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简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起了身,对着护士沉声叮嘱道,‘“带她回病房,看着她,不能让她乱跑。”
护士错愣之际,沈之简已快速走到门口又忽然回了头,沉敛的目光投在小言头顶,较之前语气重了几分,“你要是再任着性子跑出去,出了什么事,孩子我也保不了。你现在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危及到孩子,我劝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卧床休息。”
门口,沈亦诺见哥走了,跑了进来,扶起依旧蹲在地上的小言安抚道,“小言姐,你别怪我哥说话太重啊,他是医生,只是担心你罢了。你不知道昨天捡你回来大出血的样子,我哥都说孩子难保了,是你昏迷的时候还不断念叨着一定要保住这孩子,我想孩子肯定对你很重要。你就听我哥的话,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安心修养,等孩子没事了,我再带你去见他如何,何况那人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你也见不到,是不是?”
沈亦诺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片刻,小言原本抓着头发的手垂了下来,纠缠在脑海中的声音逐渐烟消云散,徒留下一片空白,半晌,她缓缓摸上小腹,在沈亦诺手心写到,“送我回病房。”
沈亦诺见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透露着些许苍白,黯淡的眸光亦是毫无一丝生气,整个人看上去一副病殃殃的状态,沈亦诺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把见到的人告诉她,话落到嘴边被她一下吞了回去。
这晚,收到慕以深终于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姜海莉看过儿子后,撑着虚软的身子来到了黎芸的病房,只是不想房里站了很多人,凌志龙,曲江亦在。
黎芸也醒了,无力地靠在床头,见进来的人,她根本无暇顾及,只是瞥了一眼,对着刚进来的凌志龙沉着气问道,“你说吧,我只想知道我女儿究竟在哪?”
话一出口,凌志龙眉心紧拧,脸色沉重黯然,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姜海莉,深思熟虑后,终于将一整天初步调查到的结果说了出来,“我们在现场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基本……烧成了灰烬,留的只有身体的一部分骨架,初步判定有一具是女尸,所以不排除……”
凌志龙说到这,纵使身为一个经历过许多生死场面的老警员,然而此刻他想说的话硬生生梗塞在喉,神情说不出的沉痛黯伤。
在场的另外人听了,已知一二。
黎芸突然掀了被子下床,强力忍着心口猝起的刺骨钝痛,冲到凌志龙面前,随手一抓他的胳膊,浑身颤得厉害,面色怒凛,难以置信地冷重嘶哑道,“不排除什么,不排除我女儿已经死了,是不是?什么叫烧成灰烬,我女儿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你们找不到人就随便找个尸体来糊弄我吗？”黎芸最后的话俨然成了失了理智的控诉。
站在门口的姜海莉听着她的嘶哑怒吼,字字剐心透骨,她终支撑不住,踉跄向后退了几步,陪在旁边的胡梦含及时扶住了她,面如死灰,又透着清晰明了的黯然沉伤。
“干妈,你别激动。”
“芸儿,你别冲动。”
乔伊和温七岩同时出声,上前从身后将黎芸强力拽了回来。
黎芸一把甩开他们的钳制,乔伊猝不及防向后倒,站在一步开外的萧远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黎芸眸里蹭起猩红,聚着最后一丝残戾,毫无顾忌地对着温七岩恨冷道,“都是因为你,离了婚你对女儿就不管不问,女儿才会一次次受到伤害,她14岁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温七岩,身为父亲,这些年你究竟为女儿做过什么。你心里就只想着你那个宝贝儿子,现在我的小心没了,你满意了！”
黎芸嘶吼到最后全然骤化成了早已积埋多年,无处可发泄的对自己前夫的深深怨恨。
温七岩一时僵硬在原地,默然承受着她剥心的谴责,心如刀绞,他垂下头,双手遽然收紧,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黎芸看着他一副默认颓败的模样,堵在喉间的火气窜上脑门,一阵头晕目眩,刻有深纹的眼角禁不住悄然滑下眼泪,其实她刚抱怨的同时亦是对自己的深切追责,这么多年,她对女儿何尝不是不闻不问。
黎芸终抗不住强烈尖痛的眩晕,瞬时向后倒去。
温七岩顿时反应过来扶住了她,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房内,一下陷入死寂,只闻到极浅菲薄的凝噎抽泣声。
半晌,沉默在角落的曲江终上前几步,拍了拍同样缄默无言,一脸神伤的凌志龙的肩膀,曲江知道有些话他终难以启齿,倒不如干脆让他一个外人来说。
曲江走到床前,望着虚弱恸哭的妇人,轻声叹了口气,恢复职业性的冷静,缓缓说道,“我知道这样说,你们家属或许会接受不了,但有些事你们迟早都要承受。现场发现的尸体我们已经移送过去医检,结果过几天就能出来,但不排除是你女儿的可能性,你们家属……最好有个心里准备。”
他的话犹如锋利的寒刃瞬间穿插过在场每个人的心口,躺在病床上的黎芸无望涣散的眼眸里拌碾着冰冷的液体,她双手死死揪紧被子,才强撑着自己不昏死过去。
方才凌志龙的话就如同给在场的人判了死刑,而曲江的话无疑又施加了一道无以复加而又无力让人承受的致命伤痛。
曲江话一说完,房内又再次陷入默静,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哀伤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咚”一重声,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站着的各位循声望去,表情皆是震惊万分,只有躺在床上的黎芸目光游离地望着天花板,面色死如灰烬,根本不知道姜海莉此刻正双膝跪在她床前。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凌志龙最先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去搀扶。
“志龙,你别说话,也不要阻止我。”姜海莉手揪着心口,低声喝止道。
凌志龙一时愣住,没有出手
“亲家,我是慕以深的母亲。”姜海莉顿然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喘着最后一丝力气哽语道,“对不起,亲家,是我儿子没能保护好小丫头。”
黎芸神智恍惚不清,对姜海莉的突然跪地致歉根本无动于衷。
“亲家,我不求得到你的原谅,不管小丫头是生是死,她永远是我的儿媳妇。”姜海莉望着她,继续哽咽道。
黎芸依旧面无表情,对她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一旁的温七岩望着跪在地上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妇人,于心不忍,弯身去扶她,突然床上的人喃喃自语道,“我不该让我女儿回来的……不该答应她回来的……”
温七岩闻言,眉目紧锁,停止了动作。
凌志龙见状,一把扶起了姜海莉,低声劝慰道,“嫂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她这样根本听不进去,你也需要休息。”
姜海莉能深刻体会到亲家此时的心情,最后看了眼转身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低冷的声音,“你真是有个好儿子。”
姜海莉倏然回头。
床上的人似乎仍是在喃语,“要不是你儿子的信誓旦旦,我怎么可能答应小心回来。因为你的儿子,我女儿死了两次,六年前她差点因为你的孙子没了命,现在她还是没能逃过,你说你儿子造的是什么孽。”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儿当你的儿媳妇,今后希望别再让我见到你的儿子。”
姜海莉不知道是怎么回的病房,黎芸的话一直萦绕在耳,原来小丫头六年前就怀过孕,她这个当婆婆的竟然现在才知道。
胡梦含一直守在旁边,神色复杂,从警察口中,似乎已确定温心死了,成了不得不让人接受的事实,这又让她想到了慕以深。
半晌,胡梦含若有所思后,低声问道,“姜姨,如果……如果温心真没了,慕哥哥会怎么样？”
姜海莉被她的话一下拉回思绪,怔愣良久后才说到,“不会的,结果没出来,谁也无法证明小丫头死了。”
胡梦含明白她终究还是无法接受,缓下心思,转开话题,“姜姨,等慕哥哥病情稳定了,我们带他回泞市治疗吧,毕竟我爸那医院的条件比这好多了,慕哥哥也能尽早康复,你说好不好？”
胡梦含的提议在两天后实现,期间胡忠民亦了解了事情所有经过,催促了好几次,今天亲自过来接人。
住院部前边是一大片病人散步的休息地,沈亦诺见这两天小言气色好多了,外面天气又不错,便求着她哥带小言出来散步。
只是散到一半,小言又突然向她打听那人的情况,原以为这两天她两耳不闻窗外,早把那事给忘了。
沈亦诺有些为难,因为这两天也没怎么往医院跑,压根没关心那事。
这时,耳边突传来救护车的响声。
小言蓦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沈亦诺挽着她疑惑道。
心底莫名的不安感隐隐袭来,小言突然随手抓了路过的护士,朝刚停在医院大门口的救护车用手势比划了几下。
护士一脸疑惑。
沈亦诺有些看明白了,“小言姐,你是想问那辆救护车是干什么的?”
小言点点头。
护士也听明白了,“是十楼的病人转院了。”
小言微怔,随即又向她比划到。
“是三天前送来的病人?炸伤的那位?”沈亦诺翻译道。
“是啊,嫌我们这儿不够好,今天要转到大医院去了。”护士接触过那位病人,所以很了解。
这时,三人的视线里医院自动移门被打开,里面浩浩荡荡出来一群人,为首推着一辆手术车。
小言心下一怔,快速跑了过去,迎面却有一群人走过来挡了她的视线,未等到她有所反应,一道高大的人影罩过来,“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身后,沈亦诺见到来人,一脸呆滞。
剧透小剧场2:
“妈妈,快看,为什么你的照片在墓碑上?”
“……………………………………”
“妈妈,那位阿姨是在看我们吗,她为什么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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