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呼啸,福威镖局石坛杆顶上的青旗猎猎作响。
那匹大宛名驹不知怎的又长嘶一声。
林平之对这白马爱惜异常,闻声不住朝马棚方向张望:“这马儿好端端又无生人怎一直在叫?可别生了什么怪病。”
“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外祖父不是提起这马被贼人掳走过故而警惕,它虽是良驹但出产西域与咱们福州万里迢迢,人都会水土不服何况是马?”
林震南冁然而笑,“甭操心我看它好得很。”
王夫人拉着儿子坐下,一家三人聊起镖局生意与川西青城派,主要都是林震南在给儿子传授混江湖的经验。
甚么福威福威,福在上威在下,福气比威风要紧。
要多交朋友,少结冤家。
林震南在镖局经营上的成就超越前两代,如今得陇望蜀难免有些得意。
林平之却有些不忿:“青城派虽是名门大派,可福威镖局与爹爹的名头也不弱,余观主太托大了。”
谈生意林震南是行家。
可说起江湖事他一个镖头眼界窄小,原本对自己的本事认知不清。
不过
此时林震南听了儿子的话却微皱眉头,跟着摇了摇头。
“平儿你有所不知,这余观主是一派掌门功力远不是爹爹所能企及。”
林平之明显一愣,没想到老爹会有此言,这与往日耳濡目染认知到的常识截然不同。
林震南道:“前段时日在寿山附近一场大战我亲眼目睹,这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江湖高手不是我此前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林平之并不惊慌,但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林震南磕了磕烟袋站了起来在大厅踱步。
能从目光狭隘中走出,能睁眼看江湖
他要感谢一个人,甚至要喊一声“向老师”。
“那日去寿山访一位药商朋友恰好碰见一场江湖大战,爹爹亲眼目睹”
林震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迎上儿子兴奋的目光道:“我见到一位白衣人左脚踹向一匹数百斤的大马,竟将那马踹得飞起!”
“这白衣人被上百人围攻却游刃有余,往往一招杀敌,他甩出来的链子刀是我看都看不清的。”
“啊!”林平之闻言豁然站起,被震撼得不轻。
“难道那上百人都是庸手?”
林震南露出一丝惊悚之色:
“恰恰相反,敢去围攻的无一庸手。我见到一位莽头陀手舞禅杖至少六七十斤,他却舞得风声大作,这样的高手也只是被那白衣人一个近身捅了心窝子。”
“咱们镖局上下不论镖师只镖头就有八十四位,各有各的玩艺儿,我起先以为聚在一起也能震慑一众江湖势力。此时一看,休说碰那白衣人,便是碰到周围那些高手,恐怕也要被杀个干净。”
他啧啧一声,教育道:“所以我时常教导你多交朋友,勿做恶事,也莫要与人争强斗狠。”
林平之深呼一口气,王夫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听了林震南最后的那句话他点了点头,又问道:“爹爹可知那白衣人是谁?”
“他叫向问天,号称天王老子,”林震南又赞叹一句,“这等江湖绝顶高手,功力当真是惊世骇俗。”
一脚踢飞几百斤大马,数百人围攻,一招杀了拿着六七十斤禅杖的恐怖头陀
天王老子!
这些信息在林平之脑海中翻滚不休,让他急促的呼吸无法平静下来。
王夫人这两了这场大战,不由问了句:“可打听到向问天为何来到福州?”
“从延平府到福州府,打我入住西门大街以来从未听说过一下汇聚这般多高手。”
林震南摸着胡须顿了片刻:
“据说.这天王老子是从袁州衡州府边界逃到福州来的,他在那边惹到一个触碰不得的强横人物,不得不朝沿海一地躲避。”
“若是那人追杀下来,这向问天恐怕要出海远逃。”
听了这话不仅林平之瞪大眼睛,就连王夫人也变成一张惊异脸。
“爹爹,那.那又是什么强悍人物竟连这天.天王老子都要逃命?”
林震南朝雁城方向瞧去,神色稍有复杂:“那是坐镇雁城,五岳剑派衡山派中的潇湘剑神。”
“潇湘剑剑神?!”
“嗯,那恐怕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王夫人听过这一名号,在心头默默一叹。这样的人物虽然了不起,但与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只是一些话料。
不过对于林平之这般年纪的少年来说,他就无法像爹娘那样平静。
林震南从青城派延伸出来的几句话几乎颠覆他对武林高手的认知,没想到江湖如此广阔,世上还有这般强横人物。
他心潮澎湃,向往之致。
天王老子强横已极,谁想到这样的人物,竟是因为招惹到了剑神才一路从衡州府逃下来。
那这位潇湘剑神又是何等风采?
林震南看到夫人儿子的表情,其中心中有些话想说。
雁城的这位.与当初在乐安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太可能吧,这差距也太大了。
林震南暗自摇头,没把握的事情到底没说。若是张冠李戴弄错了,岂不是冒犯这位绝顶高手。
四川有青城峨眉两大派,虽不及武当少林,但似乎能与五岳剑派并驾齐驱。
有了这般认知,余沧海这一门之主在他们眼中的分量更比之前重上许多。
一家三口正在厅堂说话,忽然外间传来匆匆脚步声。
“啊哟,赖镖师死了!”
逢上年关听到这声惊呼可是晦气得很。
林震南夫妇与林平之全都起身迎到门外,镖局内吵吵嚷嚷声音嘈杂,见两人抬一门板,上面蒙了层白布。
“怎么回事?”
林震南问了一句没等下面人答话便掀开白布去探鼻息,果真死了。
“赖镖师早上还好好的,今日他去访友怎么突然死了?”
史镖头大皱眉头:
“回总镖头话,我出去打听了一圈,说赖镖头在驿站附近碰上了熟识的信客,说有咱们福威镖局的信让他转承。赖镖头便死在回来的路上,就在东街的巷子那边。”
“信呢?”
“没找到。”
林震南将赖镖师的身体检查了数遍,愣是没有找到伤口。
“不知赖镖师是怎么死的,身上半点伤痕也无,我想着赖镖师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是病死过去的?”
史镖头露出疑惑之色。
林震南也没否定他的话,再检查一遍后又问起赖镖师今日各般细节。
一个能吃能喝身体强健的镖师毫无征兆突然病死,这实在令人费解。
史镖头一边说林震南一边检查,终于他察觉出一丝异样。
赖镖师的后背第六胸椎与第七胸椎之间塌了下去!
嗯?
林震南仔细摸了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一惊。
这.这是灵台穴。
有被点过的痕迹。
但这是一处普通的督脉经穴,按道理说就算全力点下去也不会死人,再掰开赖镖师的眼睛,可见瞳孔散大,嘴唇有青紫色。
形似窒息而亡。
灵台穴又名.肺底,林震南想到什么心头更惊。
“最近可有寿山那伙人消息?”
“有。”
史镖头道:“听说他们一路打到了台州府,把一些藏起来的倭寇都引了出来。”
“嗯,”林震南点了点头,“近来福州府不太平,大家出门尽量结伴出行,更不要招惹是非。”
他又交代了后续抚恤安葬之类的事。
大家走南闯北见过的死人多着呢,林震南处事不惊镖局之中倒也平静,只是过年死人颇不吉利。
人群散去后,王夫人和林平之都瞧见他面色不对。
“赖镖师应当是死在武功高强人之手,这等点穴手法远超我的想象。”
王夫人并不纠结赖镖师是怎么死的:“难道是针对我林家出手?”
林平之气愤道:“若是真有那么厉害,何必鬼鬼祟祟偷摸杀人,是好汉就正面刀剑往来。”
林震南摆了摆手:“莫要着急,我先去问过信使,看看那封信是从哪来的。”
王夫人喊道:“我同伱一块去。”
她风风火火入了里屋带上家传金刀,这一手刀法来自父亲金刀王元霸,手上功夫可要强过寻常镖头。
林平之颇有胆气,也喊话跟上。
林震南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家中,于是又喊上三五好手趁着日头没落朝着驿站方向去。
殊不知,他们这队人马走在前面。
身后一直跟着三人。
这三人看上去光明正大,没有太多隐藏。
可每当林震南小心朝后瞭望时,他们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任凭林家人再谨慎,也是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看到。
“师兄,我们这般做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无妨。”
说话之人身材魁梧高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驿站那边的林家人:“可惜他们没朝林家祖宅去。”
“林震南定然知道剑谱在何处,倘若我们真找不到,那便隔一段时间杀一个人,不给他一点压力,他如何有动力去取剑谱。”
钟镇闻声笑了笑,他腋下还夹着一具尸体。
是同样跟踪林家过来的青城弟子,“这些青城派的人还真是找死,我瞧那余沧海也是废物,查了这般久,只得到一套剑招。”
大太保丁勉道:“不碍事就暂时不管,碍事的就全杀掉。”
“向问天不是在福州府嘛,全用链子刀杀,他又不怕多背一点人命。”
“不错,这都是魔教所为。”
钟镇冷笑一声,忽然又眯起眼睛:“那信不知是谁寄来的?”
“这人倒是小心,连名姓都不留。”
“乐安故旧?”
丁勉道:“应该是林震南的朋友,又偶然察觉到什么消息。这人很聪明,恐怕也猜到信不一定能落在林震南手上,怕惹祸事这才隐姓埋名。”
“定然是青城派那些蠢货露了马脚。”
“不过林家已被我们盯死,此人来了一样是送死。”
傍晚时分,丁勉、钟镇,卜沉三位高手又将林家人‘护送’回镖局。
跟着便让其他人盯着,他们则趁着天黑去了向阳巷。
这是一处隐秘所在,哪怕是福州本地也没几个人知道林家老宅在此。
青城派暗查许久,也从未到此。
嵩山太保们神通广大,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这处老宅。
知道林远图原本是和尚,嵩山派的人自然从老宅佛堂查起。
近来福州一地门派众多。
什么魔教、昆仑、崆峒、峨眉、丐帮的人都在,他们也不敢搞出太大动静。
每天晚上到此把东西搬出去,甭管是蒲团也好,木鱼佛经也罢,统统带回嵩山派福州驻地。
再慢慢研究。
那些佛堂中的佛经先与买来的佛经对照一遍,若无古怪错字便用水浸透,再拿火烤,用油擦,各种手段全部用上。
只要剑谱在里面,就休想逃过嵩山派搜查。
丁勉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达摩老祖画像。
渡元和尚对达摩老祖定然是尊敬无比,丁勉瞧见这画像中达摩老祖似乎捏着一个剑诀手势,心中一惊。
难道辟邪剑谱就在这画像中?!
他眼神一凝。
忽然
三人齐齐看向老宅屋外,竟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丁勉果断将画像摘了下来,卷起来揣在怀里。
这佛堂极大,他们熄灭灯火,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跑远,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没过一会儿。
嗒嗒嗒声急响,来了更多的人!
这些人竟在老宅前停下脚步。
“簌簌~!”
这林家老宅的门是紧紧闭上的,两道身影翻墙入院。
高手!
听到外边动静,丁勉等人仗着熟路优势从佛堂后边溜走,趴在一个院墙上观看,想瞧瞧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他奶奶的,这给向问天通风报信的叛徒跑得真快,转眼就不知道钻到哪个巷子了。”
“向问天可真是好算计,带着咱们朝台州府兜圈子,又冲入倭寇浪人营,借着混乱朝福州来,哼哼,想甩掉我们哪有那般容易!”
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多亏孙兄弟提前布置,一路留人打探提防了一手,否则跟丢向问天可是大罪。”
“不错。”另外一道声音跟着应和。
玄武堂堂主孙仲卿在一盏灯笼前笑了笑,他旁边正是紫金堂与天风堂的石、邬两位长老。
“总管又安排了一众高手南下,这次向问天必死无疑,我们只管作尾巴将他拖住,莫要强攻,免得他狗急跳墙。”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个抢着出名,他们上去送死那正好。”
“咱们可一直放风声让他们知道向问天在哪。”
“妙计!”石、邬两位长老各都叫好。
一名引路的旗主道:“这宅子看上去多年没有人住却十分宽敞,房间也有不少。”
“只是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翻过。”
“不打紧。”
孙仲卿四下瞥了一眼:“这条巷子僻静不惹人注意,我们正好安顿在这里。”
“等上官云、童百熊等兄弟过来,再把向问天围杀在福州府!”
听到这些人说话,丁勉、钟镇与卜沉三人的脸黑如锅底。
他妈的,你们这些魔教贼人也太冒昧了。
不懂先来后到?
不过这是一群能和天王老子缠斗的狠角色。
林家老宅一下成了魔窝,三人只能轻声下墙悄悄退走。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钟镇有些焦躁。
白头仙翁卜沉也望向丁勉,“若是被魔教误打误撞找到剑谱,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丁勉闷哼一声一掌朝身旁的土墙拍去,轰一声响整面土墙全倒!
他气得直咬牙:
“暂时也没有好主意,想办法把向问天找出来,他们是奔着向问天来的,唯有向问天能引走他们。”
“这宅子暂时不能进了,等左师兄来了再说。”
钟镇点了点头:“那咱们先盯紧林家人。”
“好。”
……
福州城西门大街,哪怕是年关夜也有许多店铺亮着灯火。
福威镖局对过两百步的一家酒肆内,向问天正坐在最里边光线阴暗的座位上吃肉喝酒。
同时打开了一封密信。
看到信上内容他登时大喜,痛饮两大碗酒入喉。
心中又盘算起来。
从闽地往北是浙江,这地方一旦乱斗,杨莲亭一定会增派人手到梅庄。
若是往西到赣地
更不好,离那个人太近了。
向问天脑海中浮现那个少年面孔顿时脸色一沉,这家伙远远比那些追杀的人危险。
这帮正邪两道的人便是多出几倍,他要逃还是逃。
碰到那个麻烦小子就难说了。
“既然如此,那老子就陪你们在福州玩一玩。”
向问天此时身上穿的已不是那件高调白袍,而是他从浪人营里面抢来的衣服。
台州附近的倭寇被官兵打得惨,不过这些小股浪人营也有一些高手。
他正是利用这些人制造混乱,又返回了福州。
向问天在喝酒。
距他三百步的一家名叫“丽春楼”的青楼门口,正站着一名神情萎靡的男子。
西风吹过青石板路,不远处福威镖局的旗帜猎猎作响。
这男子二目迷茫,在这个冬冷年夜何等寂寥。
让他恐慌的是
立定在烟花之地的门口,往日蓬勃的身体此时毫无动静。
废了,我的武功废了~!
田伯光的表情一阵扭曲,伸手朝下边一抓,空空荡荡。
他正崩溃时,二楼窗户打开探出一名艳丽女子。
“大爷~进来一起守岁呀?”
若是往日听到这撩人的声音,他定要倒踩三迭云直接上楼将那粉姐一把抱住亲热。
此时心中一大团火冲来冲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本就是控制不住欲火的贪色淫贼,此时欲望一起,体内真气陡然搏动生化燥气,本该欲火难熬燥动无比。
可这燥气朝下边一过.
田伯光打了个冷颤,忽然冷静下来。
……
年关之夜越来越深,子时快要过半。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
雁城城西,黑暗中一道身影急掠,眨眼间冲入城内。
偶然瞧见这一幕的江湖武人惊慌失措,还以为撞见鬼魅。
赵家坞。
一栋被竹篱围起来的独立小院中搁着一盏年夜花灯,那花灯周围一圈是印金梅花边,里间灯火红艳艳,照得灯旁靠近炭火暖炉的绿裙少女如披红纱。
院落中正盛开的腊梅遭了殃,多半成了光杆子。
暖炉旁有一堆碎花,都是被人用手揪碎的。
仿佛能听到一声声清脆的“回来”“不回来”。
声音轻声念着反复响起,难免透着一些失望。
少女捧着香腮,盯着那草门木柱看。
似乎正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对她微笑,她想到此处眼中不由流露笑意,可是一醒神柴门还是柴门。
哪有什么少年。
她叹息一声有些难过,又微微噘嘴,生气地把压在手中早就蔫了的梅花瓣揪碎丢入炭火中。
将花丢尽,小少女拿起一旁的琵琶。
拨开弦上碎花,小弦切切如私语,一边弹一边低声哼唱。
“候馆青灯淡相对,夜迢迢无奈.只连环难解。且莫望归鞍,尽眼西山,人更西山外.”
醉花阴里,正浓愁时。
忽然
愁调没到最浓处,一道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这箫没有吹好,气息错了,甚至连调子也错了。
简直是乱七八糟。
若是叫衡山众弟子、师长听了,无不要皱起眉头,瞧瞧是哪个唐突的家伙在乱吹乱奏。
可偏偏是错漏百出的箫声,让院中的小少女停了琵琶,再没愁情复弹,一丝丝难过被箫声逗没了。
这时一道青衣人影一点柴扉,惊鸿掠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火炉旁。
他来势裹挟的劲风吹得炭火呼呼作响,瞬间更旺。
那些散落一地的碎花全被掀飞,少年衣袖朝下一卷,劲风自下而上,大片碎花飞上天空,复又落下。
星光淡,灯火浓。
花灯下,迟来的梅花雨落。
原本还在发愁的小少女这时已在梅花雨中展露笑容。
“荣哥~!”
她惊喜唤了一声。
赵荣微微一笑,跟着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好久好久没有这般累过。
这一路驾驭轻功狂奔,几乎将他逼到极限。
“可过了守岁之时?”
少女笑着摇头,“没。”
“你可记得去年说过什么?”
少女对答如流:“希望每个年夜都能与荣哥合奏一曲。”
赵荣将自己的箫举了起来,“那我没有食言吧?”
“没有。”
少女的眼中全是他的影子,连忙给他倒水,又拿出巾帕为他擦汗。
她何等聪慧,自然能猜到这天下有名的剑神师兄为何如此狼狈。
只觉心里甜丝丝的,便是等个整夜也算不上什么。
赵荣稍稍运功调息,听见屋中有均匀呼吸声,知道爷爷已经睡下。
“你今日一直在此?”
“拜了祖祠后便在此地。”
“衡阳附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
曲非烟道:“自从松涛亭一战,魔教边缘人马就再不敢来衡州府闹事。他们不来,其余的江湖纷争就算不上大事了。”
她看着赵荣笑了笑,“你人没有回到衡阳,消息却传回来了。”
“潇湘剑神千里除恶,美名一路传至衡阳,周围几府无人不知。”
“今日来拜山的势力比往年更多,山门口停满车马极其热闹,不少人想来拜见你,可是荣哥哪是那般好见的,连小师妹都见不到呢。”
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赵荣被她盯着不由笑了起来。
于是坐下来慢慢说起常山到衢州这一路发生的事。
“那黑白双雄已经送到永州,公孙夫妇前来谢你,可是也走了一个空。”
曲非烟又问:“玄天指如何了?”
赵荣犹豫了几秒,将圣姑寻找曲知音与广陵散之事尽数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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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起梅庄四友与七弦无形剑。
小曲听罢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圣姑我也见过几次。”
“她当初跟我爷爷学过琴曲,但是一直面罩轻纱,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但圣姑的声音很好听,想来是个漂亮姐姐。”
她话音才落,一双水灵的眼睛全盯在赵荣脸上,“什么魔教圣姑,这名号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是我师妹,只比圣姑这个名号强,不会弱半分。”
少女笑了笑,又问起出了梅庄后的事情。
赵荣又犹豫几秒,说起了百药门毒术了得,于是好朋友帮衬一道入药谷算账。
少女微露思索之色:“五仙教主定然也是个漂亮姐姐。”
“不过.”
“这也不算奇怪,我早就听师兄师姐他们说过,荣哥在去五岳盟会的路上便一路情缘,那些中原女侠见了你,也会忘了羞涩上前攀谈。”
她话是这般说,却抿唇微微咬了咬牙。
赵荣自个倒了一杯水。
“荣哥,我已经十六岁了。”她忽然说道。
赵荣笑斥一声:“胡说八道,你哪有十六岁。”
“这个年过了也没有。”
“旁人都是嫌自己大,你还给自己加岁数。”
少女泄了一口气:“荣哥,你会不会被漂亮女侠拐跑?”
“衡山是我家,我跑什么。”
“今晚我倒是一路狂奔,生怕误了时间,天下间就没人让我这般跑过。”
他这话一出,少女脸上的那一丝愁云顿时被风吹远了。
赵荣从包袱中掏了掏,先是拿出一只巨大的大虎毒蜂。
曲非烟眼前一亮。
“是百药门的毒蜂?!”
赵荣拨弄了虎蜂几下,发现它一动不动:“可惜,这家伙已经死了。我捉它的时候,它在百药谷中生龙活虎。”
“上次说到令狐兄捉萤火虫,我说给你捉毒蜂回来,当然也不会食言。”
她把毒蜂拿在手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旁人看到这恐怖毒蜂怕是要浑身恶寒,她却很喜欢这个礼物。
赵荣又拿出了丹青生画的那幅《梅余暗香图》。
这幅画极有意境。
丹青生泼墨披麻,融合了他的写意技法,画中的寒梅犹如活了一般。
少女瞧着画也颇为欣赏,眼中却无多少惊喜之色。
很快她就将画放下,重新捧起那只毒蜂把玩,触摸它的翅膀。
相比于画作,她更喜欢这毒蜂。
赵荣微微一愣,感觉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因为以往有人送画作来时,她也会兴致勃勃的点评讨论。
“这画难道画得不好?”
“画得很好,惟妙惟肖,这位四庄主的画技真叫人佩服。”
“那你.”
“旁人也有这画吗?”
赵荣很想说没有,但那不是骗人么,于是开口道:“那些画不同。”
“那旁人有这毒蜂吗?”
“没有。”
少女微微一笑,更喜欢这只毒蜂了。
她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眼中灵气逼人,瞧了赵荣一眼,又垂下目光:
“荣哥在我身边,我何必要看画,画再好也没有人好,我才不要瞧画。”
“你说是不是,小虎蜂。”
她古灵精怪,像是在对死掉的毒蜂说话,又用手指轻轻触摸,很是怜惜。
赵荣微觉头痛,朝她打量了一眼。
人长大了,但长大的不算多。
心思怎长得那般快。
……
翌日一早,赵荣见过爷爷。
三人一道用了早饭,赵荣便和曲非烟一道朝山门那边去。
衡山派山门前的关门弟子远远瞧见,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一声响起,陆陆续续山门前的门人都来问候。
那些早早前来拜山的客人有的是衡州府本地的,有的远道而来,今日可算撞了大运。
一睹潇湘剑神真容也不容易啊!
“师父呢?”
吕松峰笑道:“师父在琴轩,还有大师兄熟悉的客人在场。”
他神神秘秘,赵荣却已经猜到了。
稍稍加快脚步,一路与众同门打招呼,穿过听风台直朝琴轩去。
果不其然,在莫大先生身旁还有一名老人,他们正在喝茶颇为投趣。
莫大先生擅长悲调。
顾老先生一身是悲。
听了顾老先生的经历,莫大也是用剑人,顿时悲从心头起,曲向弦中生。
可惜
赵荣一进琴轩,立时打断了莫大先生的拨弦意。
“师父!”
“顾老前辈。”
赵荣先朝师父问候,又朝塑工老人拱手。
他心中欢喜。
衡阳又来一位高手,家底更厚实了。
莫大先生察言观色,从徒儿的神色中便猜到他此行顺利。
他笑着点头,示意他与塑工老人说话。
“小友,你不回来,我可没法喝那桂花酒。”
赵荣笑道:“其实喝不喝都已一样了,此番再见前辈,我感觉到前辈已回少年时。”
莫大先生与顾老先生闻言,各都哈哈一笑。
这时冯巧云又带着两个男娃一个女娃走了进来。
一旁的程明义立刻解释。
原来阿吉没有拜师顾老先生,反而让他拜了衡山派。
赵荣闻言大喜。
这岂不意味着顾老先生与衡山派绑在一起,不会离开了。
“师兄。”
冯巧云笑着招呼一声,赵荣也笑着拱手。
她早有叮嘱,朝身后轻轻招手。
这时三个小孩一道上前,各都拱手一拜,极为恭敬地齐声喊道:
“拜见大师伯!”
琴轩内,
一下汇聚了衡山第十三代、第十四代、第十五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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