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跪在蒲团上哭得不能自已,她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既悲伤又委屈,呜咽声如同受伤的小兽,听得苍澜也是喉间哽得厉害。
苍澜跪到她身边,抬手一下一下安抚她,“哭吧,一次哭个够也好……”
风铃声再次响起,萧祁看向那空中的阁楼,眼底一点一点描绘着阁楼的形状,这里,他倒是没有来过。
这算是前山吗?
他每次都是在陆筝的小竹屋里醒来,那里周遭都是大片的药田,就连风中都是药香。
陆筝的小竹屋就那三间,他们……能和她住在一起吗?
正出神的萧祁被小福子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主子!陆少侠!”
小福子话音刚落,陆鸣的身影已经到了他们歇息的凉亭下。
方才将他们带到凉亭下歇息的无恙扫了萧祁几人一眼,问陆鸣,“可都是病人吗?”
陆鸣目光扫过小福子一张爹娘都难以认出的脸上,不知该说什么,又怕是陆筝的安排,他先是看向游庚。
“这位是陆筝的厨子,以后就在谷中养老了。”
游庚忙重重的点头。
跟陆鸣一起来的安然和无恙对视了一眼,两人什么也没说,既是在谷中养老,想必陆鸣也查过他的身份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这三位呢?”无恙又问。
心情一直十分低落的陆鸣视线落在坐着的孟绾绾身上,陈述众人都能看到的事实,“她眼睛看不到,还在医治。”
无恙目光落在萧祁身上,眼神询问陆鸣,那这位呢?
这一刻,小福子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虽说萧祁哑疾已愈,陆鸣也不知晓,可万一让旁人看出些什么不许他们主仆二人留在这里可怎么好?
小福子捂着脸,不顾脸上的疼,焦急道:“陆少侠……最清楚……唔主子的病了……姑娘都……医了好久了唔……都不能开口。”
“姑娘……可似……最担心唔主子……”
陆鸣看了萧祁一眼,良久,才道:“这三位……都是她的病人。”
“我带进去了。”
陆鸣示意几人跟他走,游庚取拎行李。小福子一喜,忙去搀孟绾绾,谁知在经过无恙身边的时候无恙咦了一声。
“你这脸……”
疹子倒是普通的疹子,这脸肿得怎么好像是药物所致?是哪一种药来着?
无恙是天一的隐卫,常年待在谷中,只有天一出谷的时候他才会跟着出谷,而天一从来没把他当成隐卫,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会让他帮忙干。
日积月累,即便无恙没有学医,也对医理药材有个大概的了解。
无恙正要细看,却突然被人挡了去,陆鸣像是有些不耐烦,“我先带他们进去,事后会向师父禀告的。”
无恙又看了一眼颇有些心虚又佯装镇定的小福子,他微微笑了一下,对上陆鸣的目光,似是在强调。
“你知道谷中的规矩就好。”
昔年无回谷也曾出现过病人伤到医者的事故,与其说是病人,倒不如说是窥探无回谷别有用心的人刻意安排的。
是以,但凡进无回谷的要么是躺着的,要么是无回谷的弟子治不好的,像陆筝这一次就带回来三个病人的,还从来没有过。
等陆鸣将人带走后,无恙看着几人背影摇了摇头,除了那个眼睛看不到的姑娘,其他两人不大像病人,在他又叹息了一声后,一旁的安然翻了个白眼。
“走吧,我们还要回剑阁守着。”
而此时,后山剑阁。
层层迭迭的建筑盘旋在半山腰上,一人走向最下方的阁楼中,这里是比萧祁一行人进谷时看到的建筑还要大数倍不止的建筑群。
其壮观程度怕是萧祁在此也会觉得震撼。地阁中的最里间的一间房锁哗啦一声被打开,盘坐榻上正在打坐的人睁开了眸子,见到来人,有些意外。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往日的师兄弟了,他神色温和的看着来人,很难想像一副书生模样的他曾经是一位剑道高手。
他依旧还是一副儒雅模样,像以前那般唤来人。
“陆师兄。”
“想不到陆师兄竟还愿意来看我。”
陆让看着榻上的人,心里复杂难辩,这个曾被誉为剑阁中最有天赋的师弟如今却只能在此荒度余生。
是心疼,是惋惜,还是愤怒,陆让都说不清。
陆让说:“她回来了。”
盘坐在榻上的人一副茫然的神色,还未及他问,陆让却苦笑一声,他看着这如牢笼一般的房间,直呼他的名字。
“姜也,这么多年你待在这里可觉得难熬?偶尔心中可有不甘?”
短暂的沉默之后。
“不曾。”
陆让轻笑一声,“好一个不曾,你是甘愿在此度过余生,可有的人……”
陆让看向面前神色依旧平静的人,缓缓揭开了当年姜也不知道的事实。
“陆筝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姜也唇角微僵,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服,“她……如今已经长大了吧,是不是还在怨我?”
是不是还是恨不得将他劈了?
无回谷小辈对陆筝这位小师叔可算得上又敬又怕,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的陆筝当看到姜也带回来的是气息已绝的陆乘渊会发疯。
大雪纷飞的冬月,一身单衣的陆筝提着剑冲入剑阁,若不是陆让几人拦下,怕是也没有姜也如今的幽禁。
“是我的错,是我失职,我没有护好谷主……”
陆让压根不想听他在这忏悔,他打断他,说道:“那年之后,她就病了,醒来之后当年随谷主外出的事就忘了个干净。”
姜也倏的抬起眸子,诧异道:“你说什么?”
“在谷中多年,跟随谷主见过那般多的疑难杂症,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陆让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姜也,问他,“以她对谷主的师徒之情,你以为为何这么多年你都能好好在此忏悔?”
因为当年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又怎会再来寻那失职之人的麻烦?
“她……大家都在瞒着她吗?”
陆让叹息一声,算是默认,又道:“近日她才得知谷主已经不在了,今日谷中祭祀,她势必要问个清楚。”
要说倔强,在无回谷中陆筝若是认第二,也无人敢和她争第一。
“我来,是要你心里有个准备,虽不清楚她能想起来多少,总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
“青珑神玉谷主给了她,你应该清楚她的身份,莫要让谷主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姜也对上陆让的视线,少顷,才应下,“我知道了。”
陆让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去,直到锁链声再次响起,直到陆让离开地阁许久,坐在榻上的姜也才抬起头。
他看向那如鸟笼子一般小的窗户,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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