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归于窒息般的沉寂,萧索,笼罩天空的黑沉烟雾始终缭绕在上方,消散不去。
暗雾之下,一抹清冷的背影佝偻着,始终跪在原地一动未动,望着前方一片迷茫白雾中房子被燃烧殆尽的骨架,那双黯眸早已失去原有的光泽,逐渐变得空洞,遥远,他整个身子微颤着,不敢上前一步去查看那里成了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完好无损地还在那,她刚才那一声叫喊音犹在耳。
“头,他这样跪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把他弄晕了,再送医院……”
曲江瞪了眼说话的人,那人一下闭上嘴,曲江又看向前方的背影,之前他已经派好几个人上去劝说了,那人却犹如雕刻般岿然不动,架都架不起。
曲江头疼道,“刚送医院的人是谁?”
“好像……叫什么慕……慕以深……”
“什么?”曲江此刻才后知后觉震醒过来,一把揪住属下的衣领,想起刚才那濒临死亡的一幕,整个人不寒而栗,他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嘱咐道,“通知泞市的凌队直接去医院,告诉他,这里处理好我就去见他。”
“可是,他人应该快到这了……”
“叫你去就去。”曲江突然怒喝道,头痛欲裂,人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了,至于伤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死,他根本无法预知。
刚才喊上了全部的人好不容易将人拖到了下边,谁想到他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打扒了所有人又重新冲了上去,只是没等到他跑近,整个房子就炸了,那一刻是他曲江当几十年警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人倒在他面前,而他只无能为力。
里面是什么人,他从凌志龙那了解过,那姑娘最后喊出来的恳求,他听得一清二楚……
曲江突然仰起头,望着那头挥之不去的烟霾,长长叹了口气,他这身警察制服是不是得提前几年脱下了。
良久,曲江刚抬腿向那道人影走过去,忽然有人比他提早一步,破哑的嗓音在这个廖无人烟的山里头,他听得很清楚,“哥,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
叶羽芩居高临下望着纹丝不动的叶天墨,冷然自若道。
叶天墨无动于衷,整个人犹如失了魂,散了魄,要不是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会以为他就是一座雕像。
“哥,她已经死了。”叶羽芩倏然刺激道。
叶天墨依旧没有动。
叶羽芩心口怒意溅起,一把想拽起他的胳膊却抵不过他的力量,原来他还是有知觉的。
叶羽芩乍见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通红一片,手掌上几道血红的伤口触目惊心,她不顾一切地愤冷道,“哥,难道你要守着她的尸体跪一辈子吗,她已经死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不,她连尸体都没了,你还跪在这干什么？”
叶羽芩已然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哥哥听还是她自己听,从房子燃爆,亲眼目睹慕以深被炸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这段时间一直凌迟着她那颗破败不堪心脏的恨意,愤怒,憎恨,绝痛,终于得以灰飞烟灭,落得只剩下一腔的空虚,茫然,无望。
温心终于死了,亲口说出她尸骨无存的话,叶羽芩才觉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丝生机,至少她自己还活着。
“哥,跟我去医院。”叶羽芩倏然蹲在他面前,握上他的手腕,缓下语气说道。
叶天墨目光呆滞,没有看她一眼,手腕上传来的刺骨冰凉一下灼痛了叶羽芩的心,她眸光卒然缩紧,重新冷下语气说道,“哥,你真打算这样守着她一辈子?！她已经燃成灰烬了,就连一副骨架都找不到,你这样跪着又有多么用！”
叶羽芩抵着一腔冷血说完后,终于见到他的眼波微弱地动了动,随即突然被他一股强劲的蛮力甩开了手,叶羽芩猝不及防,怔怔地摔倒在地。
叶天墨黯淡涣散的眸光慢慢有了一丝焦点,眸底毫无波澜,接着他动了动唇,微薄无力的话语从他干裂的薄唇间弱不可闻地逸了出来,“是,有什么用,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个私心,没有约她出来,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她的,我亲手害了她……”
“够了,够了,够了……”叶羽芩冷喝打断他,听着他喃喃自语的自责,言语间却无不透着对她的谴责,最为普通的话语却字字诛心。
须臾之间,叶天墨眸底倏地腾起刺寒的冷意,憎恨,暗淡无血色的脸庞覆上一层寒戾,他望向叶羽芩,陌冷问道,“你们早就策划了这一切,借我的手绑了她,是不是?路上你是不是通知了文天浩,让他提早对她下了狠手,她或许……或许可以等到的……羽芩,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下得去手,她已经怀孕了,这是一尸两命,这债你怎么还,你还得起吗？”
叶着拔高了语调,身后的曲江耳朵极其灵敏,当即听出了一些来龙去脉。
叶羽芩怔怔望着自己的哥哥,他从来没有用那样憎恶的眼神看过她,仿佛一下将她当成了仇人,也对,她借他的手杀死了温心,恐怕这辈子他都绝无可能再原谅她了,而她既然这么做了,也没打算让他原谅。
一阵穿心剔骨的寒冽之风掠过眼角,瞬时风干了那抹刚渗出眼眶的泪痕,叶羽芩一把拭去滞留在眼内的雾水,倏然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没再看叶天墨一眼,走到他身后冷冷说道,“哥,我根本没想过还,是她本就欠我的,当初要不是我,她根本没机会接近慕以深,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现在她死了,她终于无法跟我抢他了。”
“羽芩,你竟还这么执迷不悟。”叶天墨怒意顿生,拽紧拳头,低吼道,本想站起来,许是跪得太久,麻木的双脚连带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
“他在哪家医院?”叶羽芩走到了曲江面前,漠沉问道。
曲江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头,这里有线索……”搜查火烧现场的人突然朝这边大声呼喊道
叶天墨一怔,猛地从地上站起,终抵不过眩晕倒了下去……
医院,急救室的灯已亮了好几个小时。
凌志龙从接到临时通知后就一直焦急等在门外。
“凌队,要通知嫂子吗？”李越看着那道紧闭的门,如同看到了十几年前慕队被从急救门里推出来的那一幕,终耐不住性子问道。
“通知,怎么通知,人还在里面抢救,你嫂子受得了吗？”凌志龙坐在长椅上,双手抵着额头,眼里充着血,尽力保持着理智说道,“等医生出来再说,现在更麻烦的是怎么处理好丫头的事,我这老头是没脸向你嫂子交代了。”
李越是个暴躁性子,听了他的话,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被我抓到贺立升,非剁了他不可。”
“凌队。”这时曲江从走廊一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密封塑料袋。
“曲江,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了?”凌志龙闻言立即迎面冲了上去,刚才电话里他压根没有透露细枝末节。
“凌队,我全交代,但你这也算一把年纪了可千万别激动。”曲江一脸愁容,接着以职业惯有的口吻一口气说道,“因为爆炸,现在找不到尸体,或者说是尸骨无存,只发现了这个,我想着还是交由你处理。”
凌志龙听着他前半句话骤然踉跄后退,李越边扶住他,边接过塑料袋看了一眼,压根看不出来是什么,像是一块被高温滚烧后的小黑铁。
“现场已经采集了样本,至于是不是尸体,需要些时日。”曲江冷静交代道,“还有,这事,似乎和你们那叶氏集团的千金脱不了干系。”
这时,急救室门被打开,主刀医生拖着一身疲惫出来。
三人很快冲上去拦住他,“他怎么样?”开口的是凌志龙。
医生摘了口罩,满脸浮着浓汗,“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情况并不乐观,要不是病人意志力强,换了别人恐怕早在来的路上就撑不住了。具体情况,你们家属到我办公室再谈。对了,这是从病人身上取下的。”医生将手上的袋子交给了凌志龙。
是一只手机和一枚沾着血迹的戒指。
凌志龙当即眉目蹙得很紧,交给了李越,勉强冷静地说道,“赶紧通知你嫂子过来。”
姜海莉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重症监护室的儿子,几乎一下晕厥过去,陪同过来的胡梦含及时扶住了她,尽力冷静安抚道,“姜姨,慕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胡梦含说这话的时候,隔着玻璃一直盯着躺在床上的慕以深,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整张脸全被纱布缠绕着,手臂亦是,几根管子通在他鼻上,只听到仪器的声音,要不是姜姨在这,她难以置信躺在里面的会是慕以深,刚才从医生口中听到关于他的病情,全都是医学上的词,手臂灼伤,胸壁损伤,内脏,颅脑爆震损伤……后面医生说的她已恍然未闻,医生说的每一句如同万千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自从他和温心重新在一起后,她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始终放不下,她有意避着他们,他昨天不是刚和温心领证了吗,那温心呢……
“到底怎么回事？”姜海莉强力撑起身子,突然转向身后的凌志龙急问道,“小丫头呢,她在哪?”
凌志龙埋着首,收敛了下情绪,然后抬头将今天所发生的事一并坦承叙述了遍。
姜海莉听后一下瘫软在地上,多年受过的那份绝痛仿佛又重蹈覆辙,脸上顿时老泪纵横,不停地喃语道,“不会的,今早我还看着他们一起出门,怎么可能……小丫头呢,她在哪……志龙,快,你带我去见她……”
凌志龙揪紧着一张脸,头疼得紧,面色复杂,一时不知道怎么劝慰她。
这时,“凌队......”李越从外边急匆匆进来,局促道,“这下麻烦大了,那丫头的父母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都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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