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安一愣,回过神来。
他知道,在大部份人眼中,他的出生已是让人十分艳羡,衣食无忧的生活自是不用说,还有一对能力卓绝、深受百姓敬爱、又享有无上圣宠的父母,注定了他刚出生,就已是站在了人生道路的顶端,往后的日子,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他选择什么。
他自是十分清楚这点,也不会讨人嫌地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只是,在一对过于出色的父母面前,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些迷茫。
阿爹阿娘自小就十分尊重他,不会逼着他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强求他必须出人头地,做出什么成就,但他们不会,不代表周围的人不会。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听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
“怀安,你阿娘可是天下闻名的女神探,你阿娘常常说你聪慧过人,跟着她去查案的时候,不但能很好地跟上她的思路,有时候还能比她更快发现线索,你以后,也要成为像你阿娘一样优秀的神探,让天底下再无冤案错案啊。”
“我的老天爷,萧郎君,我以为你母亲的医术已是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萧郎君的医术一点也不亚于你母亲,以后你莫不是也要成为一个像你母亲一样高明的医者?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大福音啊!”
“怀安,你阿爹以后定是能青史留名的名臣,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你有这样优秀的阿爹,以后定然也是国之栋梁啊!”
“怀安,你阿爹当年十七岁,可就金榜题名,成了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老夫实在很期待,你以后可否超越你阿爹啊,对了,下一年的科举,你可要下场试上一试?”
这些旁人对他的期待,说让他感觉到了压力也不至于,只是,他着实迷茫,自己以后要何去何从。
萧怀安只有一个,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同时复刻阿爹和阿娘的成就,他自己也不希望成为一个左右摇摆的人,他敬佩他的阿爹阿娘,也渴望成为像阿爹阿娘一般,有着自己的坚定信念,并为之付出一生的人。
少年再聪慧,也终归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参不透,在他心底的迷茫越来越深的时候,阿娘主动向他提出了,可要出去走一走,看看大楚这大好的山河?
只有当一个人看的东西多了,阅历广了,他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审视自身,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萧怀安看着母亲眼中的关心,心里暖呼呼的,扬唇一笑道:“多亏了阿娘,儿子已是有一些心得了,阿娘可愿意听一听?”
徐静哪里可能不愿意,让春阳去沏一壶安神助眠的茶过来,便走进了萧怀安的房间,和他面对面地在长榻上坐下。
萧怀安先是给自己母亲满上了一杯茶,笑道:“这一年,我一共走过了十三个州,三十九个县城,甚至去了塞外,在塞外待了几个月时间,见到了各色各样的人,也体会了许多跟以前不一样的生活。
阿娘,这个世界远比我想的要大和复杂,我突然觉得,我以前的一些迷茫,在人生百态面前,微小得就如一粒尘沙。”
徐静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你每回寄回来的家书,我和你阿爹都会细细地看上几遍,我还知道,你四处帮人破解案子,行医济世,并留下了徐娘子之徒的名字,现在民间很多地方都在传,我有了一个青出于蓝的好徒弟。”
萧怀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道:“什么青出于蓝,是他们太夸张了,我和阿娘比还差得远呢。其实,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中的迷茫已是逐渐被解开,只是,最后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在回西京前,路过锦州下面的冯阳县时发生的一件事。”
徐静微微一愣,这件事,他没有在给他们的家书中提到,不由得问:“是什么事?”
“在那之前,我想先问问阿娘,阿娘八年前力排众议,开办了一个女子医学院,这些年,又在努力让这个单纯让女子学医的学院,变成让女子学习各种知识的真正的书院,阿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的?”
这是徐静这十年来,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
如今杏林堂的事务已是上了正轨,杏林堂的分号开遍大楚各地,杏林堂三个大字,大楚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在五年前,徐静便已是把杏林堂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程氏兄妹,把心思都放到了这个女子医学院来。
一开始,徐静只是单纯开一个让女子学医的医学院的时候,朝堂上一些老古董虽然不满,但反对得也不算激烈,毕竟很多大户人家甚至宫中,也需要一批有能力的女医。
但随着一批批的女医走出学院,在百姓间有了越来越高的地位,徐静已是不仅仅满足于此了,她想把她的女子医学院变成真正的书院,女子来到这里,不仅仅可以学医,还能学各种各样的生存技巧,甚至诸子百家,经史子集。
有一些嗅觉敏锐的朝臣看出了徐静的野心,立刻大肆阻挠,甚至纠结起了一批人,让徐静不要再做这些违背祖宗礼法的事情。
阿娘虽然从没有跟他详说,但萧怀安知晓,阿娘这些年遇到的烦恼,也不少。
徐静眨了眨眼,没想到儿子会问她这个问题,想了想,笑道:“其实阿娘一开始,并没有那些人口中的所谓野心,仅仅只是想过上好的生活而已。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当阿娘已是实现了当年的目标,手上也有了一些能力后,就会忍不住想更上一层,希望能用我有限的能力,帮到更多的人。”
帮到更多的人……
萧怀安笑了,“阿娘,你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在最开始,你还仅仅想过上好的生活的时候,心里也是存着这种希望能帮到别人的心思的。
我如今就跟阿娘说说,我在冯阳县发生的事情。那天,我经过冯阳县县衙的时候,见到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跪在县衙门前哭,说请求县令为他主持公道,但……在冯阳县县衙门口的衙役看也没看他一眼,也不见县衙里有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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