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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陵县临时指挥部,各路军报陆续传来~
沙盘上,
红色小旗标注的位置又新增两处。
一处是麻阳县城。
一处是保靖县城。
一南一北,好似封印,摁住了湘西群山。
……
参谋们分成两半,
一部分手握铅笔,在大幅作战地图上标注各地兵力。
一部分计算后勤收支,估算冗余。
后勤路线危机重重,小股押运兵力寸步难行,每次动则3000士兵起步,纤夫船夫上千,舟船前后连绵十余里。
“林帅,人带来了。”
“嗯。”
林淮生拉过两张椅子,示意来人坐下。
……
“你说辰溪县有煤?”
“对,小人常年跑沅江航线,打顺治~呸,打鞑子入关后,辰溪那边一直在挖煤,装船后卖到常德,甚至长沙。”
“矿坑距离县城远吗?”
“禀大人,辰溪的煤炭与其他地不同,遍地是煤,地下都是煤。”
林淮生露出了一丝笑容。
问道:
“确定?”
“小人拿脑袋担保,都是亲眼所见,土法挖坑就能出煤,只是厚度不同罢了。”
“好,下去领赏吧。”
这名在沅江长期跑船的船老大拿到了200枚崭新的银币,笑的合不拢嘴。
……
辰溪产煤,历史悠久。
而且确如此人所说,煤炭分布广泛,地下都是煤层。
林淮生当即下令:
征集民夫500进驻辰溪挖煤,选矿位置注意尽量靠近县城。
如此一来,
可以解决大军烧水、做饭、取暖等燃料问题,后勤船队能够腾出更多的空间装载弹药。
陛下早就讲过,发展工业就是利用煤铁。
有煤铁的地方,就会刷出吴军。
“林帅,您要的那个山地步兵营到了。”
“到哪儿了?”
“该营在江宁换装坐船,刚抵达桃源县。”
“告诉他们,休整3日后出兵清剿新店镇至沅陵段沿江密林内的敌人。我不管方式,不问手段,我只要结果。一个首级10枚银币,现兑。”
……
参谋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
“首级有要求吗?”
“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是。”
参谋快步离开,草拟军令。
啪,
盖上鲜红的钦命陆军部大臣金印。
刚抵达桃源县的这支山地步兵营编制500,多为云南人。
该营自从江宁紫金山战役亮相后,被调令驻扎仙霞关,长期默默无闻。
平原作战不需要他们。
如今收到陆军部调令,该营千里迢迢调至湘西,欲一展身手。
……
林淮生对着地图苦思冥想。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凤凰城。
根据情报,盘踞在凤凰城的湘西武装有1万人,加上周边联军,理论敌人数量最少2万,最多的话~可以是10万。
吴军是外来人,论号召力肯定不如湘西坐地户。
清廷旧官、土司、豪强、土匪都能影响一方,而且他们熟悉地形,熟悉气候,熟悉小路。
这些坐地户一呼百应,湘西汉子从者如云。
曾涤在湘东又烧又抢,臭名昭著。但是在湘西老家的名声好的很。
在这种情况下,
自己指挥每一步行动都必须小心翼翼,稳扎稳打,不能被敌人抓住破绽,尤其是不能丢掉后勤据点。
想到这里,
林淮生又追加了一条命令:
沅陵、泸溪、辰溪、麻阳4枢纽驻军,皆应在城外构筑野战工事。
深壕,矮墙各不低于2道。
还应就地取材,削竹为钉。
防止湘西敌军狗急跳墙,抓住一点突围,用人海战术淹没城池。
……
漫长的沅江是湘西地区的母亲河,出湘西山区后,流经常德,最终汇入洞庭湖。
它拥有上游支流无数,如辰水、武水、沱江等等~
出于种种原因,
吴军的湘西会战计划,围绕着沅江展开。
一来,方便运输船队。
二来,不容易迷路。湘西雾多,迷路概率太大。
三来,逐个摧毁沿岸城镇。
说来也好笑,
人类发展了几千年,依旧离不开水。
大型城镇必须近水,毗邻水道。
即使发展到后工业时代,在远离河道的山上或者荒漠建一座城池也属于不可思议的奢侈行为。
水,是生命之源。
火,是文明之源。
离开水和火的生活,简直不敢想。
……
沅江下游,距离沅陵县城100多里外的一处河畔平地——瓦窑坪。
村子萧条死寂。
人都跑了~
一支从桃源县出发的船队在此停泊,船仓遮盖油纸布,押送士兵和船夫纤夫们三五成群生火做饭。
为了安抚这些可怜的苦力,吴军给他们提供了每日定量的烈酒和烟草。
效果特好。
民夫们抵触心明显减少。
酒精和尼古丁可以迅速拉近男人之间的距离,哪怕属于不同阶层。
荒村、浅摊、夕阳,
大家同病相怜,喷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一路的行程。
……
2里外的山顶。
有人窥视许久,观察船只数量和押运士兵数目。
1刻钟后,悄悄消失在黑幕中。
2个时辰后,成功将情报送回老巢。
河谷中,
分布着上百茅屋和各式临时搭建的三角棚,这里是赵庄文麾下游击武装的屯点。
村口犬吠,
哨兵确认是自己人后,将其引入。
“赵大人,来肥羊了。”
赵庄文一咕噜爬起来,点燃豆油灯,披着衣服走到缺了一条腿的桌子旁展开地图。
俩人一番嘀咕,
赵提笔圈出一地——侯家湾。
……
半个时辰后,山谷营地逐渐喧嚣。
火把挨个点燃,汉子们整理武器默默整队。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为朝廷而战,而是为了生存而战。
2000人在山里创业,物资消耗奇快。
打猎和采野果只能作为补充,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赵庄文也不愿意打劫乾州老乡,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伏击吴军后勤船队。
比缺粮更严重的问题是缺布匹。
士兵们长期在山里穿梭,衣服烂得快。
其实鞋子磨损更快。不过,这帮山里汉子选择不穿鞋。
……
沅江九曲十八弯,在侯家湾几乎来了个180度的大弯。
船队老大一声吆喝,纤夫们默默登岸拉纤。
从桃源到沅陵,这一趟每人可以拿2枚银币。到辰溪的话,可以拿4枚。
虽是春天,气温偏凉。
纤夫们却不约而同的将衣裳留在了船上,好似原始人一般踩着河滩,肩膀拉着粗纤,缓缓前进。
这不是行为艺术,而是为了减少布料磨损。
一个字:省~
纤夫们从入行开始,肩膀被磨破,流血,结疤,再磨破。
反复重复,肩膀慢慢的就长出了坚实的角质层。
说者平平淡淡,听者只觉新奇。
……
船头甲板,1名军官举着千里镜瞭望。
除了山,还是山。
连绵不绝的绿色。
一群人躲在树荫里默默盯着船队,压根不担心被发现。
“赵大人,可以了。”
“开始。”
汉子们撬棍发力,无数山石随之隆隆滚落。
纤夫们立马丢弃纤绳往河里跑。
船队队形混乱,打头的船在水流作用下原地打横,船工忙不迭的划桨靠岸。
前方河道有大弯,无法划桨前进。
船队必须靠岸击退敌人后,由人力拉纤过弯。
……
“放箭。”
山顶,箭矢腾空而起。
身穿红黑军服的吴军步兵和不穿衣裳的纤夫乱糟糟倒下一片。
听枪声,
这一趟吴军船队的押送兵力火力单薄。
赵庄文心情激荡,他可太需要这批物资了。
“快,冲上去和吴军肉搏,别杀那些船工和纤夫。”
号角声响起。
乌泱泱的人群冲出密林,他们的目标是一艘搁浅的由漕船改装的平底船。
突然,竹篾船舱顶被人从里面用锋利的刀子破开。
侧舷亮出了3门小型弗朗机炮。
士兵们快速调转炮口点燃引线。
接二连三的炮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湘西游击武装齐刷刷倒下,鹅卵石被鲜血染红。
……
赵庄文的老底子,武昌新军残部见过世面。
多名老兵大吼:
“闪开,从两边冲。”
乌泱泱的人群立马分作两群。
然而,
他们没想到吴军的船载小型弗朗机没有死角。
炮手换上新药室,水平转动方向,喷出炙热的铁砂~
弗朗机炮缺点很多,但一直未曾被淘汰就是因为超高射速。
一俊遮百丑。
炮手配合麻利,一人换药室,一人持火把。
叮当叮当~
一个个滚烫的铁膛药室在船舱内冒着袅袅白烟。
……
100多人中弹倒在河滩上,痛苦挣扎,鲜血淋漓。
赵庄文居高临下,看的手脚冰冷。
他发现吴军固定在船舷的小型弗朗机几乎不存在死角,想怎么转就这么转,可以俯仰,可以水平。
3门弗朗机加上100多杆燧发枪,防线愣是坚不可破。
“撤,撤。”
鸣金收兵。
众人狼狈的在山里行军,垂头丧气,有的忍不住小声哭泣。
太惨了。
这一趟下山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庄文俯身想拉起一名摔倒的部下。
却听得~砰!
一颗独头弹呼啸着掠过他的背部,某个倒霉鬼替他死了。
……
“有伏击,有伏击。”
密林中枪声大作。
两侧山壁,回声来回震荡,无法判断敌人数量。
一刻钟后,
两边阵线形成,皆躲在大树或者石头后还击。
赵庄文懵了。
吴军进山了?吴军怎么敢进山了?
这么久了,
大家各司其职,自己专事伏击,吴军专事被伏击。你为什么要走我的路?
……
“大人,怎么办?”
“绕过去,从背后干掉他们。”
没一会,
绕路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枪声。
赵庄文目瞪口呆,巧了,对面吴军又走了自己的路。
更可怕的是,对面林子很安静。
许久之后,
己方的3名汉子离开障碍,刚走出去几丈,对面林子的枪声骤然响起,2人中弹,1人幸存。
……
从闽浙交界的仙霞关调来的那个山地步兵营,正式亮相了。
这帮云南汉子脚蹬草鞋,腰挎短刀。
手拎雷铳,这是一种骑兵武器,大口径,短枪身。
他们不声不吭蹲在林子里,眼睛并不是唯一的观察器官,耳朵和鼻子都在观察。
跑过马帮的汉子特别敏感。
无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稍稍落后于船队,充当了黄雀的角色。
……
两边都不敢动,进入僵持。
山地步兵营士兵很淡定,摸出肉干条塞入嘴里。
加糖风干肉——江南食品厂出品的新一代压缩便携军粮系列之一。
虽然口味糟糕,但是价格昂贵。
透过树枝缝隙投下的阳光逐渐减少。
赵庄文的部下饿的肚子咕咕叫,肠鸣此起彼伏。
但是为了活下去,所有人坚持忍着。
直到,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树林中。
虫鸣、兽嚎、各种悉悉索索,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来临了。
赵庄文低声:
“摸上去,弄死他们。”
一群汉子握着短刀斧头,隐入夜幕朝着敌人阵地去了。
……
没有枪响,没有收获。
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赵庄文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这就好比打猎,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并不是固定的。
夜幕中,有人凑过来。
“赵大人,怎么办?”
看不清脸,但声音充满焦虑。
“集结,准备回营。”
花了2刻钟,散布在黑暗密林中的湘西汉子完成了集结,不敢打火把,怕变成活靶子。
黑暗森林法则特别适用于湘西~
……
一路上,赵庄文逐渐恢复平静。
他不知道吴军从哪里弄来的这支山地步兵,但是他陡然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全过程,紧接着推算出了吴军的战略目的。
强力迁移百姓,武力清剿小股游击武装,这是要发起决战了!!
林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鸟叫虫鸣几乎消失。
湘西武装全靠熟悉地形,摸黑归营。
赵庄文苦苦思索,这帮敌人跑哪儿去了?他们或许也是山里人出身,但是他们肯定不熟悉湘西。
漆黑的林子,能藏到哪儿呢?
突然,他心灵神至。
抬头~
大喝一声:
“树上有人。”
……
正如他所料,吴军居然上树了。
这些动则几十年一百年的大树粗壮结实,四五个人上去蹲着毫无压力。
枪声骤然响起,树冠里火光乍现。
吴军居高临下,湘西武装自下往上。
双方疯狂对射。
一方是用火枪,一边用弓箭。
起初,吴军优势巨大。
慢慢的,湘西人依靠弓箭射速逐渐掰回优势。
不断有中箭吴军坠地。
然而,
这些来自云南马帮的汉子很快就想出了应对办法。
一名汉子拨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管内小小火苗腾起,成功引燃周围树叶。
然后,他挥起一刀~
……
接二连三,燃烧的树枝坠落。
远望,此景甚美。
好似流星坠地,火树银花。
不过,
赵庄文却瞳孔剧震,他发现了大麻烦。
枯叶着火,火势蔓延。
己方在明,敌方在暗。
经常被偷窥的朋友都知道,当你走进房间,打开全屋灯光的时候,你就是外面黑暗中无数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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