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诸位别装了,做回真实的自己吧!
参将梁凤业战场经验丰富,嗅觉敏锐。
他看透了一点,失去机动性和隐蔽性的流贼,就是砧板上的肉。
而官兵可以用优势兵力四面合围,一仗击溃,然后尾追捕杀。
灶丁们开始忐忑不安了。
骨子里,还是对官兵存在畏惧。
李大虎冷笑,他听义父讲过类似的战例。
“传令下去,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带大部人马立即开拔,燧发枪兵留下,二狗你指挥。”
“嘿嘿,你个子高,听你的。”
双方就这么隔着河沟,诡异的对峙着。
隔着200多米,也没人胡乱放枪放炮。
这里的战场静悄悄。
突然,参将梁凤业惊讶的发现,流贼拔营而走。
速度很快,好像要逃跑。
“传令,准备渡河追击。”
“遵命。”
突然,他瞅见了怪异的一幕,一小股流贼,百余人规模居然在原地静静不动。
不仅如此,还留下了十几辆大车。
骡马被赶到了一旁,这是准备用大车做屏障啊。
“断尾求生?看来流贼中有知兵之人。”
“参将大人,追不追?”
“哼,当然要追。全军脱靴,收好兵器,渡河!”
……
李二狗眼神兴奋,看着这些准备渡河的绿营兵。
“弟兄们,咱手里握的可是最好的燧发枪。大清国的绿营兵没尝过的好玩意。”
“待会你们几个看准了当官的打。”
“二狗队长,瞅不准啊。”
“骑马的,穿盔甲的,拿宝剑的,一准是当官的。”
“哦。”
最前面,100多举着盾的绿营兵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河水。
不深,但是很冷。
梁凤业是个合格的将官,知道让兵丁把棉裤和靴子都卷起来,背着过河。
否则上岸后冷风一吹,就得病倒几十个。
……
枪声响起,一个千总,一个把总中弹栽倒。
随即,是密集的枪声。
李二狗心花怒放,爱死了手里的线膛燧发枪。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河岸有一百五十米,依旧可以杀伤敌军,这就是武器的代差。
清军也开始反击,鸟枪打的噼啪。然而射程不够,一点威胁都没有。
梁凤业离开了马背,蹲在盾牌后。
“把炮拉过来,轰他们。”
“告诉渡河的弟兄们,第一个杀进敌阵的,赏银20两。”
这个赏格,就不低了。
一群勇敢的人,终于过了河,顾不得穿靴子,就呐喊着冲锋。
遭到了一轮齐射,齐刷刷倒下一片。很显然,盾牌挡不住铅弹。
一分钟四发的射击速度,是清军从未想过的。
绿营兵,不可能有这种顶着死亡冲锋的勇气。
过河的人趴着不动,后面的人不敢再过河了。
战场上,只听得双方的枪炮声。
铜炮偶尔轰鸣一声,给李家军造成了威胁,一人被炮弹滚到,当场死亡。
其余人立即后退,避开炮弹威胁。
劣质铜炮连续打了3发,也就需要降温冷却了。
这种短管铜炮,本来是用来打霰弹的,现在全装药打实心弹已经是冒风险了。
再打下去,必定炸膛。
……
在炮弹的掩护下,渡河的清军又撤了回来。
勇气丧失殆尽,再不愿意强攻了。
梁凤业只得派人探路,在下游2里外有座石桥,全军过桥后继续追击。
而李二狗也见好就收,带着人撒丫子就跑,追赶主力去了。
若是这股清军顽强,顶着伤亡全军过河。
那李大虎就会率领灶丁杀一个回马枪。
还好,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梁凤业要保住手下的兵丁,李大虎也想赶紧登船游击。
李郁警告过他,在和刘武的战船会合之前不许硬拼。
会合后顺江而下,然后拐入松江府境内的黄浦江,择机决战!
堪称疯狂!
李大虎等人沿途又遭遇了两次小股清军的拦截。
都是百十人规模,稍微交火后就躲得远远的,但是也不离开,就这么一路跟着。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李大虎终于明白了,为何义父再三强调行动迅速,轨迹漂乎。
因为江南人烟稠密,行踪是瞒不住的,一旦被清军尾追,就再也无法藏匿。
战争迷雾,已经被撕开了。
江南提督南云升,还有巡抚福康安皆率本部兵在强行军,准备合围。
尤其是福康安手底下的100多号骑兵,甩下了抚标步兵,直扑战场。
王六一路上也在鼓气:
“弟兄们,只要登船我们就赢了。”
“六哥,都是朝廷的天下,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拼死一抗,才有活路。造反造一半,朝廷也容不下我们,杀头都是轻的。”
……
刘武率领的2艘战舰,终于抵达了太仓州,和李大虎留下看守船只的人手会合了,这是事先约好的一部分。
傍晚,终于接应到了回撤的大队人马。
李大虎庆幸不已,若是没有这些骡马担负脚力,怕是没这么迅速。
实际上,最近的一股骑兵已经在20里外了。
打仗,事先制定的方案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途中产生一丝误差,后面就会不断放大,直到面目全非,乱打一气。
众人不敢耽误,连夜登船。
然后,就安静的吃饭,歇息,积蓄体力。
直到次日清晨,看到了岸边的清军骑兵。
福康安就在其中,骑着一匹伊犁马,眼神犀利。
他皱着眉头,看着江水中的这些船只。
“流贼竟然如此势大?”
“这哪是盐枭灶丁,分明就是一支军队!”
“去,喊话探探底。”
一骑得令,催马跑上码头木栈:“谁是头儿?抚台大人要和他阵前对话。”
此人喊的很大声,就是脑子有点蠢。
福康安听到这话,立即拨马横跑。
果然,下一刻船上就飞出了炮弹。
水手们急于开炮,割开船舷蒙布直接扔进了江里。
刘武在甲板上还在大声喊:“开炮,轰死福康安。”
八旗骑兵狼狈回撤,丢下了12具尸体。
……
那个喊话的蠢货,被燧发枪集火打死了,连人带马打落江中,激起好大的水花。
刘武遗憾的看着那个纵马狂奔的背影,遗憾的摇了摇头:
“素闻八旗精锐马术娴熟,今日一见方知不虚。”
他文绉绉说话的模样,惹得李二狗一阵贼笑。
“小乞丐,你笑啥?”
“刘叔,你就别装秀才了吧。你认识孔子,孔子不认识你。”
“滚到后边去。”
李二狗嘿嘿笑着,到后面玩去了。
刘武则是站在船头,体验一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的孤独感。
最近沉浸式的追三国,颇为入迷。
用他自己的话说,读三国好啊,既能学文化,又能学兵法。
他贫乏的识字储备,在急剧上升。
两艘战船打头,十几艘民船随后,沿江而下。
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福康安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说:
“800里加急,禀告皇上,江南出了巨贼。战船先进,火器犀利,应当不是普通民间分子。”
后面一句话,他没说。
不过朝廷诸公肯定能猜到,这意思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
大清立国百年有余,从未见过拥有战舰,火炮的反贼。
就算是明末的李闯王,初期也没有火炮。
福康安根据常理,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又继续下令:
“再派几路信使,分别禀报钦差,和杭州将军设防,流贼行踪不好判断。”
“调遣苏松镇总兵麾下水师,巡航长江口。”
“通知江南各州县,防御流贼偷袭攻城。失城者,杀!”
……
清点战损,
索伦兵死了4个,福康安自己的护卫死了8个,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在福康安眼里,绿营死掉一个营(一般五百人左右)也是小事。
索伦兵死掉1个,也是大事。
今天这一仗就死了4个,心疼啊。
而且是被炮弹打死的,太浪费了。
唯一配得上索伦勇士的死法是,战场先登,斩将夺旗而死。
原因很简单,绿营兵今日打光,明日就能补齐。
而索伦,可就太费劲了。
出了山海关,再走上2000里,到老林子里抓野生的索伦。
抓捕人手不能少,少了容易被反杀,或者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抓到了,以武力,食物,银子为诱饵,吸纳成军。
海兰察就是这么来的。
每一个索伦男丁,都是朝廷的核心资产。
索伦军队,除了皇帝,任何人无权调动一兵一卒。
平定西域后,伊犁将军在当地屯田筑城,将兵力分散布置在各个重要关隘城池。
兵力布置图送到紫禁城,
乾隆沉吟许久,提笔批示道:此处哨卡,可增加5个索伦。
……
胡之晃带领的城守营,一路行军。
他心里颇为不安,觉得李郁的安排太过冒险。
一旦暴露,就被动了。
所谓的“起伏式造反”,到底是什么鬼,听了一节课,反正他觉得没听懂。
最为荒诞的是,李郁竟然强迫算命的大师改了大婚的良辰吉日。
硬生生提前到了明天,差点把负责筹备的王婆累死。
她急的满嘴燎泡,不吃不睡的全城采购。
东市买红绸,西市买首饰。
紧赶慢赶,总算把婚礼所需的排场给撑起来了。
花费银子,无法统计。
总之,府城商人们乐坏了,遇上大主顾了。
王婆走到哪家,哪家的柜台就清空。
用李郁的话说,我富哥做事,不爱听劝。
在胥江园区外,临时平整了200亩平地,作为婚礼现场。
烫金的请帖,一洒就是700张。
这么说吧,如果你没收到请帖,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苏州混的好。
全府城有点名气的厨子,都被他包了。
各种食材,更是堆满了仓库。
吴县县衙的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头戴红帽子,维持秩序。
光这肯定不够,东山团练也来了。
大婚的日子,刀枪肯定是不吉利的。
不过万一出点啥事,没点武力也不行。
变通一下,木棍刷红漆,兵刃裹上红绸子。
胡师爷从淮安府匆匆赶来,一路抱怨。
她的掌上明珠胡灵儿,提前2天赶到了苏州城。
两个陌生人,培养一下感情。
至少,高矮胖瘦,外观模样,起伏沟壑要有点印象。
不然万一认错了人,可就不好了。
……
“爷,为啥突然提前?”
“为了避嫌。”
西山岛,新辟出了一间作战会议室。
中间是铺着蓝色缎子的长条桌,两侧的高背椅,可容纳20人同时入住。
顶端,自然是李郁的专座。
作为一个艺术生,比较在意氛围。
如此布置,一看主公就很英明。
两侧墙壁挂着地巨幅地图。
一边是苏州府地图,一边是江南地图。
还有一处沙盘,能够看的出地形起伏。
旁边放着根“指挥棒”。
钢制的,沉甸甸,看起来很霸气。
“改天我要去一趟寒园寺,让灭空住持开个光。”
“给谁?”
“给这根指挥棒!”
杨云娇笑笑,她已经熟悉了这位爷的做派,天马行空。
“云娇,我大婚你难受吗?”
“奴,奴家强颜欢笑。”
“等过了这事,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妾身拜谢夫君。”
杨云娇微微一拜,刚想起身,却感觉肩上一沉。
“跪下。”
“妾身遵命。”
杨云娇一点都没有反感,喜滋滋的伺候了一番。
……
府城,一骑突然狂奔入城。
直奔知府衙门,骑士滚落下马就大喊道:
“太湖水匪登岸,袭击了震泽县城,县丞战死,县衙被烧。”
黄文运不可置信:
“流贼规模几何?是抚台要围剿的那一支吗?”
“小二百人,奇袭夺取了城门,得手后就跑了。”
“他们没占据县城?”
“没有。”
黄文运松了一口气,没失城就好。
“快,速速去禀告抚台大人。请求调一支偏师回援。”
“遵命。”
探马又飞奔离开,军情十万火急。
至于说福康安会调哪只兵马,就不是他黄文运能考虑的了。
无非是城守营、平望营,二选一。
苏州满城的旗人们听说了有流贼在本府出没,第一反应就是关闭了城门。
反正满城是自成一体,确保自家安全就行了。
一众京旗感慨道,让城守营代替出征的银子,花的值!
这要是上了战场,指不定多少人家要哭丧戴孝呢。
松二爷一直念叨着,这江南咋也不太平呢。
在京里常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民风淳朴,恭顺温良。
就这?
都快赶上小号金川了。
……
不管他怎么碎碎念,也不管东边打成了什么模样。
李郁的大婚,是如期举办的。
胥江园区旁边,搭起了无数的彩绸。
一为美观,二为防风。
参加的宾客太多,没有一间酒楼能够容纳,所以只能选择了流水席。
天气晴朗,无风。
这让胡师爷感慨,老天爷眷恋,说明天命所在。
理由是牵强了点,可对于一对造反夫妻来说,有个好彩头还是很重要的。
知府、知县、县丞、士绅、胥吏、商人,乌泱泱的都来了。
贵宾自然是不能露天吃饭的,有损颜面。
李郁临时搭建了木屋,墙壁全部用彩绸包裹,里面仅有两桌。
本府的头面人物,才有资格坐进来。
朱珪没来,意料当中。
毕竟作为一省布政使,能送来一副对联就已经是格外的青睐了。
黄文运来了,喝了几杯酒后,又拉着李郁聊了一会就提前离开了,这也符合他的身份。
其余人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几个知县,县丞喝的东倒西歪,聊的眉飞色舞。话题很不高端,无非是升官发财修园子娶妾。
大清忠诚,圣人忠诚,那是说给外人听的。
自己人的聚会,就没必要装了。
做回真实的自己!
……
李郁的高调,减轻了许多人的怀疑。
本府官绅,都一致认为流贼是江北流窜来的,既然巡抚大人亲自带兵去了,定然是手到擒来。
不影响大家的喝酒玩耍。
然而,此时福康安和南云升的脸色,都像猪肝一样。
“流贼驾船进了黄浦江?”
“吴淞口守军是干什么吃的?炮台没拦住?”
(吴淞口,乃是黄浦江流入长江的交汇处,修筑有大型炮台。)
前来报信的绿营千总,一脸血污,痛苦的说道:
“抚台大人,弟兄们死的冤啊。”
“他们挂着荆州水师的旗号,穿着咱大清的官服,开着战船,炮舷一门又一门,大摇大摆的开进黄浦江,炮台的弟兄们以为是友军,看着太正规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靠岸补给,袭击了炮台。弟兄们根本挡不住,守备大人战死。”
江南提督南云升也是一脸的晦气,他想不通,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敌人的来历。
“抚台,末将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嗯?”
“流贼进入黄浦江,这路就走窄了,总比在长江里飘着好。”
福康安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只要能抓住流贼的行军轨迹,他就可以调动四面兵力合围歼灭。
二人的分析看似很有道理,
可如果换个角度,也可以视为流贼进入四通八达的黄浦江水系,就像老鼠进了瓷器店。
跑到哪里,就能霍霍哪里。
……
胡之晃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巡抚军令到了,让他回援,剿杀震泽县出没的小股流贼。
他嘴里念叨着,剿贼好啊,升官又发财。
毕竟,那股贼的头目就坐在他帐中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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