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安清朝小战士训话,秦家老太婆不干了。
她跳着脚嚷嚷:“怎么,我来看看我家外孙都不可以了?部队了不起吗?还不让人探亲呀?
我们要是不来,谁知道你们怎么对我家洋洋的?这不是几天没见人就住到医院里来了?”
老婆子声音很大,估计整个卫生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架势,好像声音越大越占理一般。
江嘉意悄悄翻了个白眼。
见过恶人先告状的,没见过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这开口闭口的是要把小海洋受伤的责任往陆安清身上推吗?
好在陆安清已经跟这家人打过太多次交道,对这老太婆的伎俩早就门清。
压根没理会。
他板着脸对之前那个小战士吩咐道:“你去把林政委找来,就说秦家人又来了。另外再找个人去村里把张村长叫来,说我找他有事。”
小战士答应着就要走,却被之前一直站在一边当背景板的老头儿给拉住了。
老头拽着小战士,然后冲着陆安清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还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脸。
不等陆安清再发话,他就走过去冲着自己媳妇腿窝恶狠狠地踹了过去,同时嘴里还高声喝骂了起来。
就算面前这个人是自己老伴,那老头也丝毫没留力,一脚踹得老太婆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老太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疼得躺在地上蜷成一团站都站不起来了
看到她这样那老头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还生怕对方不解气般又上前补了两脚。
之后才转头望向陆安清,卑微的笑着冲他连连弯腰。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那神情分明在说——
看,我都替你出气了,你就别计较了。
陆安清却压根没搭理他,冷着脸朝小战士挥了挥手,小战士快速离开了。
这下老头子可气坏了。
他不敢说陆安清,就把这股火迁怒到了老伴身上。
他再次上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脚一下一下用力地往老太婆的身上踹,踹得老太婆又哭又嚎。
旁边的张老婆子想劝又不敢劝,围着二人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急得一头汗……
病房里简直乱成了一团。
江嘉意不想再看这样的闹剧,她抱起儿子走到病床前,拉住了海洋的小手。
孩子的手冰凉冰凉,明显被吓得不轻。
“都给我住手!要打出去打,这是病房!你们以为是在你们家后院?”
看闹得实在不像话,韩梅恼了,大声呵斥道。
她的话音都没落地,陆安清已经大步上前揪住老头的后脖领,跟拎小鸡仔儿一样拎了出去。
那老头儿刚才还在耀武扬威,此刻被陆安清拎着却丝毫动弹不得。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老头的惨呼声。
江嘉意好奇极了,她快步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往外瞧。
然后就见那老头仰面朝天躺在准备移树的泥坑里。
那泥坑不大,估计直径也就一米多点儿,里面还积着半坑水。
老头卡在坑里溅了一身泥水不说,整个人就跟翻了盖儿的乌龟似的,手脚朝上胡乱比划着,却怎么也翻腾出不来……
那画面,看得江嘉意隔着窗户简直要笑抽了!
想想之前陆安清的举动——
她忽然意识到,让老头儿把老太婆暴打一顿应该也是那人计划中的。
他真是把这家人都了解得透透的了!
想明白后江嘉意的心情瞬间明媚了起来。
只觉得万分解气!
望着窗外清隽挺拔的身影,江嘉意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芝麻馅儿汤圆,外白内黑啊!
想到这儿江嘉意忽然好奇了起来,想看看陆安清要怎么收拾那个张婆子。
林胜杰政委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看得出他对那一家子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见到那老头一身泥水,老太婆糊的满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他也只是面部肌肉抽动了两下。
然后就站在陆安清身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那还在闹腾的仨人。
林政委到后没一会儿,张村长也慌慌张张赶过来了。
张村长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头发胡子都已经雪白。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村民,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江嘉意在菜市场遇到过的年轻人。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江嘉意这时候自然被叫出去将之前发生的事又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听提到自己,那年轻人愣了一下。
他盯着江嘉意看了半天,又悄悄瞥了瞥村长的脸色,这才有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张村长开始一直默默听着,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后来脸色越来越黑。
当听到小海洋被检查出脑震荡之后,他当场发作,将手里拿着的烟袋朝着张老婆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张婆子根本没敢躲,被这一砸直直地砸在了额头上,当即就肿起了一个包。
她捂着额头咧开嘴就要哭,可与村长恶狠狠的眼神对视后,竟吓得打了个哆嗦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张村长这才叹了口气,冲陆安清说道:“张安氏这事做得不对,但是陆副营长你大人有大量,还是别跟她计较了。
她的情况你也知道,就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她这么干应该是因为她儿子在市里的临时工黄了,一时间没了工作,她担心生计才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以前她也没这样过嘛。
小陆啊,你堂堂一个人民军官就不要和一个老太婆计较了嘛。再怎么说她也帮你带了这么久的孩子,没功劳还有苦劳……”
听张村长这么说,张老婆子顿时嚎哭了起来,哭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要是不了解前情的人看到这场景,那必然会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嘉意在里面看的火蹭蹭的!
她总算是理解之前韩梅说的陆安清不愿意和秦家人扯皮是什么原因了。
这根本就是明火执仗的搞地方保护主义嘛!
人家的话说得很明白——我们知道她做错了,但是就算错了,我们也得护着!谁让她是我们村里的人,是自己人呢?
难怪!
难怪连那个年轻小伙子都知道小海洋是吃臭鱼吃的肠胃炎,部队里却没一个人知道!
人家村民在发现事情不对之后想办法挽回了,让村里的人送海洋去了市里的医院。
可同时肯定也下了封口令,都不许往外说。
而小海洋也被那老婆子吓唬住了,没敢跟陆安清提一句。
今天这事儿,估计如果不是自己正好碰到戳破了,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小海洋哭一场,然后要么饿肚子,要么被吃的再病一场。
最后同样会不了了之。
江嘉意气得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要看看陆安清准备怎么办!
听了张村长的话,陆安清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他望向张村长说:“张村长你说得没错,我是一名人民军官,不应该在小事上和老百姓计较。但同样正因为我是一名人民军官,在大事上才更不能含糊!”
他指了指林政委,又看了看过来围观的众人,继续说:“张村长,今天来的人比较齐,我们政委在这儿,你们村子也来了好几家。这样正好,咱一起去现场看看吧,看后都给我当个证人,我要报警!”
报警?
听了这话大家都愣住了。
连江嘉意都不解地看向陆安清。
陆安清的神色却依然没变。
他语调平静地解释道:“洋洋被打的时候我不在家,是韩院长和江同志路见不平把孩子送到卫生院来的。我回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家门大敞着。”
听他这么说,韩梅先急了:“我们走的时候张阿姨在家里啊!当时家里脏得一塌糊涂,她肯定得在家里打扫卫生,怎么会没人?”
江嘉意也赶紧说:“是,当时战士小王也在,我们先走的,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可以叫他来一起问一下。”
这事江嘉意之前提到过,大家自然相信陆安清不会说假话。
听她说完,林政委直接问:“小陆,家里什么少了?”
陆安清道:“我刚才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屋门敞开,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没来得及细看,只进屋翻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放在抽屉里的生活费一分都没有了,另外还少了点别的。”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张老婆子望了过去。
连张村长的眼神里都带出了怒火,那神情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暴打一顿!
韩梅问:“小陆,你放了多少钱的生活费?”
“五十。我每个月会放五十块钱生活费在抽屉里,让张阿姨用这个钱给洋洋买菜做饭。
这钱一般会用到二十几号,之后张阿姨要是再跟我要,我会再放一些进去。可今天才三号。
我家的钥匙除了我只有张阿姨有,张村长你也知道,我们部队家属院虽然不是军事重地,可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出入的。不经允许外人根本进不去。”
这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张婆子不光打了人家儿子,还把人家家里的钱给拿走了!
五十块啊!
所有人听后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那两个跟着张村长一起来的年轻人望向张婆子的目光也不善了起来。
这年头一个工厂正式职工,没有十几年工龄都拿不到五十块钱。
渔村的村民累死累活,把命拴在裤腰带上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攒下五十块!
她一个月拿人家五十块钱生活费,然后给人家孩子吃臭鱼,吃死螃蟹?!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就这样的人村子里还要维护?
“太不要脸了,这种钱也敢贪?送她进监狱!她虐待烈士子女还贪污人家的生活费!”
围观的人们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
旁边的人纷纷大声附和。
再望向张婆子,包括望向渔村众人的目光里都带出了鄙夷。
张村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将坐着的凳子拍得啪啪作响。
他用土话大声的喝骂着,将张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有了之前的包庇在先,他骂的再凶也没人吃他那一套了。
围观的人都是部队里的干部战士。
因为在自己的地盘,加之之前不知道营长政委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所以大家就算是听着憋气也都没敢表现出来。
可现在副营长都说要报案了,大家自然也没有了顾忌,全都喊道:“报案!报案!这事儿不能这么完!”
连林政委也气得够呛,当众表态:“陆副营长说得对,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小事上不能和老百姓计较。
但这不是小事,这首先涉嫌虐待烈士子女,再来这还牵扯到入室盗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谁说原谅就行的!”
这下不光张村长,所有渔村的人都慌了。
平时看在都是一个姓的本家人,对方又是寡妇,村里对张婆子多有照顾。
就算是知道她对小海洋不好,大家也会当做不知道,甚至还会为她遮掩。
但现在眼看着事情闹大了,加之这事儿张婆子也确实做得太过分,村里根本不可能因为她彻底跟部队翻脸。
胳膊拧不过大腿。
小事上部队可以不和他们一个小渔村计较,但这不代表部队会一直纵容他们!
可要是真闹大了,村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别的不说,知道你们村是个贼窝,还虐待了烈士子弟,那村里小辈儿的嫁娶怎么办?
谁会愿意和这样一个坏了名声的村里人结亲?
想到此,张村长冲张婆子大声喝道:“把钱拿出来!不管你拿了人家陆副营长家多少钱,都给我拿出来!”
张婆子面对这样的声势也吓坏了。
她虽然中间回去换了套外衣,但贴身放的钱并没敢随便放在家里。
所以此时就算是再不情愿,她也还是哆哆嗦嗦地从贴身内衣里拿出了一个被汗湿了的手绢包。
将之打开,能够看到里面除了有四张十元的大钞,还有一堆散碎的纸币。
张村长一把抢过手绢包,亲手送到了陆安清的面前。
陆安清并没有接,只是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说:“不够。”
不够?
张村长彻底怒了!
他转头冲着张婆子吼道:“都拿出来!”
张婆子顿时就哭了起来:“没了,没有了,就拿了这些。”
陆安清望向她:“还有我放在洋洋抽屉里的抚恤金呢?三百六十块,用一个信封装着,那个钱你也要拿出来。”
张婆子人都傻了。
她疯狂的摆手,说自己没有拿,可没有一个人相信。
陆安清冲大家解释道:“我收养洋洋到这个月正好是一年半,也就是十八个月。从收养他的第一个月起,我就把每月政府发放的抚恤金二十块钱装进信封放在他床头的柜子里。
这钱是老连长用命给儿子换来的,我肯定不能动。我把钱放洋洋的床头,是为了孩子什么时候想爸爸了,能打开抽屉看看。这样孩子就会知道爸爸一直都在,一直都惦记着他……”
洋洋的父亲去世不过五年,营里认识他的大有人在。
陆安清这番话说出来,很多和老连长打过交道的人全都哭了。
这份难过很快就演变成更多的愤怒,而这怒火则全都朝向了张婆子!
张老婆子直接吓得瘫在了地上。
她疯狂地摆手,大声的喊着:“我不知道!我没拿,我不知道!”
陆安清望着她,语气依旧温和:“除了你再没人有我家钥匙了,不经你同意谁还能进得了我家的门?你总不能说是洋洋拿的吧?”
张老婆子被他说得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般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秦家老太婆就扑了过去!
“是你!肯定是你!你把钱拿出来!”她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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