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这样做,小慕……”胡忠民压着火气,话还是被堵在喉咙,许久,控下情绪说道,“这样做,他的人生近乎一片空白,简单说极有可能会成为……白痴,连你我都会不认识,这样你还同意吗？”
“忠民哥,我已经没了丈夫,不可能在再失去儿子。小丫头走的这几年,深儿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不想他再经历一次痛苦,何况这次……”姜海莉还是止不住哽塞,望着胡忠民,眼中却是一片清明,“这次小丫头是不可能回来了,连着我的孙子都没了,我根本无法想象深儿他会怎么活下去,即使他为了我这个母亲,我也不希望看着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忠民哥,你就当……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
姜海莉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异常坚决。
良久后,胡忠民终低声妥协,“看来我这个老头是时候退休了。”
“姜姨,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慕哥哥……”
“胡梦含,你这个疯婆子,为了一己私欲,你让他忘记一切,忘了小心,你只想占他为己有,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我只等着看他有一天醒了,他会怎么疯,会怎么对你！胡梦含,你等着吧！”
痛彻心扉的哭嚎声伴随着温柔甜美的女声打破了一场已缠绕她三年的梦魇,“小姐,醒醒,醒醒,飞机已经落地了……”
胡梦含猛地睁开双眸,眸里漫溢着水光,额间泛着层层薄密细汗,心底没来由掠过一阵恐颤的心悸。
这梦虽纠缠着她三年,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带着强烈不明的冲击感,仿佛即将揭穿她刻意埋葬在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仿佛隐隐暗示着她这三年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
胡梦含倏地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脸色突变,眸里渐渐隐现茫然未知的慌乱。
“小姐,你没事吧！”空姐见她面露些许苍白,担忧道。
胡梦含置若罔闻,望向窗外,飞机已安全落地,她急步跨出,似有什么绊住了她的脚,低头一看,握在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被她踩在脚下,她迅速捡起,冲出了机舱。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胡梦含走出机场通道,紧握着手机,耳边却不断传来重复的女声。
心中的忐忑不安愈加强烈,她慌张地掐断电话,拨出了另个号码。
“喂……”
“顾秘书,慕哥哥在哪,他的手机怎么打不通?”胡梦含语气略显急躁。
那边传过来丝丝浅笑声,又不失职业性的礼貌,“胡小姐,你忘了慕总的飞机比你晚两小时到,这时候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胡梦含微顿,才回神过来,慕以深一周前出差去了济城,而她被派去了泞市商谈莫氏的后续合作项目,这是她主动提出要去的,这三年,和当初有关的一切,她都刻意回避着,但有些人有些事,始终避无可避。
三年前,她向爸爸和姜姨提出抹去慕以深的所有记忆,瞒着其他人动了那场手术,等萧远,乔伊知道后,乔伊当着所有人面揭穿了她所有的心思,她丝毫没有半点否认,她爸当即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亦脱去了那身穿了几十年的白大褂。
三个月,慕以深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后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泪如雨下,当听到他问出口的第一句时,她却喜极而泣,胡梦含知道那个手术成功了。
更庆幸的是,慕以深没有像她爸说得,智力降到如同几岁的孩子,他只是忘了所有人所有事。
她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那段时间里,他记住了该记住的人和事,而那段时光亦是她将近三十年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候,幸福得确定她的慕哥哥终属于她了。
之后,慕以深身体完全康复,她又建议姜海莉搬离泞市,因为她还是怕有些东西,即使一丝一毫都有可能唤醒他的记忆。就如一年前,萧远直接找到慕以深,让他重新担任M&X总裁一职,他毫不犹豫接受了,没有跟她商量,那时,她已是他亲口承认的女朋友,也是从那时起,深埋至底的恐惧忧虑又开始一点一滴地侵蚀她的心,直到刚才,梦里听到乔伊曾对她最后说的话,让她等着,等着有一天慕以深终记起了,会怎么对她。
“喂,胡小姐,你在听吗?”耳边顾雨的心生急切声终打断了胡梦含纷乱无章的思绪。
胡梦含慌乱应了声。
“胡小姐,我正去机场的路上,你可以在那里等一下,等慕总到了,我们一起走?”
“好。”
胡梦含挂了电话,独自一人静立在原地,看着来往的人流从她眼前交错而过,令她迷茫不知所向,为了他,她放弃了原先的工作,他重新接手M&X,她就陪着他进了公司,一切都是她随着他的脚步在走,然而现在,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了。
半晌,她突然跑出机场大厅,又倏然止步,外头薄雾朦胧,正飘着入秋以来第一场绵薄细雨,空气中弥漫的湿气依旧挡不去她内心窒息的闷热。
身后,明净的落地窗,描绘出她萧冷孤寂的背影。
眼前,一大一小的人影向她走了过来。
“叔叔,妈妈知道我们来接她回家吗？”稚气的孩童声如风铃般清脆响在头顶。
“小鬼头,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我爸爸,知道吗?”将轻松扛在肩上的小人儿放了下来,沈之简弯身蹲在他面前,还是高出他一大截,沈之简懒懒叹了口气,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感觉不到有多少肉,随口抱怨道,“你妈妈是怎么照顾你的,一年了不但个没长,瞧这小脸蛋都瘦了一圈。图图,等会你和你妈妈商量下,让她重新搬回老宅,或者到我那也行。”
“不行。”小男孩脑袋都没转一下,直接拒绝道,仰着头,一双圆溜溜的黑眸水灵灵地望着眼前的大男人,咧开嘴说道,“妈妈说了,你不是我的爸爸,她也不想进你的后宫团。”
沈之简闻言,毫无顾忌形象地大笑出来,随后又掐了一下他的细皮嫩肉,俊柔的脸上如沐春风,“小鬼,你知道什么叫后宫团吗？”
小男孩嘟着樱桃小嘴,摇了摇头,随即小黑珠灵动一转,想到了什么,悄声说道,“叔叔,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啊。你的后宫团里有人找过妈妈,还摔了家里的大花瓶,妈妈很生气说过不想再见到你,等会你最好不要说话。”
“什么。”沈之简面色赫然变青,连着语气都有些沉冷,“图图,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图图被他瞬时变味的语调有些吓到,缩了缩小肩膀,摇摇头。
沈之简看着小人儿一低头,当即意识到自己没来由地情绪过头了,缓下气柔声说道,“图图,是叔叔冲动了,你别怪叔叔啊,叔叔这就带你去见妈妈。”
图图微微点了点头。
沈之简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朝机场入口走去。
图图肉嘟嘟的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圆滚的黑眸好奇的东张西望着,目光落到一处,有位姐姐似乎正也盯着他瞧,他不自觉弯起小嘴,朝她挥了挥小手。
胡梦含一震,淅沥的雨水随着一股寒风拍打在她脸上,瞬时僵冷了她整个身子,冰冽刺骨。
从方才她就注意到了小男孩,那双清澈灵动的圆眸一下定格了她的视线,像极了记忆深处那双星眸,深邃黝黑而又沉亮灼人,如果刚才一眼是她看错了,那么此刻,正一瞬不瞬瞧着自己的男孩,粉嫩的小脸蛋上镶嵌着精致小巧的五官,眉目间隐隐透着一丝微不可探的俊俏英气,跟记忆中的他交叠重合。
像,太像了,胡梦含僵直着身子,背后猝然扫过一阵凌冽秋风,打乱了一头秀丽卷发,亦让她猝然惊醒过来,片刻,她鬼使神差跟了进去。
“呦呦,言言,你家小帅锅来接你回家了。”盛晴好刚走出出站口,目光瞬时一亮,瞄到了站在人堆里的一大一小,十足地赚人眼球,尤其是大的抱着小的,两张不同风格的俊颜贴合在一起,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盛晴好情不自禁在沈言耳边悄然轻问道,“言言,说实话,你真对沈之简没动过心思吗？你看看他俩多有父子相,虽然图图不是他的儿子,但看得出他很喜欢图图,而且我断定他也喜欢你,你就没想过让他做图图的爸爸?再说你一个女人平时既要照顾孩子,又要顾忌上班,还得时不时出外景拍摄,把孩子交给张姨带,不如交给他来得放心。”
盛晴好跟沈言同租住在一间公寓一年多了,所以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沈言忽然停住脚步,放心,要是晴好知道沈之简的为人,绝不会这样说了,她突然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先回社里汇报工作,我等会回去。”
“妈妈。”小人儿见到来人,就扑了上去。
沈言有一秒的呆愣,每次一见到儿子,脑海中总有一张熟悉而又深远的脸一闪而过,隔了三年,她依旧握不住,抓不到。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叔叔说你在外边独自逍遥,不着家。”图图扑进沈言怀里,就把沈之简刚随口念叨过的话脱口而出。
沈言眸光一沉,朝沈之简冷眼扫过去,随即转身就走。
沈之简愣了愣,立马追了上去,“言言,你别误会啊,我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图图,你替叔叔解释下……”
图图却搂着妈妈的脖子,对他咯咯大笑。
“好啊,图图,你竟敢耍叔叔。”
沈之简上前就把他抢过来,挠他痒,孩子清脆的笑声响彻大厅。
不远处,另一个出站口,一道清俊笔直的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嬉笑声似有似无地拂过他耳际,他顿了顿,偏头望过去,还未看清远去的背影,有人挡住他的视线,“慕总,顾秘书的车子还在路上,要不您先去休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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