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顿觉一阵麻颤搔过头皮,后背脊梁窜进一股冷风。
过来医院的事她根本没告诉他,只想着等回去再告诉他,这下好了,被他抓个现行。这半个月,他当真把她当犯人一样,无死角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今儿个好不容易放飞一次,才不过那么一小时,他就如同空降般出现在她身后。
乔伊此刻的感觉跟温心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是心烦意乱才让温心陪同过来医院,以至于忘了慕以深曾经警告过萧远的话,让她离温心远一点。
慕师兄能这么快出现在这,她能想象到他将温心究竟护到了什么程度,而那句警告并非虚话。
站定在温心身后的慕师兄,眉宇紧锁,眸光沉婺,脸色阴霾,那簇清冷的目光只定格在温心头顶之上,乔伊心下抹去一把冷汗,脸上勉强撑起讪笑,“慕师兄,对不起啊,是我……”
“是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让你担心,就让乔伊陪我过来,你……”
温心话还未说完,身子被他强势抱进怀里,她当即怔然,一旁的乔伊睁大一双明眸,不明所以。
“哪里不舒服?”半刻,他收紧双臂,问道,语气透出一丝急躁。
温心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脸颊贴着他的颈项,异乎寻常的冰凉,不是受过寒风侵袭的那种冷,而像是从他心底蔓延上来的恐寒,他在紧张,亦或恐慌。
“看过医生了？”他又问,沉然的深眸瞥到门上的字眼,眉峰蹙紧,他突然放开她,双手不自觉捏紧她的肩胛,急切追问道,“医生怎么说?”
温心抓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心中的疑惑遽然丛生。
“慕师兄,不是小心,是我。”乔伊见他如此紧张,赶忙站出来解释,她知道温心撒谎是为了让她免受慕师兄的责骂。
慕以深阴郁的黑眸从乔伊脸上一扫而过,乔伊一抖,以为他不相信,深吸了口气,索性坦言道,“我……我怀了萧远的孩子。”顺势将抓在手上的单子递给他看。
慕以深目光掠过纸上的姓名,弱不可查地舒了口气,眉头依旧蹙着,脸色逐渐缓和下来。
“跟我回去。”他牵住她的手转身就走。
温心定在原地没动,手从他掌中用力抽了出来,他微顿了下回过身,俊毅的脸庞重新覆上一层暗凝。
“慕以深,知不知道你很奇怪。”温心一双清亮的明眸盯着他,唇似有似无地弯着。
“心儿,回去再说。”他柔声说道,眼波未动,又上去握她的手。
温心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脸色淡静无波,弯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下声音问道,“慕以深,你在怕什么?怕我看医生?”
他凝视着她不语,眉心慢慢紧拧成结。
“怕我看这个科室的医生,对不对?”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真相似乎即将要从脑海中破茧而出,她不禁提高嗓音追问道。
他一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低声哄道,“心儿,回去,回去我告诉你。”
温心骤然在他怀里恸然,慢慢地身子不停战栗,真相已然成了事实,她胡乱抓住他的衣角,语无伦次道,“不会的......慕以深,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你告诉我,不该是这样的……”
跟他重新在一起将近两月,他从不做任何措施,怀孕一事她也只当顺其自然,想不到自然成了无望。大难不死后她清楚体质不如从前,失了流产的那部分记忆,她无知地过了这么多年,心中强撑的执念终于让她想起那个孩子,却还是被隐瞒了她终不可能再次拥有做母亲的权利,妈妈,Johnson,包括此刻困着她的慕以深,一个个瞒得密不透风。
她之前跟他说想要个孩子,他竟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好,真好。
猝然之间,温心一个狠劲推开他,抹去眼眶里即将迸发的液体,清然的黯眸瞪着他,句句责怪却愈加戳痛自个儿的心,“慕以深,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妈妈还是Johnson?你们真好,先是偷了我死都不该忘的记忆,又剥夺我的知情权,为什么你们要这样苦心积虑地瞒着我,怕我承受不起吗,我告诉你,慕以深,我没你们想得那么脆弱不堪。”
过道上,有人驻足观看,护士过来提醒温心不要大声喧哗,两人却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慕以深心口猛然缩紧成团,眉峰聚拢成嶙,她的话听似在谴责,实则在剖心剔骨地自责,Johnson说得没错,孩子的事她始终将责任全部担到了自己身上,丢失那部分记忆,她更是愧疚至深。他瞒着她,只是怕她再次因为歉疚而产生离开他的念头,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也不允许。
其实,他很清楚他瞒不了她多久,每次的欢\愉,他只想不带任何束缚地占/有她,久了她自然会发现,她说要孩子的时候,那一刻他有想过坦白,但是杂乱无章的念头又打散了他的神智,面对她,他就是这样,会患得患失,会犹豫不决。
“心儿,跟我回去,病例我会交给你。”片刻,他敛下所有心绪,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不需要,我会直接找医生问清楚。”这一刻,温心没法再相信他,而医生会告诉她更详细的结果,哪怕真的没有一丝希望,她也承受得起。
走道上,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女人各个挺着大肚子,旁边丈夫寸步不离地搀扶着,如出一辙的一桢桢画面悉数落尽温心迷茫不清的眸里,成了握不住追不到的奢望,强忍的泪水终夺眶而出。
她当即转过身,声音惨淡,“慕以深,我求你不要进来。”她承受得起最后的绝望,却不想承受他眼里一丁点的失望。
她用力擦拭去眼角,脸庞的泪水,跑进了门诊。
慕以深捕捉到了她转身之际,那道凄然的泪痕,犹如泰山压顶让他迈不开一步,他眸光一凛,垂在身侧的双手戛然收紧,重拳击在坚硬的白色墙面上,带起的冷风极速扫过乔伊的脸颊。
乔伊浑身打了个惊颤,呆若木鸡,心头震恐万分,温心的话,犹如一枚重弹,冲击着她整个脑膜,她虽没有明说出来,但她已然猜到是什么,乔伊不由拽紧手里的单子,今天她闯了大祸。
温心进去后,特意等医生看完最后一位孕妇,才走了过去,直接坐到了她对面。
“小姐,看病?”医生瞥到她手里什么也没有,疑问道。
“嗯。”桌下,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已经出了一片冷汗,此刻她努力平复了刚才激起的情绪,却骤感前所未有的紧张。
“小姐,麻烦取了单子再过来。”医生有礼貌地提醒道。
温心恍然醒悟,没头没脑地跑进来,连个号子都没取,但是她现在铁定不能就这么出去,她暂时无法面对他,而心里更迫切需要一个结果,否则她今天必寝食难安。
温心扫了一眼医生胸口上的牌子,冷静说到,“请等我一下。”
医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走到角落打起了电话。
不出两分钟,李静西接到了院长的电话,简单跟她交代了几句,她点头应着,投在温心身上的目光愈发别有深味。
接下来李静西亲自领着温心做了一系列检查,完毕后温心等在她的办公室如坐针毯。
半晌,李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进来,坐在温心对面。
“结果怎么样?”温心先于她开口问道,面色毫无波澜,内心却翻滚着惶恐,慌乱,焦迫,几近令她窒息。
李静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顿了片刻后才说道,“恭喜你啊,温小姐,你怀孕了。”
温心猛然从座位上腾起,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初步检查出来你已经怀孕了,不过我建议你……”
温心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抓来她手里的检查报告,单子上的文字密密麻麻迷乱了她的双眸,她合了合眼才看清,初步鉴定:怀孕三周。
她一下僵滞在原地,嘴唇张合了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半晌,眼泪悄无声息地再次潸然而下。
“温小姐,温小姐……”李静西从没见过如此激动的孕妇,不禁担心道。
良久,温心抓紧了手上的单子,抹去眼角的泪痕,笑道,“谢谢你,李医生。”她转身跑出去。
“等等,温小姐,有些事我必须跟你交代下。”李静西赶忙站起来叫住她,语气沉重。
温心一下顿住。
“温小姐,既然你认识胡院长,我就直白跟你说了,检查结果显示你的体质很弱,怀孕几率本来就低,加上你现在有严重的流产征兆,所以我建议你下周再过来复查一下,看能不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她的话无疑有些残忍,温心愣了很久,手不由自主摸向平坦的小腹,须臾后极为平静地说道,“李医生,麻烦这些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胡院长。”
温心紧拽着单子,坐在门诊内的长椅上许久,思绪万千,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一下跌入谷底后被人拽上云霄,却又瞬时被毫不留情地泼了一道冷水,分分钟都令她措手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整理好所有情绪,走了出去。
刚到门外,一抹人影瞬息向她笼罩过来,鼻间一下充溢着熟稔而狂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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