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老宅邓伯
萧然跟在老夫人身后,又是开院门又是开车门,把两辈子积攒的殷切都用来招呼老夫人。一来是因为尊老爱幼毕竟是个传统美德,二来则是感慨命运的奇妙,让他就这样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萧然把老夫人请上车关好门,自己也在前排坐定。那个带头的保镖此时又充当起了司机的角色,顺便递给了萧然一根布条,头也不转的地说道:“把眼睛蒙上。”
萧然接过布条,转头看了一眼后排的老夫人,见老夫人并不看他,而是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于是只好听从指示,自己把眼睛蒙了起来。
毕竟有求于人,去的又是人家的隐秘老宅,按人家的要求来倒也没什么可屈尊的。
待他把布条绑定,他感觉那个镖头仔细看了看他才启动了车。在微微的轰鸣声和晃动中,车缓缓上路了。
眼前一片黑,耳边和身体又是有节奏的振动,萧然感觉一股困意袭来,他竟然在这晃晃悠悠中打起了瞌睡。
他的感觉身体又一次飘了起来,接着耳边一阵嘈杂。等他睁开眼时,他再次走在了那条狭窄的路上,两边是看不见的漆黑深渊,正前方则是那一团让他恐惧却又好奇的黑暗迷雾。
这一次,他距离那团迷雾更加近,他感觉自己似乎就要发掘出其中隐藏的真相,而那四个衣着相貌各异的人,也依旧努力阻拦他深入危险中,只是力道比之前要虚弱很多。
突然一股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如被闪电击中般的酥麻传遍全身。紧接着这阵声音和酥麻一次次传来,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断闪烁的光亮中坍塌,自己则要被埋葬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这时,他感觉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冰寒,如被冰锥穿透一般刺痛且寒冷。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面容俏丽却毫无表情的女性,正用手中的钢针刺向他的后颈。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只好胡乱挥舞着手,突然面前的黑暗被他撕破,一阵明光洒向他的眼睛,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在一阵眼花中,那个俏丽的女性,变成了面前同样是毫无表情的老夫人。
“你醒了?”
老夫人的声音传来,萧然感觉手腕一阵酥麻,低头一看,那个保镖虎钳一样的手正紧紧扣着他的腕部。而他的手伸向前方,距离老夫人的脖子只有一指远。
见他没事了,老夫人示意保镖松开了手。萧然甩了甩被捏出印子的手腕,赶紧向老夫人赔不是:“老夫人,对不住啊!我做噩梦了。这……多亏您银针救命啊……”
萧然道歉的同时,看见老夫人手里正抓着一根银针,想必刚才梦中颈后的冰寒就是从这里来的,也正是这一下把自己从梦魇中解救了出来。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把眼睛蒙好,这次就别睡觉了。”
萧然点了点头,趁蒙眼睛之前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开到郊外,他原以为霍家老宅应该在核心区内,毕竟自古东富西贵,老夫人的旧寨,理应在京城的西区。
或许人家的宅子不止一处吧,普通人家都有些小秘密,何况这种江湖世家。
等他蒙好眼睛,车再次启动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睡觉,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困意,而是神清气爽,看来老夫人那一针还真的有奇效,不愧是被称为“仙”的人。
车开了约摸有十几分钟,便缓缓停下来。保镖熄了火,对萧然说了句:“到了,摘下来吧。”
萧然摘下了眼前的布条,下车放松了一下身子,发现他们正身处在一大片旧式宅院前,看上去应该是前朝的富人区,只是大部分宅院已经破败,门上挂着一把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破锁。
萧然回忆了一下,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京城的南边。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会一直这么相对破旧下去,永远比京城其他地方差一截。
保镖在最前面引路,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萧然则小心地跟在后面。拐过了几个院墙之间夹成的小路,三人停在了一处相对还算新的宅院门口。
院门口的石阶和地虎石雕明显有人经常打扫,连门都与其他宅院的陈旧木门不同,是两扇新装的铁皮门,上面还有一个新式的钥匙孔,唯有门上的椒图衔环依然颇具古意。
老夫人上前,手握门环,轻轻地叩响。
“咚——咚、咚。”
一长两短的声音,配合着老夫人优雅的动作,又一次把萧然拉回到那个想象中旧时光。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颗枯枣一样的脑袋伸了出来,让眼前的景象变成了老年版中式“巴黎圣母院”。
“呦!是小姐回来了!”
呕哑的声音响起,好像砂轮划过玻璃。再看门内人的外貌,双眼浑浊发白,脸枯瘦多褶,面呈古铜色,光秃秃的脑后还有一条鼠尾般细的雪白小辫子,后背则隆起一个罗锅,看上去就像偷油的老耗子成了精。
萧然不由得皱了皱眉,单从外貌讲,这个人很难让别人没有负面情绪。
老夫人倒是比对别人多了几分亲切,柔声回道:“邓伯,我都一把年龄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姐……”
“小姐永远是小姐,想当初庚子年我十八岁,刚入府时……”邓伯说道。
庚子年?萧然想起来最有名的那个庚子年是1900年,看着眼前这个枯枣一样的老头,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邓伯,咱们进去再说……”
老夫人打断了邓伯的话,邓伯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把他们三人让进了院子里,嘴里还在絮叨着:“老了老了,糊涂了,也活够了……”
邓伯把三人请进了正房的客厅,里面点着炉子,烤的屋里暖烘烘的。从屋里的整洁度看,邓伯把这里维护的很好。
几人在正中的大桌前坐定,保镖在邓伯面前排开了一个个油纸包,里面有兆京有名的老字号点心,还有两只烧鸡和一大包花生米,最后又放上一瓶二锅头。
邓伯伸着脖子嗅了嗅,顿时咧开了没有几颗牙的嘴,脸上乐开了花。老夫人笑道:“都是给你的,放开了吃吧,外面还有……”
邓伯好像听到了命令一般,先熟练的撬开了酒瓶灌了一大口,然后抓起两块沙琪玛就往嘴里塞。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萧然满脸惊讶的观看了一场大胃王般的现场“吃播”。邓伯的饭量和吃饭速度,比起他来都分毫不差,没几颗牙的嘴好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把桌上的东西迅速扫空。尤其是他吃鸡的时候,眼看着一整根鸡腿塞进了嘴里,腮帮子一鼓动,一整根白骨头就吐到了桌上。
没一会,桌上便只剩下一些点心渣和能把狗都气死的干净骨头,邓伯把最后一口酒灌进了喉咙里,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儿道:“舒坦!”
这一声中气十足,完全没有了刚开门时那虚弱无力的样子,连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了光,佝偻罗锅的背也好像直起了几分。
萧然惊讶地看像老夫人,却更加惊讶地发现,老夫人虽然面带微笑,眼圈却泛起了一丝微红。
“小姐,您大老远来看我,是碰上什么麻烦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豁上一把老骨头……”
这一番话连贯有力,确实是没了刚才的苍老虚弱。老夫人微微眨了眨眼,让眼睛恢复正常,笑道:“邓伯在,谁敢欺负我。我今天是来,是还一个人情……”
邓伯转头看了看萧然,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我明白了,是萧家那个小子吧?像,真像。是啊,人情也该还了,我也活够了。想当初庚子年……”
萧然原本好奇他们到底欠了二叔什么人情,可没想到邓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萧然也插不进去话,于是姑且听着,这才知道了邓伯的来历。
原来邓伯还真的生于前朝,原本是个当铺伙计,凭着耳聪目明、激灵好学,迅速掌握了不少鉴宝的本事。
后来庚子大祸,当铺被洋鬼子烧抢一空,他也身负重伤。幸亏得了霍家的救助,他出于感恩,就带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投了霍家,当年正是十八岁。
十九年后,霍老夫人出生,邓伯已经是霍府的管家。老夫人自幼伶俐可爱,也因此深得邓伯的疼爱,加上老夫人家族的某些特殊原因,让老夫人比同龄孩子更缺父爱,因此邓伯给与的疼爱便超越了老夫人的生身父亲,两人在朝夕相处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父女之情。
后来霍家上一任当家的去世,霍老夫人自然卷入了家族内斗中。而在这场内斗里,邓伯始终坚定站在老夫人一边,拼尽全力安内联外,最终把老夫人送上了当家的位置,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直到十几年前,霍家在当时的运动中被挖出了老底,邓伯为了保护老夫人,便把所有罪责自己揽下,皮肉之苦自然没少吃,加上多年的积劳成疾,内外伤病一起爆发,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世。
老夫人动用了家里所有的关系,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期,尽全力给邓伯救治,但也只能是拖延一时。
就在邓伯即将撒手人寰时,一个年轻人的出现,给了邓伯和老夫人希望。而这个人,正是萧然的二叔,萧长空。
“萧家的那个小子,让我延寿了十年,能多陪小姐一段时间,我已经知足了。现在,也是时候还了……”
邓伯说完,脸上挂着坦然的微笑,好像要卸下什么包袱一般。而反观老夫人,眼圈再一次泛红,嘴角也在不由自主的抽动。
萧然没想到,原来老夫人所说的人情,竟然大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救父之恩”了,难怪如老夫人这样的大人物,愿意在他这么一个潘家园的小老板身上花费这么多时间。
可老夫人带他来这里,到底和他的事有什么关系?怎么还个人情又扯上了要不要继续活这么沉重的话题?
就在三人各怀心事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痛苦和疯狂的喊声:“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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