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偃开停柩七七四十九日,陪葬皇陵。
他征战数十年,其中绝大部分岁月,都耗在了与西夏的斗争上。
在其死后,据说与之交手的西夏不少将领,都在本国的土地上,遥拜顾偃开。
这是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顾偃开到此为止,但顾家迎来了新的开始。
卫渊并未着急让顾廷烨前往荡虏军中任职,而是打算到了来年开春三月,再让顾廷烨叙职。
元旦前日,文彦博返京,任尚书令,与韩章一同统辖六部九寺百官。
至此,在赵祯一朝的晚年,迎来‘双相’时代。
后世史学家称这段历史为‘双相之争’。
这场由皇帝主导的,两位位极人臣的老臣之争,也被称作是一个时代的收尾。
今年可能由于赵祯卧榻不起的缘故,所以朝廷也并未如何庆贺元旦到来,甚至连朝廷举办的年宴都取消了。
卫渊本就不愿去那种场合,取消了更好。
过了元旦,各勋贵之间,就开始紧密往来,笼络感情,俗称‘走亲访友’。
去年这些事情都是卫渊一手安排,他不胜其烦。
但是今年,却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因为有张桂芬在,像是人情往来这种事情,交给她更为合适。
“我看了官人去年这时前往各勋贵府上的往来名单,只是唯独没有见官人去过盛家,这是为何?”
张桂芬查着礼单,忽然发现这件事,不由得疑惑起来。
卫渊道:“盛家?你是说去看大姐?二姐那里我也没去,都是亲姐弟,还用特意去?”
张桂芬道:“可是大姐家与二姐家都送礼来了,以前也就算了,今年官人已成家,不去岂不让外人知道了笑话?”
卫渊想了想,道:“二姐家里由我去,你去大姐那边看看,如何?”
张桂芬摇头道:“官人要么都不去,让我去,要么你我夫妻同去,岂能你去一家,我去一家?”
“大姐自然是不怕她多想什么,但是咱们那个姊兄呢?他会不会多想?”
卫渊不愿去盛家,就是不想见盛竑。
这厮太官迷了,朝廷一有风吹草动,他恨不得就腿就长在忠勇侯府。
不问个彻底,不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压根就不会离开。
卫渊都能想到,此去盛家,盛竑要问自己什么了。
无非是官家再次重用文彦博,会对朝廷大势造成何等影响,该怎么站队
这种事情,卫渊能说吗?
他是武勋!
一旦说了,传出去,岂不让他为难?
而且,官家重用谁,乃是国策,以卫渊今时今日的身份,都不宜过多思虑与言及。
不然,让世人知道了,还以为朝廷尽是搞些阴谋诡计。
就算盛竑不提这些事情,也会说其它事,总之,定是与他当官有关。
卫渊是武勋,提拔武将还可,要真是提拔一个文臣,那文臣也不敢让他提拔啊?
但盛竑总觉得,跟着卫渊混没啥坏处。
主要是卫渊也不敢带他这个队友。
生怕坑了自己。
陈大牛虽然蠢,还经常惹祸,前段时间外出吃酒,就揍了个勋贵子弟。
但陈大牛听话啊!盛竑呢?
就在卫渊沉默期间,耳旁又传来张桂芬的声音,
“官人与我刚成婚,于情于理,大姐与二姐那里,你我都要同去一趟。”
“大姐在盛家虽不是主母,可也有个诰命的身份,咱们若不去,不免又要被盛家人小觑了。”
“二姐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最为细腻,大姐那里都去了,不去二姐那里,只怕二姐会伤心难过。”
以前这种人情往来的事情,卫渊一向都不太重视,可以说是他的短板,但如今有了张桂芬在,他只需听安排就好,倒是少去很多心思。
“你光说了大姐与二姐那里,我岳丈那边也有许多亲戚,要不要也去拜访?”
卫渊询问。
张桂芬摇头道:“那些琐事就不用官人操心了,改日我一一去拜访就可。”
卫渊听了,心中有些感动。
去自己大姐与二姐家里,在她心里,并无琐事。
而去张家亲戚那边,她担心自己不愿去,就说成琐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卫渊握起张桂芬的纤纤玉手,含情脉脉的说道:
“这几日朝中也无大事,我陪你一同去,你我刚成家,没有让伱独自去的道理。”
——
翌日。
卫渊夫妇二人前往盛家。
此前,侯府这边早就派人通知了盛家,所以,一大早,盛竑就带着王若弗、卫恕意一众人等站在家门外等候。
对于盛竑来说,自从卫渊被封伯爵的那天起,他与卫渊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堑之隔。
更不用说,卫渊如今还是朝中擎天大佬之一,可以直接参与重大国策,算是一位以武将职务进驻中枢的大臣。
此刻,盛家门前,王若弗等人着急的看向不远处的街道,陆续开口道:
“算算时辰,该来了吧?怎么还没到?”
“别着急,再耐心等等”
“柏儿,枫儿,你们两个,今日定要好好与你们卫家舅舅痛饮一番。”
“.”
以前王若弗还可能因为卫渊的存在嫉妒卫恕意。
但现在更多的是敬畏了。
她心知肚明,以卫渊现在的实力,仅凭一句话,就能将盛长柏的前途断了。
所以,她是万万不敢寻卫恕意的麻烦或是再因嫉妒她闹出一些事情了。
“是忠勇侯府的车队,舅舅他们来了。”
就在这时,明兰忽然见到侯府的车队驶来。
盛竑二话不说,连忙迎上去,
“渊弟,可让愚兄好等啊!”
闻言,卫渊缓缓下了马车,然后又亲自将张桂芬搀扶下来。
卫恕意瞧见这一幕,不由得莞尔一笑。
自家小弟与弟妹感情和睦,自然是她所期盼的。
明兰站在她的身后侧小声道:
“前段时日,官家身体不适,舅舅奉官家旨意亲自镇守禁中,以防大乱。”
“那几日,舅妈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了好几圈,如今这几日舅舅无事,感觉我舅妈那张脸都圆润了不少。”
这些细节,唯独身为女子的明兰能够察觉到。
至于卫渊,起初还只觉着是张桂芬吃不惯侯府的伙食,接连换了好几个庖丁。
张桂芬听说此事时,也没往自己身上联想什么,只是单纯觉着卫渊要换换口味了。
“你这个小舅妈心里是喜欢你舅舅的,你舅舅在东南的时候,她常和我抱怨,说你舅舅一去那么久,也不差人送个信来。”
“当时甚至还担心,你舅舅不愿娶她了,好几夜都睡不着觉。”
听到自家娘亲所言,明兰顿时瞪大了双眼,
“还有这回事呢?”
言说间,卫渊夫妇二人已经朝着她们娘俩走来。
张桂芬作揖道:“大姐,新年好。”
明兰嘻嘻笑道:“舅妈新年好。”
随后,盛长柏等人陆续道:
“见过卫家舅舅、舅妈,新年好。”
“.”
待众人打过招呼以后,盛竑便连忙迎着卫渊夫妇进了家中。
明兰牵着木哥儿的手缓缓走着。
卫渊见了,直接从她手中抢过木哥儿,抱在怀里,高兴地说道:
“好木哥儿,快叫舅舅。”
时光芿苒,岁月如梭,转眼间,木哥都已经三岁了。
卫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还不太会走路。
“舅舅。”
木哥儿很乖巧的说了句,同时还亲昵的抱着卫渊的脖颈。
盛竑抱他时,他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唯独卫渊抱他,不会让他心中生出抵触。
“木哥儿真乖。”
卫渊抱着木哥儿大踏步向前去。
张桂芬跟在身后,连忙道:“木哥儿还那么小,你别摔了他,小心些。”
卫渊还没回应,木哥儿就已瞪着大眼睛看向张桂芬,忽的笑嘻嘻说道:
“舅妈.真好看。”
一句话就将张桂芬夸得羞红了脸。
卫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卫恕意等人也是掩嘴一笑。
张桂芬凑上前,摸了摸木哥儿圆润的脸颊,道:“你倒是说说,舅妈怎么好看?”
木哥儿牙牙学语道:“像像仙女。”
张桂芬笑了笑,从身上找出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递在了木哥儿的小手里,道:
“小嘴巴这么甜,将来不知要哄得多少女子开心。”
经过木哥儿那么一闹腾,盛家众人原先的那种紧张感倒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较舒服的感觉。
仿佛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卫渊夫妇,并非是大将军、雁门郡夫人,就是自家亲戚。
待来到盛家正堂。
盛竑、长柏等人与卫渊闲聊。
而卫恕意则是带着张桂芬先看望盛老太太,然后在正堂的屏风后面闲聊起来。
此刻,正堂前。
盛竑向卫渊闲聊了几句,随后就问起文彦博任尚书令一事,
“渊弟,文相公担任尚书令,会对当前局势造成何等影响?”
果然不出所料.卫渊微微皱眉道:“姊兄想知道什么?或者姊兄想做什么?”
当他们二人聊到这种话题时,坐在一旁的盛长柏就看向盛长枫,随后兄弟二人就找了个借口离开此间。
他们前脚刚走,盛竑便连忙开口道:“渊弟,听说文相公参了欧阳大人,你也知道,愚兄刚到户部当差.”
“前几日还专门拜访了欧阳大人,愚兄会不会因此事而受到牵连?”
由于王安石大刀阔斧的改制,导致各司官吏被裁掉不少,这盛竑是去户部补缺,仍是任员外郎一职。
但不管怎么说,户部员外郎掌握的权力,要比工部员外郎大一些。
那欧阳永叔主管户部,年关之前,盛竑以拜年为由,曾拜访过欧阳永叔。
据说二人还讨论了书法,彼此相谈甚欢。
不出意外,盛竑凭借欧阳永叔的扶持,有望担任户部郎中一职,乃是正五品。
户部员外郎是从五品。
千万莫要小觑这官升一阶,一旦迈出去了,今后自有远大前程。
卫渊看了一眼盛竑,心说,要不是顾着大姐的面子,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文彦博参欧阳永叔,是想将户部掌握在自己手里,削减韩章的羽翼,是对大人物的设局。
其目的是要改变朝中现状。
但你一个员外郎这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吗?
那可是文彦博啊!
如此通天的人物,岂会对你动手?不掉价吗?
“姊兄,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这些事,轮不到你来操心,或是你不该操心。”
“俗话说在其位谋其职,想得太多,反而不好。”
卫渊委婉的说了句。
盛竑连连点头道:“渊弟说的是,倒是愚兄浅拙了。”
“渊弟,这欧阳大人,会被外放吗?还是说,不再兼着户部尚书一职?”
卫渊:.
文彦博参欧阳永叔的理由是‘不修德业,懈怠轻佻’。
甚至还根据民间的风言风语,暗地里指欧阳永叔与儿媳的关系不太正常。
此事一出,欧阳永修直接被气病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污蔑是什么?
但他偏偏又不能说什么,比较,人家文彦博也说了,是可能关系不正常,也可能关系正常。
这个事是影响官声名望的,无论事情是否真实存在,欧阳永叔势必都不能待在中枢了。
韩章等人也没想到,文彦博这厮刚上任,就这般不讲情面。
甚至司马君实等一些守旧派还都站出来力挺文彦博。
现在就等官家明旨,那欧阳永叔就要被削职了,届时,能不能待在京城还两说。
可是这种事情,卫渊不好直接告诉盛竑。
朝廷的事,并非黑白就可概括。
“姊兄,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当差便是,至于欧阳永叔与文彦博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别掺和。”
“姊兄,不是吓你,值此关头,你若有站队的丝毫迹象,最终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
听卫渊说到这里,盛竑深以为然道:
“愚兄明白了,多谢渊弟指点。”
“愚兄只是想着,在此关头,有无可能更进一步。”
“确实疏忽了这当中的厉害。”
他是一个听劝的。
卫渊向他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其实也是看在自家大姐在盛家的面子上。
倘若没有明兰与木哥儿,怎么都好办,就怕盛竑在官场因为站错队,连累了她们。
毕竟,就连欧阳永叔那样的人物都难自保,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盛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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