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妖被剿灭之事,很快就开始发酵了。
这是青田乡一害。
这日要经过清风亭的旅客小心翼翼,打着伞,防止鸟粪攻击的时候,就发觉清风亭已经没有鸡妖路霸了!
一路所见,清风亭,散落鸡毛一地,还能看到一些鸡血……
亭中鸡窝全部被掀翻了,甚至还有被打烂的鸡蛋……
亭柱上,用血,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像是狗爬的一样“青田乡狐仙堂某年某月某日夜月于清风亭斩妖除害,题记铭之”
“这狐仙堂是个什么堂?”
“狐仙?我们青田乡有狐狸成仙啦?”
“啧啧啧,这狐仙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
旅客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说此地鸡妖啄伤路人,上任县尉带着诸多壮汉,想要捉拿它,结果都捉不住,反而淋一头鸡屎……
“那为何不往上报?”
“怎么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家都报祥瑞,就你报妖?还是鸡妖?再成妖也是鸡,人打不过鸡……不是丢脸么?”
“不是有道录司么?”
“没请个道人,法师前来降伏一二么?”
“先请了玉山上的道人,道人说这鸡妖是前朝一位秽乱后宫把控朝政的娘娘转世,这一世打入畜牲道,仍然牝鸡司晨,有气数背景什么的,加上没有大恶,故而不除。”
“后来请了地藏庵的法师,法师只会念经,想要感化这鸡妖入寺修行,结果被淋了一头鸡屎,坚持了三四日,还是给熏跑了。”
“至于其他人,就更没有本事了。”
“狐狸吃鸡,乃是天经地义,这倒是除却一害,我们要不要立祠感谢狐仙?”
“谁知道呢?请神容易送神难,鬼知道死了一个鸡妖,是不是来了一个狐妖,说不得比鸡妖更厉害,更难除……请得来作什么?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重要!”
青田乡就这么大,一个人知道,马上就能传七八个人,七八个人传下去,马上就一村之人都知晓了。
加上胡金花昨夜除却背鸡回去,又加班加点,托了梦,小狐狸们自作主张留了铭记。
这事很快便传达于“鬼神”。
准确来说,先是青田坝土地先知道,毕竟许甲只拘了鸡妖之魂,给略撅神做个坐骑,其余鸡被黄鼠狼,狐狸们咬死了,它们虽然没什么本事法力,但也有不少老鸡婆,熬过了寿命极限,开启了灵智。
俗话说鸡七狗八,七年往上的老鸡婆,是很容易通人性的,因为同人吃,同人住,听人说话,久而久之,便大致能听得懂人事。
这清风亭一窝鸡,脱离了人类饲养,却也有鸡妖的妖炁感染,反而更容易成精作怪,只是不怎么通人性,智慧不足,懵懵懂懂,也不会学人。
它们的魂灵,化作鸡鬼,被土地座下的土精寻到,捉了来,养到土地庙中,土地有“六畜兴旺”之职,自然也要引渡六畜魂魄,不仅仅是人之鬼魂要先到土地这里报道。
这土地见着这些鸡鬼没多久,就有夜游神来问事。
原来许甲施展痋术,虽然凡人看不见,但邪气升腾,鬼神于法界观之,正是十分凶戾。
夜游神巡夜就看到了后面狐狸回来背鸡,在亭中柱子上留下了诛妖铭记。
于是跟着狐狸来到了狐仙堂,见到了许甲绘制符箓,将他震慑住,这些符箓并非没有传承的人可以绘制,毕竟涉及到神祇秘讳。
于是窥探了一会后,便往着城隍庙之中回报消息去了。
城隍庙法界之中,城隍已经将刘稳婆的魂魄返还,只是勾了纪算,夺了一些寿数,那刘稳婆又受了一些刑罚,这回是真的疯疯癫癫了。
长生教的事情,玉山城隍也基本清楚了,加上上次张真玑这个驻庙道士表奏请求,他已经明白,玉山陷入了危机之中,至少玉山山神的状态并不可控了。
但问题是,城隍坐镇城池,出巡也只能在城中巡,往外走就是“擅离职守”,只能调派兵马前往玉山。
然而玉山又不是普通城隍兵马可以进入调查的。
此时夜游神前来禀报:“威显伯爷!那清风亭的逆毛雉鸡精被人除掉了!”
玉山城隍听了并不奇怪:“这孽畜是前朝万妃妒魂所投生,占据清风亭为害三十年,败了气数,自然就要被除了。”
“是什么人除的?”
“乃是一窝狐狸,还有一窝黄鼠狼,狐狸是原先青田乡老歪脖子树野狐禅,黄鼠狼则是天梁黄家庙的……”
“那野狐禅是那城中翠春楼淫狐出身的那个破落户么?”“不错。”夜游神道:“那狐阿贵来了后,城中的风尘女子就都换了面貌,原先都是年老色衰之辈,后来这些年老色衰之辈争不过她调教出来的年轻女子,纷纷吃不起饭了,她却又收入坊中给碗饭吃,专门给年轻的洗衣做饭……年轻时候风光的,就教人勾引人的本事,会琴棋书画的,便成了教引……”
语气之间,竟然多是赞许。
“他也是不害命。”玉山城隍道:“也有些气数,知道行些善事。”
“一个城池不可能没有翠春楼这样的寻花问柳之地,他能叫许多人都称赞,也是另类的民心所向。”
“不过野狐禅也就罢了,这个狐仙堂是谁立起来的?”
“县伯忘了不是?那青田乡有个死而复生之人,这堂口正是他立起来的。”
“上次伯爷叫小神问询青田坝土地,土地说这人是受长生教妖人之术,离魂炼煞,却意外觉醒了前世宿慧,却是一个修行中人,于是几经智斗,蛰伏养壮,竟然将炼杀他的邪道人给治死了!”
“至于他说还魂,只是为了糊弄民众,毕竟他真正死了一遭,不过小神听他所描述幽冥之景象,倒不像是假的。”
城隍忽然念起:“上一批魂灵被幽冥使者牵引入幽冥之时,曾有人问我,近来有没有什么天曹巡视?我还一头雾水,那幽冥使者又吩咐我注意……”
当即计上心头:这只怕也是一个有气数,有来历的,先能治死邪道,后面又治死了那逆毛雉鸡精,本事必然是有的。
“他是个修行之人?”
“小神刚刚所见,他以鸡妖精血绘制符箓,勾摄真名,使得天真降神,本来小神可以随时入宅查探,却被挡住,又见那鸡撅山煞炁清除,隐隐有清灵之炁升腾,便询问了周边孤魂野鬼,原来那鸡撅山凭空被封了神位了!”
这回城隍是真的惊讶起来了:“他能封勅神祇?那鸡撅山一个十数丈的小丘,能封什么神?”
“小神也不知,不过想来不如土地,位格极低,或许为地下主一类,只治此丘下法界阴地,供养那狐仙堂作洞府。”
城隍斟酌一二:“你说,本伯爷将那人招来,用什么方式才能不失城隍威严,又不得罪他?”
夜游神:……
“伯爷,我们尚且不大清楚他有什么来历背景,就算前世记忆觉醒,他不离家修道,回归宗门,反而和一群狐狸搅和在一起,也是比较说不通的。”夜游神斟酌道。
“也是。”城隍叹气:“正道修士,哪个不是将这些妖鬼狐魅看得极为低贱,只有左道旁门才会跟这这些厮混在一起。”
“但他他所行之事,又不大像是旁门左道,斩杀邪道,翻坛破庙,治杀鸡妖,甚至上次张真玑也是经他指出,才知晓玉山出了问题,只是当时伯爷十分谨慎,可见他也是懂得天机术数的,这又不是旁门左道可以学会的。”
玉山威显伯瞥了一眼这个夜游神:“你倒是滴水不漏,两不干系,好话坏话,都让伱说了。”
夜游神讪讪道:“小神也只是从已知推断,伯爷才是下定夺的人,伯爷生前素有清廉公断之名,但一时没有见到人,未必能知其是善是恶,是忠是奸。”
玉山威显伯点点头,当即唤来主簿:“将生民册取来,先查一查他家最近究竟如何。”
主簿当即去调动生民册,生民册是生死簿的一半,只记载了生籍,不记载死籍,分成千万本,每县一册,用以记录当地生民。
此簿分为数册,有黄册,朱册,白册三类。
黄册最少,是天生贵胄,圣贤弟子录之。
朱册次之,有官身者,身具清福累功之人,世家昌盛之府,录在此册。
白册最次,是平民百姓之流,碌碌无为之辈。
就像是《红楼梦》之中,有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
生来的身份,投胎何处,就靠这生民册决定了。
许甲虽是祖父捐官,但够不上朱册。
故而称呼以白册查之,直接抽出许氏族谱生民册子,翻看几页,找到了许甲祖父开始的这一谱。
其中祖父已经用朱笔圈红,说明生籍已勾,列入死籍。
再往下看去,许志远,只见这名字上,有一只小毛笔标记,有小字标注显化“文昌庇佑”。
“许何氏。”这名字上有净瓶标记,也有小字注解,显化为“佛荫庇佑”。
再往下看去,只见着“许甲”,这个倒是平常,可上面一个“红批”,分明已经勾划了生籍,纳入了死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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