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笑笑,踮起脚尖来捏他的脸,宽慰他说:
“旅行是我自己要取消的,向阿姨是我的咨询者,她遇到任何问题,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冲出来。你不要怪我毁了你的旅行就好。”
段向屿笑笑,知道她是在故意宽慰自己,所以把这次旅行未能成行的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段向屿一直都知道,疗养院为向慧请了一位心理咨询师,很有效果。
他曾经跟疗养院要过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想随时保持沟通,但是心理咨询师拒绝了。
他想过能靠近向慧,走进她内心的人,必定是熟悉且信任的人,倒是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周穗。
当年以为她不告而别,去过飞黄腾达的日子,实际上她并没有离开。
不仅没有离开,还默默地为他做了很多事,替他承担了很多责任。
段向屿只觉得亏欠她太多,满脸歉疚地问她:
“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还真有。你还记得我在医院的时候吗?我想出院,你骂我来着,”
周穗嘻嘻一笑:
“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我确实很担心我班学生,但他们有很多其他的老师照顾,即使我不在学校也会把他们照顾的很好。我那时候想出院,是因为和向阿姨约定着见面的日子到了。因为向阿姨只有我。”
段向屿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她还在ICU里住着,体温忽高忽低,肺部有感染的症状,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就想着要出院。
段向屿只以为她是为了工作不要命,当时还挺不客气的。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话说得还挺过分的,只是那个时候两人刚重逢,有很多误会没有解开。
他之所以说话那么凶,也在趁机发现当年他丢下自己不告而别,销声匿迹的愤恨。
“对不起。”段向屿真诚道歉。
“行,这件事我原谅你了。”周穗笑着说。
向慧睡得很不安稳,即便有药物控制,还是不停地说梦话,几次不小心将手腕上的输液管拔掉。
周穗索性就用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向慧才慢慢镇定下来。
段向屿主动伸手:“我来吧。”
周穗将位置让给他,看着段向屿双手紧紧捧着向慧的手。
这双手微微有些粗糙,掌心和中指食指都有不同程度的薄茧,即便这么多年没有工作,那些茧子也没有退去。
如果没有那场横生的变故,她现在依然是一名优秀的法医,像以前一样,拎着工具箱出入案发现场,明察秋毫,抓住一些关键性的证据,将坏人绳之以法。
在小时候的段向屿眼里,妈妈简直就是个超级英雄,像花木兰一样。
现在的木兰被困在一个几尺见方的小房间里,每天吃药,输液,剩下的时间在发呆,好像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流逝。
“疗养院也是你安排的?”段向屿问。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穗否认。
段向屿想了想也对,妈妈转到这家疗养院的时候,周穗还在复读,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想当初自己找的那家疗养院虐待老人,爆出这些信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德国了,是庞晓鲲的爸爸妈妈帮忙联系的这间疗养院,周穗也不可能有先见之明。
“那还挺巧合的,我妈居然能住进你家的疗养院。”
“哦,这个不是巧合。我是在向阿姨住进来之后,才入股了这家疗养院的。”
周穗说,
“本来我确实想过要买一家疗养院,但是听说向阿姨在这里住得很好,那时候他们遇到财政危机,我就拿到了一笔钱就给他们续上了,还成了大股东。”
周穗说得轻飘飘的,几千万扔出去就好像打了个水漂一样,平时买葱都没这么大方。
周穗说得并不确切。
那笔钱其实是她的信托资金,妈妈当年为她留下的。
这笔钱的金额很大,她不能一次性取出来,但如果是投资的话,只要经过董事会的许可就可以开特例。
周穗对经营和理财一窍不通,就让尚时序给起草了一份收购疗养院的商业计划书,然后这笔钱就被他取出来了。
包括到现在为止,公司和集团分给她的钱他都不会拿走,全部让尚时序帮忙捐给希望工程。
这样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有抠抠搜搜省下来的钱,才会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
段向屿只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好笑,但因为这个人是周穗,她做这些古古怪怪的事反而很合理。
两人聊了片刻,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许慧怡。
“学长,这是你昨天让我检查的东西,报告出来了。”
许慧怡递过来几张纸,段向屿谢过,接过来那个报告,越看脸色越凝重。
周穗在一边看得仔细,小师妹刚才堵他的时候穿的还是平底软鞋,现在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尖头细跟鞋。头发也重新整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淑女不少。
她对段向屿肯定是有超越平凡是兄妹的感情的,只可惜段向屿没有意识到,也没有反馈他的热情。
段向屿将那一堆报告放在床头,向慧忽然有些焦虑。睡梦中还在皱着眉头说什么话,段向屿赶紧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那我能问问这个具体是查什么的吗?”
“你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发现我妈的记忆有退化的症状,就让人做了一些检测,现在证实了,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周穗看不懂那些参数和数据,还有那些专业性能特别强的话,但是听段向屿的意思,应该是跟老年痴呆有关。
周穗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说,向阿姨她有可能会患阿兹海默症?”
“不是有可能,是已经确定了。”
段向屿眸色淡淡,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悲伤。
“那怎么办?国外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疗这个病?仪器也行,我可以从国外买回来,或者我们可以带着向阿姨去国外治,只要有需要。”
“阿兹海默症是无药可医的。穗穗,”
段向屿轻声呼喊她的名字,满眼爱怜,郑重道:
“不过这样也好,忘掉仇恨,回到她自己的童年里,就算没有我和我爸,她起码能心无挂碍地过余下的日子。”
周穗觉得他的想法不对。
向慧或许不够坚强,但他一直是个很勇敢的人。
勇敢的人是不会轻易低头的,宁肯清醒地活着,经历痛苦,也不要麻木地睡死过去。
“可是向阿姨很明显并不想忘,”周穗说:“我们就是要帮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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