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神教重出江湖的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刮遍了神州江湖。
就像是五毒神教早就砸下了海量公关费造势那样,一个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提起的名字,刚一露头江湖上就出现了无数的懂哥,到处都有人在叙说着五毒神教的前世今生,讲述当年五毒神教是如何雄霸南疆,又是怎么令江汉群雄闻风丧胆……谁要说自个儿从来没有听说过五毒神教的大名,出门他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连悦来客栈内这一大群久不履江湖的咸鱼们,都收到了这股歪风邪气,那一段时间内,客栈的咸鱼们屡次围绕着五毒神教重出江湖对于当下江湖局势的影响,以及五毒神教与白莲教这两大南疆新旧霸主之间孰强孰弱等等高瞻远瞩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展开尖锐而又激烈的辩论,争得是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四溅,要不是顾忌着柜台后的那一尊大神,客栈里的桌椅板凳少说也能换两茬新的。
那阵子,可把赵猹给乐坏了……好多瓜,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有人说,所有男性聚集的地方永远都围绕着两大话题:涩涩和键政。
杨戈深以为然。
他并不关心什么五毒神教重不重出江湖。
只是有些担忧五毒神教和白莲教打起来,会不会影响张老哥托的人给他弄的辣椒种子啊?
五毒神教是死是活事小。
他来年能不能吃上一盆正宗的川渝酸菜鱼,事大啊!
还有毛血旺、辣子鸡、水煮肉片、夫妻肺片、火锅乃至泡菜!
有了辣椒这一味灵魂佐料,他脑子里那些麻辣鲜香的川菜,就都活过来了!
“呲溜!”
杨戈吸了一口唾沫,放下手里写满蝇头小字的聒噪纸条,漫不经心的看向面前杵着的明教青木堂白纸扇韦鑫:“你刚刚说,你家香主用了什么招式杀的那个找麻烦的五毒教高手?”
塌着腰、满脸堆笑的韦鑫闻声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话,这位爷的关注点怎么会在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但他还是即刻回应道:“回二爷,我家香主使的是一招他新近领悟出的‘八剑齐飞’,剑起八剑环绕,剑出八剑合一,剑气纵横、烈焰澎湃,端的是一等一的绝妙剑招!”
“八剑齐飞?”
杨戈失笑道,脑海中莫名想到了某个天下能胜他的人不出三个,却偏偏挑了一个会下死手的对手打的中二少年,当下轻笑道:“回家告诉你家香主,让他给这一招换个名字,这名字不大吉利,还有让他以后别头铁,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实在不行给我来个信儿,我去给他找场子,千万别学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中二少年,那不是他杨士奇的风格。”
“啊?”
韦鑫一脸懵逼,完全不能理解这位爷的脑回路到底是咋生的,一个剑招名字而已,他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
杨戈把脸一板:“记清楚了么”
韦鑫一个激灵,慌忙点头如捣蒜:“记清楚了、记清楚了,小的回去就让香主给那一招换个名字,还有劝诫他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打不过向您求援。”
杨戈缓和了脸色,轻笑道:“这才像话嘛,还没吃饭吧?去里边找个位子喝口茶先歇歇,等我忙过这一阵,炒两个小菜给你送过去。”
韦鑫慌忙摆手:“可不敢劳烦二爷、可不敢劳烦二爷,小人坐一坐,随便兑付一口就回。”
杨戈笑道:“不妨事,你远来是客,我怎么也得亲自招待……渺渺,过来领客啦。”
“来啦!”
腰间系着围裙的赵渺一阵风一样的冲出来,笑靥如花的冲韦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官,请随我来……”
韦鑫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脚下微微挪动了一步后,忍不住再次拱手道:“二爷,莫怪小的多嘴,五毒神教素以炼毒用毒闻名天下,‘天一神水’之名,当年曾令无数绝顶强者闻声色变,二爷您自是顶天立地、不屑于这等小人手段,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可千万别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啊!”
杨戈笑着拱手还礼:“多谢提醒,我心头有数儿。”
韦鑫见他说得认真,知晓他将自个儿的话听进去了,心下稍安:“您不嫌小的多嘴多舌才好。”
杨戈往堂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怎么会……去吧,先喝口茶歇歇脚,渺渺,用我的茶沏一壶送过去。”
赵猹应了一声,讶异的看了韦鑫一眼。
二人一前一后往二楼走去。
适时,一支庞大的车队徐徐停在了客栈外边,领头的是一个肤色黝黑、手粗脚粗的魁梧汉子,他喝止车队后大步走进客栈,野性的目光四下一扫前堂内嬉笑怒骂、斗酒划拳的咸鱼们,忍不住拧了拧眉头,而后径直猛的地一抱拳,硬梆梆的大喝道:“敢问哪位是‘显圣真君’杨二爷?在下五毒神教天龙堂堂主武赫,特来拜见。”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前堂内瞬间就安静了,所有咸鱼,包括已经走到二楼楼梯口的赵猹和韦鑫,都齐齐扭过头,神色怪异的望向戳在门口的魁梧汉子武赫。
武赫被他们仿佛他身上有屎的怪异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再开口时,柜台后的杨戈淡淡的开口了:“你们寻杨二郎何事?”
武赫猛地偏过头,面色有些不耐的望向杨戈:“你是谁?”
杨戈:“有点巧,我也姓杨。”
“哈哈哈……”
前堂内的咸鱼们拍桌哄笑出声。
“你……”
武赫神色一变,目光亮起恼怒、暴戾之色,抬脚向柜台踏出一步。
杨戈微微一偏头,面上还带着些许淡淡笑意。
但客栈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几度。
咸鱼们的哄笑声戛然而止,不少人都头皮发麻的伸手使劲儿搓了搓下颚的鸡皮疙瘩。
武赫刚刚落地的脚,顺势就收了回去,眼神中的恼怒、暴戾、不耐之意,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在下眼拙、不识真佛,请二爷恕罪。”
前堂内的咸鱼们都看得出,这是个在自家地盘上说一不二的豪横之辈,对于外边的世界缺乏最基本的敬畏,但还算有脑子,能屈能伸……
杨戈轻笑着徐徐回道:“大家又不熟,就不宽恕了……先说事吧!”
武赫面不改色,接着说道:“禀二爷,吾教教主阎世君听闻二爷遗失了三百万两白银,心中甚是挂怀,多方打探之下,侥幸寻回二爷所失之银两,特命在下送还二爷。”
此言一出,堂内的咸鱼们都惊呆了,满脸不敢相信的齐刷刷看向杨戈。
他们都知晓杨戈遗失了一批银子,先前杨戈还曾在客栈里让人给楼外楼带话。
但他们不知道……杨戈遗失的是三百万两白银啊!
三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大魏熙平年间朝廷一年的总税收在六百万两白银到八百万两白银之间!
也即是说,杨戈的身价,都快赶上大魏总税收的一半了!好哇好哇,平时打麻将十文钱的底番,都嚷嚷‘啥家庭啊打这么大’!
私底下,随随便便丢一笔银子都快赶上大魏半年总税收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越有钱越抠门啊……
与此同时,五毒神教的态度,也再度刷新了咸鱼们对于杨戈这条大号咸鱼的江湖地位的认知。
这些时日,他们没少议论五毒神教,在各方小道消息和陈年旧闻的轮番轰炸之下,咸鱼们都只觉得这位重出江湖的往昔南疆霸主……深不可测!
可那条大号咸鱼,足不出户的天天陪着他们一起打牌吃瓜、吹水看戏,就能令五毒神教千里迢迢的从南疆押送白银来路亭向他低头认错!
那种强烈的冲击力,怎么说呢……
就好比他们窝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茶餐厅里,见天热火朝天的讨论上江湖上新出道的双花红棍多猛、多出位。
结果一扭头,那个双花红棍就跑到茶餐厅里,恭恭敬敬的冲着茶餐厅那个油腻的中年老登老板斟茶叫“哥”。
三观都崩碎了!
江湖都不想混了!
而楼梯口那边的赵渺,此刻看杨戈的眼神,简直和她看到美食时一模一样。
她知道这个总爱欺负她的小气抠门黑面神……非常厉害。
但他到底多厉害,她其实是缺乏一个准确认知的,所以她才会天真的询问李青,啥时候和杨戈切磋。
如今有了五毒神教这个参照物,她对于杨戈有多厉害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清晰、准确的认识!
这简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很多倍啊!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杨戈左手食指点击柜台台面的声音异常的清晰,他沉吟了两秒钟后,忽然笑道:“贵教是不是弄错了,我遗失的可不是三百万两,而是整整五百万两。”
咸鱼们的目光,随着他的言语开始分化。
有人疑惑的转向武赫,似乎是在疑惑他们五毒神教是否真吃了杨戈两百万两白银。
有人震惊的盯着杨戈,似乎是震惊于他的面厚心黑,三百万两白银一出一进就变成了五百万两,这简直比抢钱都来得快啊!
还有人不断的在杨戈与武赫之间徘徊,似乎是在极力分辨,他们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武赫似乎早就料到了杨戈有可能会这么问,面不改色的回道:“回二爷,吾教倒是听说了二爷遗失的是五百万两白银,可吾教寻到的的的确确只有三百万两,二爷不妨先收下这三百万两,剩下的两百万两,容吾教再派遣精干好手寻摸寻摸。”
杨戈很是遗憾的摇头:“看来伱们寻到的这三百万两,并非我丢的那笔钱,拉回去吧,不是我的钱,我不要。”
武赫抬头,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桀骜的笑容,轻轻松松的笑道:“吾教怀揣着满腔赤诚而来,二爷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杨戈也笑道:“很显然,你们的诚意,还不够啊!”
武赫慢慢敛了笑容:“那要如何,显得吾教诚意十足呢?”
杨戈:“我不都说清楚了,我只要我丢的那五百万两白银,谁拿的、谁就给我送回来,此事便作罢,否则……呵呵!”
武赫沉吟片刻,也遗憾的轻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吾教寻到的这三百万两,确非二爷遗失的那一笔钱。”
杨戈也叹了一口气:“是啊,你们若是有心,就再帮我寻寻吧,若是觉得麻烦,那就算了,改日我亲自去南疆寻一寻。”
武赫眯了眯眼,笑道:“也好,二爷若肯大驾光临南疆,吾教上下必扫榻相迎!”
杨戈向店外一伸手:“那便一言为定了,请回吧。”
武赫拱手:“不敢劳烦二爷相送,告辞!”
说完,他转身大步踏出客栈大门,对着大门外的庞大车队一挥手,车队便徐徐启程,从悦来客栈大门外经过。
杨戈看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扭头看着鸦雀无声的前堂笑道:“都愣着做什么?继续啊!”
客栈里的咸鱼们却还盯着他,一声都不敢吭。
纵使是三十年的老鼻炎,都嗅出杨戈与武赫的对话中那股子浓到齁的火药味儿了。
二爷他们这是要和五毒神教对上了吗?
往后这江湖上还能寻到一方清净的酒桌么?
“你们怕个啥?”
杨戈挠头:“怕我店里的饭菜有毒啊?”
众人一愣,齐齐回过神来,对啊,这间客栈有二爷坐镇,他们怕个卵啊?
“吃菜吃菜!”
“喝酒喝酒!”
“刚刚轮到谁了?来啊,哥俩儿好啊……”
“给你档一拳啊!”
“骑到你头上啊!”
咸鱼们恢复了平日里的活跃,客栈里再次热闹了起来,一个个眼神里的光亮,都丝毫没被方才的火药味儿侵染。
他们只是喜欢划水而已,可不是真的菜啊!
杨戈回过头提起笔记账,心头盘算着,要不干脆亲自去南疆寻一寻辣椒种子?
顺道收拾了这个劫了他的钱,还敢拿大跟他讨价还价的五虫教……
‘啊,不想出门啊,我才刚回家啊!’
他烦恼的扔下笔,在心头给五毒教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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