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床上的人开合了下唇,发不出声音,眼波微转,一张模糊的脸在眼前晃荡,“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怀疑我哥的医术了,你知道我哥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医学鬼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赶紧通知你家人,你昏睡了一天,他们肯定担心死了。还有,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你男朋友吗……”
“诺诺……”一道不轻不重又略显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喋喋不休。
沈亦诺撇了撇嘴,暗下叹了口气,识相地往旁边挪开身子。
沈之简从门口走进来,站定在病床前,一身白大褂,衬得一副高大的身躯愈加修长笔挺,头顶的暖橘色浮光影动在他身上,整个人蕴发出袭人的暖意,这感觉就像此刻房内中央空调打出来的如沐春风般温暖,然而只有他身后的沈亦诺熟知这感觉完全是给了人一种错觉。
望着迷之众倒的背影,她又微乎其微地低低喟叹一声,为什么说是错觉,因为只有私底下十分了解她这位亲哥的人才知道,脱了这身白大褂,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醒了?”沈之简望着病床上的人,眉眼微微一挑,眉宇间渐浮起深浅不明的虚探,他似有似无地勾了下唇,“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人动了动唇,只觉喉咙干哑发痛,吞了下口水还是挤不出一个字来,眼睫毛扇动了下,带着询问的目光凝视着床前的人。
沈之简双手兜进口袋里,目不斜视的眼眸一转,背对着身后的人淡淡道,“诺诺,给她倒杯水。”
“现在感觉如何,你试着开下口。”沈之简见她狼吞虎咽一下子把整杯水都喝了,蹙了蹙俊眉,淡问道。
她饶舌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勉强扯出一个字,“啊……”喉咙一阵尖锐嘶哑的炎痛,她皱了皱眉,向他摇摇头。
沈之简眉头一下比她皱得更紧,面色沉凝,挑起她的下巴检查了下喉道,本着医生的职业口吻问道,“由于浓烟,废气吸入过量,你可能暂时开不了口,这样,我问什么,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之前发生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被他这么一问,坐在床上的人眼眸倏地一垂,半梦半真的一帧画面猝然噬卷过脑膜,引发全身尖心蚀骨的绞痛,她双手猛地抵在太阳穴上乱打,整个人颤栗不止,唇间破出细碎的嗓音,弱不可闻。
“你怎么了,哥,她这是怎么了?”沈亦诺见她一下揪痛难抑的样子,抓住她的手臂防止她自虐,急促问道。
沈之简双手重新插进衣兜,望着埋在膝间,揪着头发,指尖泛白,蜷缩一团的人,他拧眉敛目,淡然低沉道,“你后脑受过撞击,脑内淤块未除,压着你的记忆神经,身份,意识整合模块功能缺失,这个或许只是暂时的,我劝你最好别过于激动,保持心情舒畅才能尽快想起自己是谁,找到你的家属我才能动这个手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怀了身孕,虽然保住了,仍旧很危险,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最好不要下床走动……”
沈之简本以为一口气能呵完,乍见到猛然抬首盯着他的女人,他倏然顿住,披头散发的女人,面无血色,唯有那双水汪汪的清眸闪动着一丝灵气,泪眼迷朦,眸底清澈如泉,泛紫的唇瓣微张着,喉头微动,那只脱臼过被他接回位的左手紧紧抠着被子,他知道她很想开口。
沈之简微怔了怔,语气显柔,“你怀有身孕,跟你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等他醒了,我带你去见他,或许他知道什么,不过现在你最好多作休息。诺诺,跟我出去。”
沈亦诺却没想过这么快就闪人,一屁股从床上跳起,一把抓上他的胳膊,拽到一边嘀咕道,“哥,你说你平时捡惯了阿猫阿狗就算了,这次破天荒捡个失忆又不会说话的女人回来,还让她住vip病房,说,你是不是一眼就瞧上人家了,不对……”沈亦诺一股脑儿无厘头地说着,随即倏然一顿,继续小声聒噪道,“哥,难道你现在的心都花到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了,还是她本就是你曾甩过手的女人。哥,这事要被爷爷知道了,还不抽得你一根筋都不剩。”
“死丫头,你瞧着哥就是这样的人吗?”沈之简手指毫不留情狠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扯下她的手,抚了抚被她抓得起了褶子的袖口,双手又放回口袋,偏头望了眼又埋下头的女人,厚薄适中的唇微微一勾,“作为医生,我能见死不救吗,何况你都说了她是个孕妇,你要是有办法把她弄到下面去,倒省了我一堆麻烦。”
沈亦诺知道他指的什么意思,下面的普通病房早已人满为患,才破例让她单独住到了这里,估计真弄到下面,她哥绝对会毫不怜惜地甩手给其他医生。不过她哥刚才对着那女人说话的口气倒是难得一闻的温柔,沈亦诺咧嘴一笑,一本正经地问道,“哥,我刚就是随口那么一扯,你说,她这失忆的病真要开颅才能医好?”
昨儿个,沈亦诺随着她哥按照惯例去了趟朝山给那里的孤寡老人就诊,这是她哥自个儿每月规定下来的随诊义务,光拿这点,她哥作为医生确实没话说,医德甚好,但抛开这个,他的为人却有待商讨。
临近傍晚,沈亦诺记得隔了一座大山,滚滚浓烟从一头弥漫过来,以为山里着火了,赶紧叫大家撤离,有人突然跑来告诉她是深山里遗弃多年的房子爆炸了,庆幸的是烧不到这,随后她也隐约听到了消防车的警铃声。等他们回去的路上,遇着路边躺了两人,男的看上去伤得挺重,女的身下流着血,他哥当即看出了女的身怀有孕,二话不说送来了医院,幸而来得及时,从她哥那知道,这女人是凭着怎样的意志才保住了这个孩子,但也只是暂时保住了。
“哥,你说她会不会是从那跑下来的?”沈亦诺记得发现他们的地方正好是在爆炸地的山脚下。
“现在她需要的是安心静养,等情况稳定下来,你试着向她打听一下,或者报警也行,不过这件事你最好别到爷爷那说漏嘴。”沈之简又复望了眼床上的人,悄声嘱咐道。
沈亦诺明白他什么意思,笑着正想开口,门口突然闯进来一名护士,火急火燎地踹气道,“沈医生,楼下的病人恐怕撑不住了,连医生急着叫你过去一趟。”
“是昨晚送过来的病人?”沈之简边快步走出去,边问道。
“嗯,连着昨晚抢救好几回了,连医生这不实在无能为力下了病危通知书,家属硬是不接受,还跟他大闹了一场。”
“这么快就放弃了,我看他这把老骨头还是趁早退休得了。”
“沈医生,你还别说,等你看了病人情况……”
声音一下消匿在走廊上。
“喂,你做什么?”沈亦诺见到床上的人突然掀被下床,急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疾言制止道,“你忘记我哥说什么了吗,这孩子刚保住,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脚还未落地,下床的人一下僵在那,沈亦诺随之一怔,看到她眼角没来由地潸然雨下,以为自个语气说重把她吓着了,赶忙致歉,“喂,你别哭啊,我刚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你别当真啊。”
沈亦诺话一说完,就见她很快拭去脸庞的泪痕,扣住她的手腕在她手心写起了字。
她想去见那个病人,沈亦诺一怔,瞪圆双眸,迫切问道,“你认识他?”
她摇了摇头,又比划了几个字。
跟之前写得一样,沈亦诺一脸狐疑,水灵的眸子盯了她半晌,她面上起了一丝急促的娇红,紧抿着唇,那双眼睛同样盯着她,眸光沉静,眸底却漫溢着迫切的执着,沈亦诺年纪小,挡不住她顾盼心切的模样,心一软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沈之简刚从急救室出来,还未摘下浸着汗水的手术帽和口罩,就被人紧紧拽住衣领,高分贝的嗓音带着浓烈的颤音,“他怎么样?”
沈之简唯露在外边的一双凤眸,沉沉地审视了一番抓着他的女人,除了他亲妹子,还从没有女人敢这样死死揪着他不放,口罩下的嘴唇忽而半掀起一道邪魅之弧,声音却不夹带一丝笑意,淡稳从容,“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几天还是需要监护观察。”
乔伊闻言,立马呼了口气,只是还没等她吸气,又听他隔着口罩沉重说道,“你们家属仍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之简最后望了眼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绅士地放下她的手,脱下口罩走了,留下三个人怔怔地站在那。
半晌,乔伊忽地转过身,一下扑到了身后人的怀里,埋着头毫不顾忌地哽咽道,“萧远,慕师兄他会不会……”
“不会。”萧远当即坚硬地否定道,眼底却泛起浅显易见的茫然恍惚。
“没有了小心……他会活下去吗……萧远,他以后怎么活下去……”乔伊压着嘶哑的嗓音,抓着他的后背,悲恸道。
萧远面色渐渐显露沉凝,眉宇间飘浮着一丝灰冷消沉,他抱紧了乔伊,语气却依旧坚定,“会,就凭他几次都熬过来了。”
萧远已然记不清慕以深这次是第几次抢救,从昨晚到现在,他整个身子一直绷着,连口气都没缓和过,凌叔没有消息,另外两位还躺在病床上,全靠他一个人硬撑着,活了这么久,从没像现在这样无措又无力过,心底又该死地无法抑制住那份尖锐的恐慌,从医生向他下达第一份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拍在了医生脸上,这样的结果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萧远,小心还会回来吗?”乔伊声音凝噎得低不可闻,双手死死揪紧他的衣服下摆。
萧远一时怔在那,哑然无语。
一旁始终沉默的胡梦含突然转过身去,脸上黯然无光,眸里水雾渐涌,她仰了仰头后望向前方,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背影瞬间映入瞳孔,她倏然一震,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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