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和尚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克没有相送,静静看着了尘和尚离开,眼中一片平静。
三观这种事,不是说崩就崩,说重塑就能重塑的。
而且,林克并不强求崩了了尘和尚的三观,甚至重塑了尘和尚的三观。
简而言之,无欲则刚。
正因为林克不强求这一点,了尘和尚方才没感到奇怪。
如今的一切,对白马禅院的怀疑,对佛法的怀疑,都是了尘和尚自找的。
目送了尘和尚离开后,林克没有做别的,只是静坐沉思。
郡主的独居院落。
茉莉看向面前的梳妆镜,无声询问:“他来了吗?”
“来了。”
镜子里传出回答。
一旁的侍女毫无察觉,依然在认真地给茉莉梳妆打扮。
“他状态怎么样?”
“好到不能再好。”
“他有什么计划吗?”
“目前看来没有。”
“他……”
“你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见面,理所应当在一起,你问他去啊,问我干嘛?”
通过梳妆镜与茉莉交流的洛特斯诺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变得恼火起来。
茉莉抿了抿嘴角,把笑意忍下。
这一点,她当然知道,之所以追着洛特斯诺问,一来是想尽快知道,二来是找事。
对的,找事。
谁让洛特斯诺这几天有事没事就瞎晃荡,还晃荡林克面前去了呢。
尽管只是站在一个阁楼上,远远看着,茉莉还是看出了林克掩藏在一片平静之下的些许不悦。
夫君不悦,她茉莉就要讨回来,烦一烦让夫君不悦的便宜老弟。
“唉!”
洛特斯诺长长叹息一声,“受够你们俩了,时时刻刻处处不忘撒狗粮啊!”
叹息过后,洛特斯诺断掉了与梳妆镜的联系,信步走出广林郡王府。
身为圣者转世,同为“夺舍”,洛特斯诺的特殊之处,当然不只是其他人一进来就有身体,而他是幽魂这一点。
在林克追寻命运感应,茉莉积攒势力,艾瑞丝种下白莲、掀起星火,弗里斯特与梅迪奇倒楣地被追杀之时,洛特斯诺已经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情。
比如悄无声息地潜入广林郡王的书房。
进来以后,洛特斯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东西,反而放下了一封信。
广林郡王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爵位。
宋国的皇位传承有两条线,一条是太祖系,一条是太宗系。
现在当国的,是太宗系。
广林郡王正是宋国太祖的嫡系血脉。
按照宋国的皇位传承规矩,广林郡王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即储君。
然而,广林郡王成年以后,宋国当今皇帝并没有按照规矩,立广林郡王为储君。
这就很有意思了。
也就是宋国皇帝只是世俗权力的巅峰,仍要屈服于佛门诸多大寺,服务于佛门诸多大寺,当今皇帝方才不敢做得太过。
不然的话,一不小心惹到了佛门,说换一个皇帝就换一个皇帝,绝不拖泥带水。
宋国皇位传承两条线,就是这么来的。
前车之鉴在那,宋国当今皇帝便只能搞一些小手段。
比如往广林府派遣的大小官员,全都是无底线讨好佛门的那类人。
在佛门至高至上的大环境下,任何人都说不出宋国当今皇帝这么做,有哪里错了。
反而还得赞叹宋国当今皇帝对广林郡王有着一颗拳拳爱护之心。
毕竟广林府辖下各县讨好了佛门,不就等于广林郡王讨好了佛门吗?
这是在为广林郡王积福积德啊!
广林郡王有苦不能言。
尊崇佛门没错,但宋国皇位终究是世俗权力,还是得要一些脸面,要一些在各大家族、商贾士子、底层百姓中的名声。
长此以往下去,广林郡王在各大家族、商贾士子、底层百姓中的名声彻底败坏,就算太宗一系将皇位还给太祖一系,传给广林郡王,广林郡王也坐不稳当。
因而,广林郡王暗戳戳地放纵原来的郡主四处行侠仗义,杀富济贫,杀官放粮,就是在尝试补救。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宋国当今皇帝的应对让广林郡王很是憋屈。
这一次,广林郡王操持郡主招婿,而且招婿对象限定于佛门僧侣,就是想要自行讨好佛门,亲近佛门,引部分佛门势力作为自己的后盾。
洛特斯诺放在广林郡王书房里的信,没有写别的,只写了无生大师的简介、部分事迹以及疑似转生成白马禅院了凡和尚的明示。
广林郡王不是想找一个坚实的后盾吗?
白马禅院算不得有多强力,但是无生大师的本宗,三阳寺可是宋国及周边几国佛门里屈指可数的大寺。
金刚无数,罗汉一百零八,菩萨十二,相传还有一尊佛陀!
若是能通过无生大师转生之人,搭上三阳寺,广林郡王别说如约继承宋国皇位了,便是想要兼并他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因而广林郡王忙完接待工作,回到书房,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很是矛盾,很是犹豫。
一来,能够突破他的书房防御,悄无声息放下这封信的人,肯定神通广大,增加了这封信内容的可信度;
二来,说是公开招婿,实则广林郡王早有合意人选,那便是汴京慈恩寺住持的亲传弟子能清和尚;
三来,三阳寺确实强大,但白马禅院太过普通。
拿着薄薄的一封信,广林郡王一时间竟没个头绪,也不妄他明明是宋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却混到连个储君名分都得不到。
洛特斯诺看得很是无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出手混淆了广林郡王的思维。
当然,洛特斯诺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是适当引导了一下。
醍醐灌顶一般,广林郡王当即明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决定重点考察一下白马禅院了凡和尚。
打定主意,广林郡王马上喊了人进来,去调阅白马禅院送来的参与招婿人选信息。不多时便拿到了相关信息。
看完以后,广林郡王的脸上不禁挂起了十分灿烂的笑容,像个憨憨一样自语:“修成六门神通,随时可以证得罗汉(贤者)果位,有极大的希望冲击菩萨果位,甚至有望佛陀,疑似无生大师转世。哈哈……贤婿,我的好贤婿,就是你了。”
暗中观察着广林郡王动静的洛特斯诺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闪人。
反正种子已经撒下,宋国大乱,洛特斯诺说了算。
就在林克安稳等待广林郡王府招婿开始的时候,另一方世界,弗里斯特与梅迪奇两人成功会合了。
“你是怎么暴露的?”
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右臂骨折的弗里斯特疑惑询问。
“我‘夺舍’了一个死刑犯。”
腹部被噶了一刀,好不容易止住血的梅迪奇很是无奈说道,“第二天就要被斩首,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不得对佛不敬。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杀穿刑场,很合理吧?”
“合理。”
弗里斯特点点头,然后啐了一口唾沫,“合理个屁!”
不知不觉间,卸下瑞沃索思学院院长的身份以后,弗里斯特的言行变得豪迈而粗犷,骂道:“老子作为监斩官,还没上台监斩,就听闻要犯杀穿了刑场逃了出去,然后被问责,被定罪,被判以斩首,合理吗?”
梅迪奇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弗里斯特一番,古怪说道:“原来是你要斩我啊,呵呵……该!”
弗里斯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平复好心境,认真问道:“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这不得问你吗?”
梅迪奇回了一个白眼,“你弗里斯特.迪奥曼德可是有名的智者,算无遗策,接下来该怎么做,当然得由你这个智者来决定。”
“呵……智者。”
弗里斯特自嘲一笑,随即认真分析起来,“不论是你‘夺舍’到死刑犯身上,还是我夺舍到倒霉的‘监斩官’身上,都没表面那么简单。元素圣者所谓随机‘夺舍’,经此一事,我是不信的。所以……”
“所以你认为,这是元素圣者故意的?”
梅迪奇接下弗里斯特的话头,说出弗里斯特想说却有顾忌,没有一口气说出来的猜测。
“嗯。”
弗里斯特点头,随即马上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你为何要参与这次任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参与进来,一是为了在至高议会那里展示瑞沃索思学院与迪奥曼德家族的存在价值,二是为了继续保持与洛特斯诺和林克.格兰德的紧密联系。所以,这次任务完成与否,如何完成,重点不在我身上。我完全可以做一个吸引注意力的角色。”
说完,弗里斯特定定地看着梅迪奇,等待着梅迪奇的表态。
“我也可以。”
梅迪奇十分平静地给出回答。
“好。”
弗里斯特咧嘴笑了笑,“那就让我们把动静搞大,把目光吸引过来,方便他们去做事。”
“没问题。”
梅迪奇一口答应,毫不犹豫。
这让弗里斯特心里更加确定,他与梅迪奇就是佯攻,存在意义就是给林克他们打掩护。
既然如此,那就闹出一个大动静来。
两人计议妥当,开始处理伤势,尽快恢复实力。
然后去燃起更多更广的烽火,搅乱佛家残余的内部局势。
艾瑞丝所在,梁山周边的烽火已经燃起来了。
十六名女孩与二十三个女人四处出击,建立的一个又一个莲社被佛寺武僧联军接连拔除。
慈仁寺住持死于方丈之中一事,彻底激怒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佛寺。
高僧大德们请示了佛祖以后,决定施以金刚手段,惩戒不知尊卑,不明真伪,不知善恶的愚氓。
但凡建立了莲社的乡村,都迎来了佛寺武僧联军的沉重打击。
加入过莲社的农夫,无论老幼,悉数鞭刑。
在莲社帮助下开荒的田地,全部毁去;收获的粮食,全部一把火烧了。
四处传播莲社理念之人,或被吊死,或被烧死,下场极为凄惨。
一时间,哀号遍野。
十六名女孩与二十三个女人在艾瑞丝的示意下,没有与佛寺武僧联军正面对抗,而是带着各地莲社的骨干力量与愿意迁徙的老幼,转移至梁山之上。
安顿好愿意背井离乡的老幼,女孩与女人们领着骨干力量再次下山,打起了游击。
今天杀一两个落单的僧人,明天劫一两处看守不是很严密的刑场,后天就敢冲击守备空虚的临时据点。
艾瑞丝传下的浴火传送法门,让女孩与女人们率领的莲社骨干,拥有了神出鬼没的能耐。
尽管佛寺武僧联军并没有遭受足以伤到筋骨的损伤,却不堪其扰,很是无奈。
力量再大,也得找得到打击目标,才能发挥作用。
佛寺武僧联军不是没想过设伏,也不是没想过破解莲社的神出鬼没能力。
然而站在梁山之上的艾瑞丝只是想淬炼一番麾下人员,并不是想白白葬送正在萌芽的种子,怎么可能让佛寺武僧联军的打算得逞?
那些农夫,苍头黔首,死就死了。
花费了一番心思培养出来的十六名女孩、二十三个女人,以及这一次劫难中成功活下来并获得极大成长的莲社骨干,可不能白白死掉。
死也得死得其所!
有艾瑞丝的帮助,莲社犹如开了天眼,每一次都能躲过佛寺武僧联合的伏击与追索。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莲社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承受了太久佛门高压与极致压榨与剥削的社会,迅速动荡起来。
本就不安定的局势急剧恶化。
莲社虽以白莲为象征,却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飘散,四处生根。
十六名女孩与二十三名女人没有到过的地方,纷纷冒出了一个又一个莲社。
即便很多莲社刚刚冒出就被灭了。
尽管太多加入莲社的底层百姓迎来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但是,麻木的心重新感受到痛苦,重新感受到欲望,重新感受到反抗,是不会那么容易再回归麻木的。
生已不如死,死又如何?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继续麻木也是死,奋起抗争也是死,同样是个死,为什么不死得轰轰烈烈一些?
就算推不倒佛像,啐一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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