说话的人是这次跟随慕以深出差的助理陈敬,刚跟顾秘书通过电话,由于慕总临时提早了航班,上飞机前他没有通知顾秘书,陈敬低头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次算是他的失职。
“走吧。”慕以深只淡淡说了一句,密集的人流压得围在他四周的空气有些沉闷,他眉头微蹙,掏出手机,疾步朝出口走去。
陈敬见他不是往休息处走,愣了愣,快速跟了上去。
刚出到外面,慕以深停了脚步,拨出的电话无人接听,等第二次拨过去时,熟悉的铃音近在耳边。
他抬头,几步之遥,那道娇影落在他视线里。
“怎么站在这?”他开了口,语气依旧很淡,没有上前。
胡梦含闻声怔愣,手机被她死死拽握在手里,还响着铃声,振动麻木了她的掌心,她却浑然未觉,亦没有转身。
“胡经理。”陈敬也认出她是谁,叫道。
胡梦含这才快速缓下了心绪,手背一抹眼角刚渗出的眼泪,唇角一扬,回身朝人跑了过去。
“慕哥哥。”胡梦含没有看他,埋头直接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声音微哑。
慕以深任她抱着,半晌,单手抚上她的发,低沉问道,“哭了?谁欺负你了？”
胡梦含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听到他不热不冷的关心,她突然无声笑了笑,她太了解他,纵使他最亲的人,他永远是这种口气关心人,而失忆的他却更变本加厉了。
胡梦含收紧了双臂的力道,闻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清冷气息,心底的烦躁不安才缓缓安定下来。
刚才她跟着那一大一小进去,只不过几步,越接近那小男孩的脸,那颗本就跳动不安的心脏完全失去了节奏,乱了规律,几乎想要破体而出,那一瞬间,她退缩了,逃了出来,然后站在这风道口,任秋雨寒风吹袭,渐渐冷却了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一定是她看错,想多了,一定是那场梦扰乱了她所有感官视觉,正当她这么想着,身后传来的熟念声音,一下安抚了她所有情绪,也令她再次确信那一定是错觉。
胡梦含再次紧了紧圈在他腰上的臂力,唇角缓缓漾开,能这样抱着他,对以前的她来说,绝对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
身后,陈敬看着亲密拥抱的两人,低下头,面色赧然,两人的关系虽在公司已不算什么秘密了,慕总上任第一天就对所有职员公开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竟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
“在看什么?”沈之简单手抱着刚熟睡的图图,瞥到身侧的人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张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几十米开外,一抹侧影挺拔地站在那,不用仔细看也知道那男人抱着一个女人。
沈之简嘴角一勾,眉峰微微一挑,突然走到了沈言另一侧,将图图塞到她怀里,欺身凑近她的脸,鼻尖几乎贴到了她的,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呼在她脸颊两侧,然而看清她眸中蓦然泛起的水光,措手不及地局促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的手还未触及她眼角,沈言漠然转了过去,双手紧紧抱着儿子,悄然滑落的泪水滴到了那张粉嘟嘟的嫩脸上,怀里的小人儿不安分的动了动,一声呢喃,沈言恍然未觉,顷刻,她低哑开口问道,“沈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沈之简倏然愣住,一时哑口。
“走吧。”沈言知道他不会开口,径直去拉后车门。
沈之简及时回过神,上前一步,抵上开启的门,“砰”地一关,将她掰了过来,握紧她的双肩,平视那双已隐去水雾,恢复清澈无波的眼眸,沉声道,“你明知道那个手术很危险,连我都不敢保证,如果你有什么事,图图怎么办？”
沈言眼眸一垂,望着怀中的儿子,轻声细语道,“我只想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沈之简眯了眯眼,盯着她漆黑的头顶,眉眼缓缓蹙紧,瞬时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四目相对,他降冷语调,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孩子的爸爸,你不是去找过,我也在各大网站报纸上公布了你的消息,他如果真有心找你们,我想他不可能查不到,可为什么这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他当初根本就是丢弃了你们母子俩,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
沈之简此时又想起了那个逃之夭夭的男人,或许他就是她所谓孩子的爸爸,如果真是那样,他宁愿那个男人最好永远别找上门。
沈言话一下堵塞在喉。
三年前,沈言求着沈老爷子去查过那人,得到的线索却是那人已经死了,而得来的照片,沈言直觉他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而当初跟她一起进医院的男人也丝毫没有一点消息,从此,完全没有记忆的她好像一下失去了方向,她想过动手术,但是被沈之简告知,手术需要开颅,风险很大,动了不一定能恢复,而且当时她还怀着孩子,颅内的淤血压着她的神经,却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所以那时她为了孩子放弃了。
生下图图后,这个念头始终在她脑海盘旋纠缠,直到此刻看到远处相拥的两人,一段她始终握不住的模糊影像触发了心中强烈的渴望,亦激发起了她的执念,她很想记起所有。
沈之简望着她面色沉然,眸内黯淡无光,却探到了她眼底一抹纠楚的隐痛,他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重了,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转开话题柔声说道,“晚上我过去接你,爷爷说很想图图,也很想见见你。”
这拥抱的一幕正好映在刚经过这里的车窗上。
坐在副驾的顾雨乍然见到那张快速从眼前拂过的侧颜,心顿然落了一拍,等回过神再回头时,车子已经停稳。
“顾秘书,慕总他们在那。”驾驶的人一看到窗外的三人,出声提醒道。
顾雨愣了愣,有些慌乱地开了车门,她没去看慕以深他们,而是朝后头望去,见到的只是道背影转身进了停在路边车辆的后座,然而她望到那人手上似乎抱着小孩。
顾雨心脏猛烈一跳,脚步不由自主跨了出去。
“顾秘书,你干嘛呢,我们在这。”陈敬突然叫住了她。
顾雨一时僵滞在原地,怔怔看着那辆车很快从眼前行驶过去,漆黑的车窗压根看不清里面的人。
陈敬刚一叫,见顾雨没反应,又眼见慕总上了车,连忙跑到了她面前,扯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顾秘书,你今天怎么回事,还愣着干什么,慕总都进去了。”
顾雨又是一怔,定了定心神,回过身去,慕总和胡梦含已就坐在后面,她呼了口气,重新坐上副驾,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慕总,胡经理。”
慕以深没有回应,靠着后座椅,正闭着双眸休息。
顾雨很清楚,自从那场事故后,慕总身体状况似乎大不如以前,她没再打扰,望了一眼靠在他肩上合着双目的胡梦含,她回过头,后视镜里,两人看上去很登对,顾雨眉头却隐隐蹙起,她低下头的瞬间,没看到镜里胡梦含倏然睁开了双眸……
M&X,本在泞市的公司一年前迁到了惠城。
三年前,叶氏总经理突然放弃了收购计划,而原本叶羽芩担任的总裁一职授权让给了萧远。
两年后,萧远自愿降为副总,将公司重新交给慕以深打理,公司迁到惠城后,内部人员基本大换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个中原因。
市场部经理办公室门口,顾雨犹豫了片刻,敲门进去,从接上慕总回到公司不过半刻钟,胡梦含就找上了她。
“顾秘书,你今天似乎有心事。”胡梦含待顾雨坐定,先开了口浅笑道。
女人果然是最了解女人,想必回来之前的反常,胡梦含都看在了眼里,顾雨沉思半刻后,直接坦承道,“胡经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好像在机场看到了温小姐。”
“什么?”胡梦含当即从座位上腾起身,眼中突然升起的慌张,她浑然未觉。
顾雨瞧着她过激的反应,当下一怔,起了身,有些急迫地问道,“难道胡经理也看见了?”
胡梦含冷不防一怵,很快敛去心底卷土重来的惶恐不安,冷静说道,“我只是听你突然提到温心,想起了她……顾雨,你确定见到的是温心吗,可是不要忘了,警察早在三年前就调查清楚她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胡梦含说到最后,言语里夹带出一丝哽咽。
顾雨看她面露神伤,咬了咬唇,说道,“对不起,胡经理,人有相似,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这件事你说都不要告诉,包括萧远和乔伊,还有姜姨,你的一句不确定,会影响到所有人。”胡梦含盯着她,骤然沉了声音说道。
“胡经理,我明白。”顾雨垂了头回道。
“你先出去吧。”
待顾雨一出去,胡梦含撑在桌上的双手戛然收紧,面上猝然泛上了灰冷之色,眸里阴郁丛生,顾雨的话,如同一枚瞬时炸弹,将她刚卸下的不安恐慌再次爆燃,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思绪骤然混乱如麻,胸口仿佛被什么堵得死死的,令她踹不上半点气,胡梦含一下瘫坐在椅上,浑身打着冷颤,良久,她又猛然起身,控制不住抖动的手按下了内线,“我要去泞市最早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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