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庙的一座钟灵水秀的山头上。
“叮叮!”
一位下颌胡须浓密,头发带着丝丝缕缕白丝的中年铁匠正手持铁锤,哐哐敲着炽热发红的宝剑,一旁墙壁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这位铁匠神情认真,目光炯炯,虎背熊腰,胡须宛若黑钢髯,一对健硕的肩膀满是盘虬的肌肉,沾满了发亮的汗渍。
每敲打一次,浑身散发的灵力就溅开一次,将打造好的炽热宝剑放入百年玄水中冷却。
“滋滋!”
大量的蒸气弥漫而出,遮挡了视野。
一柄锋利的宝剑顷刻铸成。
突然,中年铁匠看着自己的得意作品,缓缓呆了一秒。
而后眉头一蹙,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心中的血脉似有所感。
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儒庙副教主的传音。
中年铁匠仰起头,站在窗边,望着天空的某一个方向,眸子眯起,浮现极为危险的神色,怒骂道:“何方宵小,也敢算计本圣。”
“真以为我们这些圣人念着不干涉世俗之事,就高居庙堂吃干饭就行了?尔等就能无法无天?既然本圣恪守了规矩三百年,不闹事不惹事,已经仁至义尽,居然还有人不遵守规矩,那就拿出不遵守的本事来。如果没有,那就去死吧。”
骂了一通,中年铁匠来到隔壁的一间草屋之中。
草屋内部居然是一座祠堂,在祠堂中央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盛放着一个金色佛家道莲,里面十二金珠温养着一道苗条女子的虚影。
这是女儿远行前,仅存的魂魄。
想不到如今,却成了最后救命之物。
中年铁匠捧着瓶子,蹲在地上缅怀,叹气道:“女儿啊,爹跟你说过了,这场大局,哪怕是圣人参与,都束手束脚,你不听,非要离开儒庙,跟了那小子。爹不是埋怨你,而是为伱鸣不平,你放心,爹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原本蹲着的中年铁匠站起身来,透明瓶子翻手之间,消失在手心。
他缓缓走出草屋,眼见四周无人,拔地而起,如一道雪白长虹炸起于大地,激射向高空云海。
轰鸣威势,让整个儒庙天山的士子皆抬头看天。
“是谁出关了?”
“好像是那座山头铸剑的宁叔叔,听先生说,他的身份不简单,好似是三百年前杀孽滔天的那位兵圣,为了争夺山头,开山立派,与佛门起了争执,杀到佛门道歉认错,几位菩萨为之陨落。”
“不可能啊,三百年了,宁冢都没离开过这座山,现在就走了?”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圣人乃是一位铸剑大师,前半生杀伐极重,堪比天煞孤星,周围人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后半生铸剑一生,偿还杀孽,这尊‘大佛’这才有了一位女儿,女儿偏偏温柔似水,可还是受了他的恶名影响,嫁不出去。只不过最近女儿出嫁,说不定是女儿出了意外。”
古朴殿阙之中。
理圣正襟危坐于棋盘之前,他的视角里,有一颗璀璨如阳的棋子突然出现在棋盘之上,进入了棋子最密的位置。
南周国土。
皇宫门口,有几位宫装女子,雍容华贵的美妇和锦衣玉带的男子,谈笑风生,风流潇洒,穿着蟒服的十岁少年,面色呆滞,宛若一座傀儡。
忽然,砰然一声巨响。
皇宫传来一声地震,龙脉顿时动荡不已,国运动荡。
那位雍容华贵的金钗妇人花容失色,怒声道:“何人敢犯我大周?”
“速速禀报国师大人!”
锦衣玉带男子感知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神色一变。
几人还没走出一步。
“轰!”
砰然声响传来,那位金钗妇人的脑袋顿时崩裂开来,然后是她身边的貌美如花女子,脑袋也是如此,依次下去。
除了原地不动的十岁蟒服少年,其他人尽数身死。
兵圣宁冢的身形悬停在金光绚烂的云海,眼神凌厉,环顾四周,冷笑道:
“荀玉,喜欢玩躲在幕后的拙劣把戏,那本圣就将南周国运毁掉,让你的道行止步于此。”
他才说完,往边境线外一闪而逝,下一刻只见他单手按住一位潜逃老头的脑袋,抓了回来,抓回国界,五指正要一按,老头苦苦求饶:
“兵圣大人,有话好好说!小老儿并非是国师.”
不等他说完,兵圣便捏爆了这名十一境国师走狗的脑袋,将尸体随手丢出了国界之外,让野外妖兽啃食殆尽。
不过那抹从尸体中遁出的碧绿虹光,跑的极快,尾部紫烟升腾,宛若大江之水,眨眼便遁走万里,他仅仅冷冷瞥了一眼这缕阴神,目光如剑。
万里之外,碧绿阴神顿时一分为二,神魂俱灭。
这动静,惹来周边诸多大能的围观,一对对灵识扫视而来,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结果看到本人之后,个个骇然无比。
“是兵圣宁冢?!”
“他不是在儒庙隐居吗?”
“什么时候出关的?”
宁冢默然不语,双指并拢,黑色文气和红色道炁交汇融合,他赫然是儒道双修的一位大修。
刹那之间,天上地下有两处气息迅猛翻涌,宛若惊天宝剑现世。
“不好!速速撤退!这是兵圣的两样本命法宝,斩道,问佛。皆是用当年手下亡魂祭练而成,平时储存在气海之中,若是祭出这两物,定要天地不宁!”
云海之上,诸多窥探的神识尽数散去,不再继续再看。
云端之上,有一截八百米长的剑尖浮现,流光溢彩,宛若赤阳。
一柄惊天巨剑瞬间从天而降,撞在了皇宫的护国大阵上。
大阵如同纸糊,很快被破开。
本命法宝之威,无以伦比,瞬间将南周方圆百里的龙脉夷为平地。
一时间,天上地下,为之寂静。
然而,本命飞剑并未停止脚步,而是朝着大炎境内,快速掠去。
大炎京城,风起云涌。
坐稳天穹的垂钓老者,蓦然看着天空的另一个方向,露出了凝重之色。
大炎圣明宫的门口。
走出一位发丝黑白交杂,模样阴柔,身材高大纤细的男子,十根手指白皙修长,指甲有一指长,极为惹人注目。
琴魔看向身侧的红色蟒服老宦官,询问道:
“公公,有人直逼大炎皇宫而来,何解?”
“让坐镇一国气运的山水正神出手吧。”老宦官淡淡道。
刹那间,一位人影踏剑而来,划破天穹,来到了帝京上空。
雷池道院的十二道香炉内有紫雾升腾,香火凝聚成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箓,作为起始之地,四面八方皆有人间神明听从敕令,露出一尊尊威严法身。
帝京的水神娘娘,位于江面上,大袖端起,仰望苍天,一尊高达百米的金身法相显露而出。
大炎版图各地,皆有巨大法相的正神,祭出自己的法力,汇聚在金色符箓之上。
这位水神娘娘率先迎了上去,口中声音虚无缥缈。
“来者止步,前方大炎帝京。”
但似乎飞剑主人没有自报家门的习惯,长虹直直的贯穿了水神娘娘的金身。
砰然巨响传来。
一息功夫,法相和金光都支离破碎。
京城内,大炎诸多高手传来一声惊叹,充满疑惑。
“本圣来大炎杀人,闲人莫要阻拦,得罪之处,多有叨扰。”
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入大炎皇宫所有人的耳中。
话和字虽然客气,但语气没有丝毫客气,仿佛来大炎帝京,就誓要杀人,不杀不休。
本圣?
难不成是圣人亲临?
内阁大臣,朝廷诸公,包括三院修士,皆是震惊。
一位中年男人从天空落下,站在了长乐宫上空,穿着短卦,只遮住胸口和后背,裸露的手臂上拎着一把长剑。
“在场人之中,哪个是南周国师荀玉,速速死来,我数十声。”
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不明白荀玉跟此人如何结仇的。
只有少部分人神情一变,察觉到了不妙,有些则是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比如首辅袁玄罡,王和甫,个别有名的大儒大贤。
当然,陆鸣渊位列金乌长公主身侧,不敢有异动,不过这个名字他自然听过。
从齐行砚的口中偶然得知。
此人来大炎皇宫,居然是想杀南周国师。
那为何来大炎?
难不成这位南周国师,现在就在大炎帝京?
就是此人在帮二皇子化险为夷,惊动了两座圣人,理圣和兵圣?
陆鸣渊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今天这出戏,够壮观。
是多方圣人的暗自博弈。
场面够大,瓜吃的够饱。
闹吧闹吧,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把二皇子直接弄死。
“十。”
兵圣开始倒数。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动了一下。
中年男人眼睛一眯,口中不停:“一!”
手中一剑劈下。
他和长乐宫之间,出现一条极为细微的金色丝线,如潮水一条线,迅猛推进。
剑气不偏不倚,正好切在了一位大儒的身上。
“荀夫子?!”
一侧有士子惊叫道。
然而,这位荀夫子,并没有受到剑气的斩击。
翻手覆云之间,剑气很快在指尖消弭。
“没想到啊,你真敢违背自己的誓言,从儒庙画地为牢里出来,重新握剑,老夫还真是低估了你。”
“如此一来,你觉得后半辈子,你还有安宁日子过吗?佛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见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天上的某人暴露,他干脆不再隐藏,淡淡笑道。
“岳父大人!”
陆云卿在这里看到宁冢,还是极为意外和震惊的。
这句话则是提醒了诸多人。
这位中年男人的身份。
乃是宁王妃的父亲。
儒庙兵圣!
众人张大嘴巴,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有想到兵圣会来的如此之快,本来宁王妃之死,就有人猜测兵圣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的你,有什么脸面喊我岳父。”
兵圣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失望之色。
陆云卿一脸愧疚,捏拳下跪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宁儿,是我的错!”
“若非本圣留了后手,宁儿怕是真的永世不入轮回。”
听到这话,陆云卿猛然抬起头,眼中浮现出惊喜之色。
宁冢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了头发花白的小老儿,荀夫子。
不止是他,内阁大臣,袁玄罡,金乌长公主,白衣僧人姜善皆是看向了这位隐藏在世间蛰伏了一甲子的大周国师。
首辅袁玄罡凝目道:“早就听闻,南周一国,早已名负实亡,国主如同傀儡,朝廷如同摆设,应该是你干的好事吧。”
“亚圣首徒,荀玉。”
荀玉微笑回应:“百姓安得其所,安居乐业,大臣各司其职,政治清明,大权在一人之手,有何不妥?”
“反观大炎,穷兵黩武,内乱不断,九子不宁,这样的结果又是好的吗?”
白衣僧人姜善双手合十,对着荀玉平静道:“原来是荀国师,贫僧就说,为何先生的学问如此高深,句句精悍,蕴含哲理,能与国师论道,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是此言差矣。君臣之交,不因祸止。”
荀玉自信一笑:“本国师当然可以,因为我是荀玉啊。”
“姜禅师的经法确实精妙,就是少了些气魄。”
扮演金乌长公主的骆影看到荀玉的身影,则是汗流浃背,她没想到这位先生就在皇宫之中,一直配合着计划实施。
想了想诸多大宴的怪异之处,原是有人背后操纵。
只是这一次,代替晋王出手,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该如何抗衡兵圣呢?
荀玉看向兵圣,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对方已经把他老巢给端了,于是摇头道:“宁冢,你造如此杀孽,就不怕遭天谴?手段如此血腥残忍,哪里是巍巍然坐镇儒庙的圣人所为。”
宁冢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气笑了:“你是觉得自己分身多,觉得我拿你没辙是吧?老子又不是理圣那尊自诩继承儒家道统的呆板石像,天天就知道待在棋盘面前破局解局,你跟我一个兵家剑修讲道德礼义,脑子是不是生锈了,给虫子啃了个洞?”
“好了,废话不多说,请你去死。”
兵圣握住手中的那柄长剑。
剑气满溢高涨,浮现无比骇人的气象,如江海般宽广,气机冲天而起。
荀玉自知分身不是他的对手,没有反抗的意象,感慨一声道:“杀气一如既往的重啊,杀了我又如何,一切还在按部就班的走,我死了,棋盘依旧还在。”
“虽料到你会来的这一步棋,但后手终究是后手。”
宁冢讥笑道:“放心,任你万般谋划,层次和境界也不可能超过亚圣。”
荀玉眉头蹙起,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句话。
言毕,宁冢整个人如一道璀璨光柱,从人间拔地而起,一丝剑光穿过荀玉的额头,血珠尚未流出。
这位刚刚名声鹊起的荀夫子,便倒在了长乐宫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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