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仙宗使者驾临玄阳宗的半年后。
明月天城。
余闲站在明月峰的最高处，望着城中日渐希少的人流，以及横渡半空，不时有人登船的超大型飞船，觉得心中有种淡淡的忧伤。
“玛德，跑得比老子还快，狗日的玄阳宗！狗日的九阳仙宗！”
“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什么狗屁仙宗！”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但还没到最后时刻，他并未放弃。
毕竟他离突破化神，只差最后的六年。
准确来说，是五年半。
哪怕青凰妖尊如今确认涅槃，哪怕妖族妖尊随时可能出现，但他自认为风险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借重明真君的土行珠偷偷在地底千丈下挖了一个安全屋。
就算某位妖尊不讲武德，以大欺小，突然出现在明月天城搞偷袭。
凭借着四阶护城大阵，怎么说都能抵挡一瞬，他就能借着这一瞬间，带着众多女人潜入安全屋，而后以欺天法域隐藏所有踪迹。
但他连妖尊都考虑到了，却是没想到玄阳宗会在这关键时刻，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子。
当然，他是讲道理的人，知道这事也不能完全怪玄阳宗。
半年前，九阳仙宗的使者会突然驾临玄阳宗，随后大张旗鼓地提出了仙舟计划。
这是一项针对修仙界中产阶级的大迁徙活动，只需要购买一张船票，就能获得安全转移到后方的资格。
否则的话，众修士们就只能靠自己自行穿越大片的荒野，躲过妖兽群的威胁，才有机会离开玄阳境这个未来的一线战场。
金丹真人谨慎一点，或许可以做到。
毕竟荒野上妖兽密度虽高，但大部分都是低阶妖兽，并不具备太多威胁。
但独行的金丹真人终归是少数。
大多数修士都有自己的家族，宗门，亲友，他们需要为这些修为低下的亲友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转移方式。
于是仙舟计划应运而生。
仙舟计划由九阳仙宗和玄阳宗作为背书，保证修士迁徙到后方之后能够获得一块安全的地盘发展，不会受到当地修士的威胁。
有此承诺之后，哪怕仙舟船票价格高昂，一张最低等的船票都得一万灵石。
但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的修士不在少数。
尤其是在玄阳宗宣扬了妖族威胁论之后，民间恐惧情绪高涨，人人都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很多地方豪强更是举家变卖家产，就为了给族人多买上一张船票。
灵田这种根本带不走的资源价格一降再降，跌成了白菜价都没人买。
而原本担当各地县令，府主，负责维持当地秩序的玄阳宗弟子也收到玄阳宗的法旨陆续撤离。
于是混乱就彻底爆发了。
明月天城是大同会的基本盘，各地都有大同会的分部，在玄阳宗弟子撤离之后，大同会当仁不让地接手统治权力，地方秩序还能好上一点。
据说其他天城已经完全管控不住治下修士，人人都在搜刮资源，在生命威胁面前，他们首先想的不是团结一致，而是欺凌弱者，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给自家换上一张离开的船票。
行事作风比魔道还魔道。
再加上本来就剿灭不绝的魔道修士搞事，很多妖兽久久没有攻破的城池，反而自己先垮了。
但对此，不管是各方天城还是玄阳宗，都无动于衷。
因为这些拼尽全力，费尽心机买来的船票，最终收益都有他们的一份。
而且玄阳境太大了，除非玄阳宗肯派出所有的元婴真君日夜巡视，方能保证维护秩序不乱。
但堂堂元婴真君，高卧九重天，又岂会为一群普通人和低阶修士操劳。
隔壁重明真君眼见等不到万宝商会的拍卖会，打算举族迁徙，结果被自己最寄以厚望的顾青青拒绝，说是要同重明天城共存亡。
最后虽然很气，但是没办法的重明真君只能带着一脉族人以及大约四分之一的家族积蓄离去，也算是为顾家保留一部分火种。
对于短时间内爆发的种种混乱。
余闲其实并不在意。
他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顺应自己的本心而行。
但这些王八蛋走归走，却把他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灵米丹销售网络给彻底扰乱了。
如今灵田荒废，世人惶恐不知终日，哪有心思再种田。
那些买不起船票，又有一定实力的人组团开启了大迁徙，浩浩荡荡地向后方转移而去。
剩下一些苦无实力，又无财富的人望着曾经梦寐以求的灵田，却是无从下手。
因为就算他们种了，首先就要面临不知从而窜出来的妖兽威胁。
即便避过重重威胁，侥幸种出了灵米，没了以前头上负责剥削他们的那些老爷们，他们连灵米卖给谁都不知道，最多种下部分自用。
大同会到底发展日短，影响力很大，但人手方面根本不足以覆盖到每一块灵田，只能优先照顾到明月天城的地界，和隔壁重明天城的一些大片灵田产区。
但最重要的是现在人人都在攒钱，根本不愿意花费。
哪怕是动物面对冬天时都会存储食物，减少消耗，更别说聪明的人类。
灵米丹虽然修炼效果比灵石要好，但它只能用来修炼，货币属性还未完全形成，灵石才是修仙界的硬通货，可以用来购买各种保命的法器，灵符。
所以灵米丹现在不仅原材料严重不足，还特么滞销了！
余闲在心里把九阳仙宗和玄阳宗骂了一百遍后又一百遍。
但无论他如何愤怒，都改变不了大同会最大头的利润大砍。
这就是仙舟计划带来的连锁反应。
能榨出油来的韭菜就这么多，九阳仙宗和玄阳宗多割上一茬，大同会就要少吃一口肉。
他倒是想先抢一波。
但这种行为不仅违背他一向的行事风格，还会招来玄阳宗和那位九阳仙宗的使者嫉恨。
毕竟这可是都是要给他们送灵石的客户。
他敢动这些人，恐怕要不了多久，玄阳宗的大批真君就会赶赴战场。
他们打不过妖尊，还打不过一个区区散修真君了？
余闲不想在这关键时刻招来任何意外，所以连玄阳宗派来接人的飞船都没拦着，只是不让他们进天城停靠而已。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离开的人走得很急，他们在大同会项目投的灵石大概率会成一笔烂账，白白送给我了。虽然他们就算想取灵石，我现在不一定拿得出来就是了。”
余闲苦中作乐地想到。
挪用资金是他的老本行了。
不过他现在还没跑，原因却是他觉得情况恶化得很快，但还不至于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从古至今，穷人总是占据社会的主流，明月天城看似萧条，但那只是因为这里住的修士大部分非富即贵，而那些只有一套小房子的家伙是想走也走不了的。
理论上，他们的房子价值十几万，几十万灵石。
但这种时候，脑袋秀逗的人才会拿灵石换房子。
所以他们只能坚守，祈祷明月天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失守，为守护明月天城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另外就是地方上豪族跑路了，留下饱受大爱法域洗礼的众多大同会修士们，反而能够更直接地和那些底层修士对接。
简单来说，没了中间商，从底层手上获取修仙资源的代价更为低廉了。
大概是被剥削惯了，难得见到大同会这种讲道理的好人，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肯付灵石收购，哪怕只是很少的一点灵石，仍旧让人深受震撼。
余闲都听说有些地方的修士听说战争来临，自发的献人献物，作为被庇护的代价，似是害怕最后连大同会都撤离了。
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民心可用。
对于别的高阶修士来说，民心是个狗屁。
毕竟这群底层修士就是再愤怒，再怎么控诉，也翻不了天，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这是由个体力量主宰一切的世界。
但对于余闲来说，民心就是灵石，只要人人为他献出一块灵石，就能补足他突破最后欠缺的灵石。
借债突破，属于他的全新操作。
……
一年后。
大同会各地分会的修士齐聚明月天城，将他们募集到的灵石统一交了上来。
“大同债，夫君你总是能出现这种令人惊叹的想法。”
月玖统计着这次大同会发债募集的灵石，随着数字越来越大，脸上的惊容也越来越盛。
“十二亿三千六百四十五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块灵石，加上顾家那边送来的两亿灵石，和大同会剩下的七八亿，算是凑够了。”
“短短一年，竟能募集到这么多灵石，原来我治下的修士竟有如此财富？”
余闲听到这个数字，轻悬着心随之放下，轻吐一口浊气。
“这是他们的买命钱，以后要还的。”
说着，他苦笑一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们的命。拿走这份灵石，倒是让我心中罪恶感又多了几分。毕竟真到了那时候，我反而是第一个抛弃他们的人。”
月玖却是摇摇头，望着余闲不知何时变得灰白的鬓角，目光温柔。
“不管怎么样，夫君你都已经努力到了最后一刻。如果你还是无法阻止这场浩劫，那么这也是他们的命运。”
余闲深吸一口气，昂扬起身。
“我辈修士，可不信命。”
“现在该去见见万宝商会的贵客了。”
两人走下明月峰，在城主府中见到了来自万宝商会的副会长戚安以及灵米丹西部销售总管戚少威。
“戚会长，闻名不如见面，能够培养出戚总管这般传人，果然有一番风度。”
余闲拱手问好。
这位戚会长便是戚少威在万宝商会里的后台，论关系应该是他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祖爷爷，这一次由戚少威牵线搭桥，要与他做上一笔大生意。
“白会长客气了，少威这些年多亏了白会长照顾，才能让他在这里站稳脚跟。戚某早就想要来拜访白会长，只是总会那边一直抽不开身，这次要不是白会长送上一笔大买卖，戚某还无缘得见白会长呢。”
戚安连忙拱手回礼，还不忘朝一旁戴着轻纱的月玖问好。
“这位道友仙姿玉容，气度不凡，一定就是九月真君了吧。”
月玖微微颌首，并未说话。
戚安对于九月真君的性情早有耳闻，加上生意人的圆滑性子，倒是没什么被冷落的感觉。
“不知戚会长可否带来了白某想要的东西？”
余闲客气一句，便是开门见山。
“二十亿灵石在下已然备好。”
他拿出了一串储物戒指，就跟项链似的。
一块下品灵石大概鹌鹑蛋大小，约莫十立方厘米，二十亿灵石如果全都是下品灵石，哪怕不存在缝隙，也得整整一百亿立方厘米的体积，也就是一万立方米。
而寻常储物戒指的容量大概一百立方米，足足需要一百个。
当然，这里只有五六十个储物戒指，说明还有部分是中品灵石和上品灵石。
至于极品灵石，已经属于战略物资。
甚至连上品灵石，都属于半战略物资，一般这种大规模交易，不会轻易拿出来。
但余闲，没钱了。
戚安一听灵石准备好了，本就客气的笑容更加热情，同时也掏出一个储物戒指。
“白会长是爽快人，那戚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里是两千颗高阶内丹，虽然都是下品妖王，但戚某以商誉保证，绝无半颗劣品。”
“麻烦戚会长了。”
余闲一手交钱，一手收获，神识已经将戒指中的内丹扫过一遍。
“不错，万宝商会的商誉果然值得信任。”
“哈哈，白会长这一笔订单可是帮了戚某大忙，以后白会长若是到了商会总部，戚某必定扫榻相迎。”
戚安同样检查过了灵石，确认无误，悬着的心同样落下。
别看他拿出两千颗妖王内丹轻轻松松，但这可是足足二十亿的大生意，哪怕他是元婴真君都罩不住。
普通元婴真君也就几个亿的身家，他是商会副会长，身家也没过十亿。
这一笔灵石足够买他几条命都绰绰有余了。
他若不是自信万宝商会的身份，还有戚少威作为中间人，外面更是请来一位元婴大修士作为接应，也不敢过来轻易交易。
现在见交易达成，他这个副会长以后在商会中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在万宝商会中，修为境界固然是职务的硬性要求，但赚钱能力同样重要。
商会分会的会长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一定是业务能力最强的。
他如果再做成几笔这样的大生意，分会会长的职务也敢争一争了。
“公平交易，谈不上谁帮谁，白某还得感谢戚会长能够给予在下信任，不远万里过来交易呢。”
余闲淡淡一笑，并没有拿出甲方的姿态。
“戚会长若是空闲，可以在明月天城留些时日，看看当地风景。”
戚安笑着摇头道：“白会长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商会安排各地的分部撤离，戚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这次怕是无缘欣赏风景了。”
余闲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强留戚会长了。”
“多谢白会长体谅，对了，我们万宝商会这一次撤离分部后，大概会在八年后举行一次拍卖会，这是请柬。若是白会长空闲，还请不吝莅临。”
戚安客气的拿出一份请柬，双手奉上。
余闲先是一愣，而后笑容不自主地往耳根后荡漾而去。
“一定，一定会去！哈哈哈……”
戚安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陪着一起笑。
“看来戚某是请对了人。”
笑过之后，戚安告辞离去，不忘对戚少威传音道：
“少威，你和白会长乃是忘年之交，我在外面等你，给你半天时间和白会长好好联络感情。”
一直充当侍者的戚少威脸色一喜。
“多谢老祖。”
待到戚安走后，戚少威便一脸急切地朝余闲道：
“白前辈，你糊涂啊。”
余闲此刻心情颇为不错，笑问道：“少威，何出此言？”
戚少威叹了口气道：“前辈可知这次晚辈回去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什么？”
“这一次对青凰妖尊出手的乃是移山妖尊，青丘狐尊，黑龙妖尊这三大妖尊，这三位妖尊都是妖族中活了近万年的老古董，实力深不可测，他们约定好十年之后，不对，现在只剩下不到九年时间，就要对九阳域出手。
到时候玄阳境同样会被波及其中。
那九阳仙宗的使者都无能为力，想要趁着乱局打捞一笔。
前辈又何苦螳臂当车呢？
前辈购买妖丹的原因晚辈早有耳闻，但再多的假丹修士又有何用，能比得过一个元婴真君不成。
如果前辈能用这笔灵石来修行，修为更加一步，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惜现在交易已成，一切都迟了。”
戚少威心有戚戚。
余闲原本只是自万宝商会的拍卖会的举行时间有所猜测，此刻得到戚少威的确认，他只觉得没有比这再美妙的消息了。
“少威，你不懂。”
余闲脸上出现正义的光辉，指引着青年的方向。
“一个假丹修士对于我来说，的确只是蝼蚁一般，但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就是护佑他们的大山，能够为他们在乱世中获得一分安全。
我终归只是一人，护不住天下所有人。
大同会的主旨从来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我既然有能力，就要帮他们一把。哪怕我知道这样做，可能只是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
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
戚少威彻底愣住了，而后心中生出无限的羞愧来。
他本就深受大爱法域的影响，加上一直同大同会做生意，更是对大同会的宗旨信念耳闻目濡，如今闻听余闲的慷慨陈词，只觉有一团火焰从心中升起，让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白前辈，我想要留下来帮你！我也想要为大同会出一份力！”
余闲看着打了鸡血般的戚少威，心中感概光明和希望总是惹人向往。
年轻人果然就是容易忽悠，还喜欢冲动。
虽然这个年轻人都八九十岁了，但这不重要，他心中仍旧残留热血，那就还是少年。
不过乖乖留在万宝商会当他的内应才是正途啊。
“少威啊，我不是不想留你，但你是万宝商会的人，更是戚会长的后辈，你留下来反而惹人误会。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大同会的话，不如就帮我多探听一下那几位妖尊的消息。
如果能因为你的消息而拯救其他人，同样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情。”
万宝商会横跨诸多大域，情报系统不说天下无敌，那肯定是一流水准。
就说这次三大妖尊之事，他有金鹏妖皇这个妖族内应，结果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正主到底是谁，更别说什么十年之约了。
要早知道这玩意，他之前根本就不必为此焦虑。
而万宝商会区区一个分会，居然就对妖族内部消息如此清晰，还敢在十年之约的尾巴上开办拍卖会，割上最后一茬财富，足可见艺高人胆大。
戚少威这个家伙自三十多年就被他大爱法域洗礼，如今早已身在万宝心在大同，自己又是商会嫡系出身，资质又不错，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顶多三五十年就能突破后期，元婴有望。
他不当卧底谁当卧底。
“真的嘛？”
戚少威燃起的热血微凉，觉得白前辈说得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从指间褪下一枚储物戒指。
“白前辈，我知道这里的东西对于你来说不值一提，但这是我对大同会的一片心意，还请您一定要收下。”
他双手奉上戒指。
余闲却是摇摇头道：“少威，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值一提，那你就更应该将这些宝物用在自己身上，如果有朝一日你能突破元婴境界，不仅能够实现家族期待，为戚家添光加彩，还能帮助到更多人。”
“去吧，不要让戚会长等久了。”
戚少威这才收起储物戒指，但还是一步三回头。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修行，在万宝商会爬到高位，为他心中的大同理想出上一分力。
“多淳朴的孩子。”
余闲看着戚少威的背影，摇头感叹。
月玖憋着笑：“夫君你越来越会忽悠人了，难怪大同会中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夫君献出性命。”
余闲一本正经道：“这哪里是忽悠，分明是每个人对美好，对希望的无限向往，而我只不过是侥幸成为帮他们实现希望的那个人。”
“十年之约，嘿嘿，这下子不用担心没机会还钱了。”
余闲摩挲了下手中装着妖王内丹的储物戒指，轻松一笑。
“光明的明天在等着我们每一个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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