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门,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
他看到一前一后两辆马车,觉得有些碍眼。
“侯府的马车怎么这么多。”
薛非暮嘀咕着,走到了后头那辆马车前,想要说几句什么,却突然发现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江清月。
叫全名太生疏了,去掉姓氏,又似乎以前也没有这么亲密过,称呼夫人,更……
薛非暮有些叫不出口,一个称呼把他卡住了。
“走吧。”马车里,江清月出声。
“是。”绿浣回答。
“诶……”薛非暮看着马车就要走,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赶紧上了前面的马车,想着一会下马车再说话。
很快,马车到了侯府,薛非暮先下了马车,等着江清月下来。
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要说些什么,并且有自信江清月一定会很高兴。
只是,马车在他面前走过,却并未停下。
“诶诶诶……”
他诶了好几声,马车直接驶进了府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小厮看他皱着眉,许久不动,上前来,战战兢兢的开口:
“世子爷,世子夫人回府了。”
“我看不到吗?”薛非暮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而后一挥袖回了府。
他等着是想再看看江清月的衣裳,刚刚没太看清楚。
那套衣裳还不错,他想给褚婉儿也做一套。
但是没看到。
真是……
心中莫名有些……抓耳挠腮。
回了府,薛非暮第一时间叫了午膳。
正吃着,老夫人来了。
“怎么样?将军大人怎么说?”
“别提了……”
薛非暮把事情说了,老夫人一听说连人都没见到,内心禁不住的焦急。
“也不知道丞相大人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若是他能快些回来,你去求求他,或许会有用。”
薛非暮摇头:“平时也不来往,贸然求上门,怕是也没有用。”
关于这些可能能用到的人脉,他一回京,就跟老夫人打听了一遍。
当今丞相季昀之,年少有为,十六岁成状元,十八岁入了内阁,二十岁就成了大周朝最年轻的丞相。
在他娶了江清月离开京城之后的次年,娶了江清月的嫡姐:江佩兰。
而这个江佩兰,原本和她有婚约。
不过后来侯府败落,江家不想把嫡女嫁过来,这才换成了庶女。
他和这位丞相大人原本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因为婚事成了姻亲,只是这姻亲,说起来很有些尴尬。
这几年,江清月嫁出江府,甚少回去,和丞相府更几乎没有交集,两姐妹也没有来往。
是以,虽然从关系上说他们是姻亲,但其实,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现在自己有事找上他,对方很大概率也不会帮。
“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是血脉亲情,若真有事,总不能见死不救。
“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若真有需要就厚着脸皮去一趟,若不帮,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薛非暮有些烦躁:“咱们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丞相大人人不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老夫人愁眉苦脸:“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解决,若真的让你当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司礼监,那咱们忠勇侯府以后都不用出去见人了。”
薛非暮脸上很不好看:
“今日晚些我会出去一趟,约一些从前跟父亲祖父交好的同僚,他们应该会有法子。
“再不济,也能去城卫司领个职,总好过做司礼监了。”
“说得是。”
老夫人心中忐忑,但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问完话便走了。
薛非暮饭后立马写了帖子让人送出去,外头丫鬟来禀报:
“世子,褚姨娘来了。”
薛非暮顿了顿,才说:“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褚婉儿进了门,手上端着东西,脸上带着笑容:
“世子,婉儿给你炖了汤。”
“嗯,放着吧。”
褚婉儿敏锐的感觉到了薛非暮的敷衍,心中大惊。
从前从未这样。
怎么……
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跟着他进了京,只不过一日功夫就变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委屈的落下泪来。
薛非暮忙着手边的事,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褚婉儿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他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可是底下的人伺候不用心?”
褚婉儿摇了摇头,薛非暮又问:“怎么了,若受了委屈便与我说。”
褚婉儿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见他目露关切,不似作假,咬了咬下唇,这才说道:
“从前我每次给你炖汤,你定然欢喜,但现在冷淡又敷衍。”
“没有,就是刚刚用过了午膳也不饿。”
“可是从前,你哪怕吃饱了,只要是我端来的,你也会喝一口。”
薛非暮心中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到: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在外没有公务,只你我二人过小日子。但现在回了京城,朝中有许多事,府中也有许多事,我要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也要担起侯府世子的责任,便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你不要多想,你多想我的负担会更重。你知道我心中如何待你,若是因为这些小事,你跟我闹,那我就太失望了。”
褚婉儿看着他,听他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暗道是自己多心了,面露愧疚:
“对不起,我不该乱想你。”
薛非暮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走到桌前,端起汤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笑着哄道:
“如此可满意了!”
褚婉儿脸上换上了笑颜,刚刚的委屈难受顿时烟消云散,“那我不打扰你了,等用晚膳时我再跟你说说话。”
“今夜我不在府里吃,今日约了几位同僚,还有父亲祖父的好友,要去外头谈事,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嗯,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看着这样的褚婉儿,薛非暮心中一软,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回去吧。”
“嗯。”褚婉儿应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她今日穿了新衣裳,发髻上插的也是新首饰,但是薛非暮都没有发现。
往日里,她换个耳坠他都能察觉到的。
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褚婉儿到底忍住了,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褚婉儿离开,薛非暮站在窗前,看向梧桐院的方向。
心中想到:褚婉儿善解人意,江清月作为主母行事妥帖,想来二人以后可以友好相处。
慈松院。
老夫人心中担忧,半点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老夫人,世子出门了,妙文院那边也都收拾好了。
“嗯,那你现在过去,让褚氏搬去妙文院。”
本来这件事,刚刚薛非暮和江清月出去的时候就该办,不过,褚婉儿现在还很得薛非暮喜欢,她不想和薛非暮闹得不好看。
妙文院地处偏僻,许久未住人,她便让人先收拾收拾,也算是给薛非暮送了个好。
反正要求是江清月提出来的,后头他们俩闹,薛非暮不仅怪不到她头上,而且还得念她一份好。
褚婉儿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她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不过是怕影响和薛非暮的祖孙感情,她才多做了一些。
李嬷嬷应声退下,带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往竹香院而去。
此时的竹香院,褚婉儿正坐在屋子里,摆弄自己的首饰。
从昨日进府,这些首饰珠钗,便一匣一匣的往她院里送。
她虽然没有得到平妻的位置,但不得不说,在其它方面,薛非暮确实半点没有亏待她。
现在也就是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正妻名分,其它的待遇,她半点不差江清月,而且薛非暮的心在她这里,她比江清月不知胜了多少。
看着这满桌的珠光宝气,她心中庆幸自己跟着一起进了京,从此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薛非暮不喜江清月,也答应她不会跟江清月圆房,只等她生下侯府的长子,那那个位置非她莫属。
褚婉儿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笑得合不拢嘴。
丫鬟们见状说道:
“世子待姨娘真好,昨日也歇在姨娘的房中,如此受宠,姨娘是头一份。”
“昨日世子还说,为姨娘订了新的首饰衣裳,过几日便能送到府上来,世子对姨娘是真上心的。”
“奴婢来了竹香院,沾了姨娘的光,府中的下人都对奴婢高看一眼,奴婢来府上当差那么久,头一回有这种待遇。”
“是啊,现在府中的下人,都想来竹香院当差呢。”
褚婉儿听着丫鬟的话,心中有些飘飘然。
原本这姨娘姨娘听着,实在不舒服,现在习惯了,似乎也没什么。
只要薛非暮的心在她这里,一句称呼而已,很快就能改了。
她笑着指责了一声:“你们啊,这种话在屋子里悄悄说几句便罢了,在外头可注意着些,让人听见不好。”
这话听着谦逊,实则满是炫耀。
“是是是,奴婢们懂得分寸。”
“虽然奴婢们不说,但是府中人可都心知肚明,就算奴婢们不说,也有其他人说的。”
褚婉儿想到江清月吃瘪的表情,心中爽快。
她很想看看江清月委屈怄气的模样,不过还得等等。等憋屈攒多一些,她再出面,一击毙命。
憋屈厌得越多,越容易爆发,越容易让人失去理智,那她的机会就越大。
昨夜,她是故意让薛非暮去梧桐院一趟的,让他去,却不让他梧桐院过夜。
既能体现她的大方,又能挑起江清月的情绪。
她是女子,知道女子介意什么,知道女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如何打掉一个正妻的骄傲,怎么让她有苦说不出。
她就是在跟江清月宣战,她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就算她守着正妻的位置又如何,哪里都不如一个妾。
今儿一早,她更是让人放出风声,把她主持接风宴的事宣扬得府中人尽皆知。
昨日,她听说江清月作为当家主母,把侯府打理的妥妥贴贴,府中上下都敬佩这个主母。
现在她来了,她就要让江清月一点一点从高处摔下来,摔得越惨越好。
大家府邸的下人,都惯会奉高踩低,现在她是高位,不借着这一股东风把江清月这个主母踩到脚底,还等什么时候。
她已经想好了,这一回的接风宴,她就要把中馈给夺过来。
昨夜,和薛非暮亲密的时候,她拐弯抹角的提了这事,原本以为很难,没想到薛非暮一口便答应了。
褚婉儿越想越高兴,从匣子里挑了几件自己不太喜欢的首饰,赏给了丫鬟们。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她初来乍到,孤身一人,有许多地方都得用她们,总要给些东西的。
丫鬟们得了赏赐,自是千恩万谢,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听得褚婉儿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候,外头李嬷嬷带着人进来,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李嬷嬷是老夫人的人,众人自然得敬着,褚婉儿也知道,不敢在李嬷嬷眼前放肆。
笑道:“李嬷嬷来了,快请坐,吃口茶,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
“老夫人一心向佛,不管府中事,没什么吩咐,老奴是听少夫人的令而来。”
褚婉儿皱眉,暗道不好:
“可是少夫人有事?”
李嬷嬷也不拐弯抹角:“褚姨娘作为姨娘,住在世子的书房隔壁,着实不妥,传出去于世子的名声有碍。少夫人的意思是,让姨娘搬去妙文院。
“世子刚刚回京,名声很重要,不能让人抓到半点错处。而且世子近期事情多,褚姨娘在此处,会打扰到世子,有所影响。”
“妙文院……”
旁边的丫鬟听着心一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妙文院在哪儿,一个个低着头,恨不能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起来,不敢说话。
大户人家里,风向瞬息万变,刚刚还是褚姨娘得了上风,谁能想到下一瞬,夫人便占据高位呢。
今日若是少夫人的人来还好,她们可以悄悄提醒几句。
但现在是老夫人的人来,就说明这件事虽然是少夫人的意思,但老夫人也是同意的,她们哪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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