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的声音平平淡淡,倒也算不上清冷。
赵霏一眼扫去。
细细打量,这女子约摸二十五六岁。
一席白衣,身姿玲珑。
那山风一吹,简束的发丝随同白衣在风中轻扬。
微微上扬的眼角透着一抹冷峭,双眸自然而然地从赵玉彦身上掠过,与赵霏对视了一眼。
姐弟二人耳濡目染,颇有江湖经验。
可从女子衣着与腰间所佩的长剑上,并不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宗派势力。
心中又觉得怪异。
这般花样年华的女子,怎听她的语气,像是樵隐深山的隐士?
好奇心驱使,让姐弟二人第一时间忽略了她的送客之言。
方才沉默杨君采紧张开口:
“姐姐,是.是我的错。”
“方才白鹤和鸣,我被它们引发兴致,忘乎所以,没能控制嗓音,声音传得远,才将他们吸引过来。”
“我这就送他们离开。”
小少年虽然紧张,但吐字清楚。
赵玉彦冲他笑了笑:“哪是你的错,是我们冒昧搅扰净土。”
“只是没想到这盘州白虎崖附近,竟然还有隐士。”
他又好奇追问一句:
“你年岁与我相差不多,难道是一直待在此地吗?”
方才出现的女子一开口便是送客,这会儿不知为何,瞧着姑苏姐弟二人,眼中闪烁起疑惑,竟没有忙着再说一些清冷的话。
杨君采见姐姐没出声,似是对年纪相仿、说话又有礼貌的赵玉彦有好感,便小声回应:
“不是的。”
“我们偶尔会去盘州城内,但不会走得很远,因为”
后边的话还没出口,那女子眉头微蹙,出声打断: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听口音不是云贵之地的人。”
赵玉彦顺势回应:“我们来自姑苏。”
那女子念叨一声“难怪”,眼中疑惑稍解。
又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之色:
“姑苏至盘州足有四千里,你们怎会刚好到这里?”
赵玉彦还想回应她的话。
一旁的赵霏却不喜这样被别人盘问,只道:“闯荡江湖,信马由缰,也许跑到白龙崖,也许是白虎崖,谁知道会出现在哪里。”
她也很好奇这女子的来历,于是盯着对方腰上长剑,忽然道:
“这位姐姐看淡江湖,隐居在此,定然有不俗艺业。”
“不知是否封剑?”
“若没有封剑,我们过上几招如何?我若输了一招半式,绝不流连这白虎崖的好景致,也不会对外人说此地有人隐居。”
赵玉彦倒也聪明,瞬间知晓用意。
一旦拔剑试招,准能看清对方根脚。
又想起之前追的那人,恐怕姐姐也是有所怀疑。
女子听了她的话,本来平静的脸,忽然微微一怔。
旋即摇头道:“我并不像你说的那般看淡江湖,相反.这江湖上有不少我想赢过的人。”
“不过.”
她对赵霏道:“你并不在此列。”
“赶紧离开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此言一出,姑苏姐弟看向女子的目光更是奇光闪烁。
赵玉彦颇为认真地提醒:
“阁下莫要瞧我姐姐年纪小,她可是我家长辈都夸天赋好的,虽然在江湖上算不上顶尖,但也不是谁都能赢过的。”
“加之我姐姐剑法独特,只论剑术的话,阁下张口便说不是对手,有些唐突了。”
“哦?”
女子闻听这话,眼神微微有变,又端详着赵霏,好像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好在她是女子。
若是换一个男人这样盯看,早就拔剑相向了。
赵霏没在意弟弟的话,反问道:
“你方才说这江湖上有不少你想赢过的人,不知这些人是谁?”
女子目光错开姑苏姐弟,穿透青林北望。
伴着篱笆内几声讨食的鹤鸣,杨君采说道:
“先是各大派最有实力的传承人,再者.”
后续话还没出口,赵玉彦就露出兴奋又惊奇的目光:
“你想赢过这江湖上的年轻一代,然后上雁城挑战剑神,是这样吗?!”
这下轮到杨君采吃惊了。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人猜透了。
姑苏姐弟一见真是这样,不由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对于之前对方说的送客之类的话,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了。
先不说才情本领,只这份胆色就极罕见。
杨君采出声问:“你怎猜得这样准?”
赵玉彦指了指一旁的少女:“因为我姐姐也有这个想法。”
那女子的眸光亮了一分,又听赵霏道:
“若论各大派最有实力的传人,华山、昆仑、武当、西域宗派这些暂且不提,衡山派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你可听说过”
“剑神有四位真传弟子,四人所修不同,却各得剑神传承,有一身高明剑法,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年轻女子闻言,她的左手很自然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剑神四大真传,我当然知晓。”
她幽幽开口,话语平静,眼中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意。
赵霏听她语气,并无任何惧意。
又仔细看她年岁,与那四位相差不多。
虽说这江湖上能者辈出,能与衡山四大真传相较的不少,可是同年岁的,那就罕见了。
这人是真有本事,还是逞口舌之利?
赵霏先前只想探这人根脚,看看她与自己所追的那些人有无关联。
此时此刻,却真的生出了战意。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就让我试一试你的剑法。”
她话罢拔剑出鞘,纱帘下的脸上满是认真之态。
随着赵霏舞剑,长剑之上,竟传递着一股森寒剑意。
赵玉彦知道姐姐动了真格,赶忙朝后退,还不忘将杨君采朝后拉。
又顺手将小杨手持着的竹篮中的溪石斑全丢向那几头白鹤,省得它们叫个不停,弄出一种风声鹤唳的写实之感。
两个少年身形提纵,上到一丈高的屋顶上。
杨君采瞧见下方剑闪寒芒,方知那舞剑的少女剑法不凡。
“这是什么剑法?”
他从未见过,忍不住打听起来。
赵玉彦道:“我姐姐练的是寒雨剑诀,这是.是一位江湖高人在姑苏留下的遗刻,被我姐姐修炼有成。”
“看她这起手动作,已是极为投入。”
他从旁提醒:“你家姐姐自比衡山四大真传这样的高手,我姐姐恐怕一出手便是寒雨剑诀中的三仙烟雨剑。”
“她若是再不拔剑,待会输了可真冤得很。”
他直接道出剑诀剑招,也不怕赵霏吃亏。
因为旁人不可能看过这剑诀遗刻。
就算这女子功力高深,也必然是第一次领教这门剑法。
果然
瞧见赵霏的招法动作,女子也拔剑出鞘。
她一言不发,左手握剑,平举身前,看样子是把先机让给了赵霏。
竹篱笆中的白鹤衔起一条蹦跶的活鱼,在它发出扇动翅膀的声音时,屋前空地上已亮起森冷剑芒。
赵霏一剑直劈,分裂三道剑光直下头顶!
那女子斜身一闪,无半分多余动作。
赵霏似是早有预料,她顺势圈转长剑,拦腰横削,这一下剑光更烈,耀人眼目!
白衣女子没有被剑光影响,赵霏剑速极快,可白衣女子身法迅捷,一个提剑纵身竟从剑上掠过。
也就是这一瞬间,赵霏反握长剑,汇聚真气朝上撩刺。
这一刺,乃是三仙烟雨剑的精髓所在!
剑光散开给人一种烟雨迷蒙的错乱之感,而一道锐利寒芒,则是隐藏在烟雨朦胧之下,自下而上却能如一道落崖飞流,尽显冲势!
“铮~!”
电光石火之间,白衣女子竟以极快身法做出扭身动作。
她左手长剑也顺势反撩,圈散烟雨剑光,又以极快的一剑,压在赵霏的剑身上!
这一下虽是后发,却能追上赵霏的快剑。
且她功力更强!
剑身一碰,当即内力碰撞,赵霏长剑立时一振,出现偏斜。
只这一击,她心中一惊,已知晓对方深浅。
尽管还有剑招后手没出,也极为果断朝后纵掠,直接把剑一收,干脆利落不再打了。
如此一来,反倒叫那白衣女子意犹未尽。
她多看了赵霏几眼,顺势收剑入鞘。
又道:
“你的剑法还没出尽。”
赵霏坦诚道:“我的功力差你好些,出尽了也占不到便宜。”
“再说只是论剑较量几招,并非死斗,我自然不会追剑。”
“等他日我功力上涨,再与你斗不迟。”
白衣女子点头:“若再过十年,方才那一剑,我就不敢那样去接了。”
“这叫寒雨剑诀?”
“是的。”
“你剑上有股寒气,但还没有激发出来,看来这剑诀威力要在你功力更进一步时才能展露。”
她这话让赵霏有些惊讶。
没想到对方短短时间,能看出这般多的东西。
这眼力,绝对受过武道大家的熏陶,否则寻常人在这般年岁,哪怕武功高强也不会有这样的见识。
白衣女子又念叨一声:“留下这剑法遗刻的,定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听她说起遗刻二字,赵霏想起什么。
于是旁敲侧击:
“天下间像这般留下遗刻的高手还真是不少。”
“近来盘州遗刻在云贵之地闹出诸多风雨,也叫越来越多的江湖高手朝此地集中。”
她说话时,密切留意白衣女子的表情。
可是没能从她脸上瞧出什么。
只是,她又像是找回了初初露面时的态度:
“这里不接纳外客,你们这便离开吧。”
赵玉彦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与姐姐站在一起。
这时他没说话,听姐姐安排。
赵霏也不多话,直接道:“告辞。”
姐弟二人转身就走。
忽然,那白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们若是寻找盘州遗刻,不应该来白虎崖,而是去坡上高原。”
赵霏闻声转过头来: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
“听说衡山四大真传之一正在南下,不日就要来到云贵之地。”
“凉都风云汇聚,他兴许会在那里露面。”
她的话断在此处,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那满是花卉的小径上。
“姐姐.”
杨君采问:“我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门剑法,没想到如此厉害。”
“江湖广大,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没听说过的可多了。”
没有外人在,白衣女子露出一丝笑容,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下次莫要大意了,不要再惹外人进来。”
“免得打搅了师父清修。”
“是。”
他又好奇问:“姐姐为何要告诉他们遗刻的事。”
白衣女子道:“这两人若真是从姑苏来的,为了这遗刻倒是极有可能,把他们引到那边去,免得一直惦记着此地。”
杨君采哦了一声:“那你会去凉都吗?”
“衡山四大真传可都是很厉害的人,上次去盘州城内,客栈中也有不少江湖人谈到他们。”
“不过.”
他自信一笑:“姐姐一定不比他们差。”
白衣女子想了想:
“走,我们先去问过师父。”
“嗯。”
二人话罢又走上了木屋后的那条幽深小道,进入一片花卉更盛的隐居之所
另外一边,赵霏与赵玉彦已经牵马上了官道。
一路上,他们也在讨论方才那两人的来历。
正常来说,彼此过了几招,都能瞧出一些功路端倪。
可两人拆招之后,竟然都看不出彼此来路。
这就奇特得很
“她若是去了凉都,会是三师兄的对手吗?”
“三师兄的剑”
“那可要比姐姐厉害。”
赵玉彦有话直说,少女却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同样年岁,他们不见得是我对手。”
“不错,不错”
赵玉彦晓得她心中不高兴。
于是又在一旁扬声道:
“哪怕是同年纪的剑神遇到姐姐,最多也只能与姐姐斗个一百回合。”
赵霏明知他在瞎吹,却还是笑了起来。
“剑神.”
“他到太湖旁边钓鱼,哪次不是我赢。”
赵玉彦弱弱道:“那是我连夜打好的窝底。”
“你不帮我,难道要帮旁人?”
“没有,爹亲娘亲没有姐姐亲.”
少年不着痕迹地翻了翻白眼,心说家里就你从小打我。
赵霏琢磨道:“这人若是去了凉都那可正好。”
“若三师兄寻我们麻烦,就将她引过去,我们便能脱身。”
“那我们现在去哪?”
赵玉彦追上一句:“可是直接去凉都?”
“不,就近去盘州草原看看。”
“这盘州遗刻,倒让我愈发好奇了。”
“好!”
两人骑马上路,白虎崖在盘州东南,这时去草原,则是纵马向北。
不过有着明确方向,他们骑马脚程很快。
当天晚上在盘州城歇了一天,第二日上路就走上了去草原的道路。
此地是贵州最高的高山草场。
弯弯山道,那可不好走。
加之不是本地人,途经一些岔道,姐弟二人也不敢胡乱去走。
日头高照,在他们摸不准方向时
一大队号子、风铃声自山道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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