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思过崖的埃土离了红尘,化天为云。
青袍老人袖袍一拂,如帘般的尘烟卷向悬崖,这帘幕一掀,便见一少年盘膝打坐,双目紧闭。
三尺秋水嵌入崖顶,乖巧立在一旁。
然而日辉一照,刃光湛湛,何其耀目,任谁也知道她是一柄天下难觅的绝世神兵。
可在她的主人身边,名剑再利.
也只作一片绿叶,岂敢争锋?
“好剑。”
风清扬盯着秋水,又看向忽然打坐、满身剑气的少年,再笑道一声:“了不起。”
“嘟嘟嘟”
令狐冲的喉结不断翻滚,他站在崖边,抱着酒坛痛饮起来。
酒饮得越豪迈,洒得也就越多。
衣襟被酒水沾得越湿,饮酒人便越痛快。
老剑神与小剑神的二十招,在令狐冲的脑海中像是两百招、两千招!
眼中,脑海中,全都是剑影。
那些剑碎了,又汇聚,再碎,再汇聚,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
自师父授业以来,自握剑的那一天到现在,他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对决,像是一片崭新的天地摆在眼前。
令狐冲心中一阵快意,只觉顺口而入的酒水也全成了快意。
“若我没见到这场对决,该有多么遗憾?”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失落、空虚,又抱起另外一坛酒再饮。
酒量好的人难醉,酒洒掉大半的人更不会醉。
一旁的华山小师妹满脸震惊,她拽着令狐冲的衣衫,不断扯晃,令狐冲的酒水洒得更多了。
“大师哥,我已经数到二十招了。”
岳灵珊扬起自己的手,“也许我数漏了,但一定不会比二十招少,那是算平手,还是.”
“什么平手?”
令狐冲把酒坛一放,理所当然道:“那肯定是风太师叔败了。”
不远处的江南男子将目光扫来。
令狐冲躲开目光,但还是坚持道:“荣兄立下二十招,太师叔高过他两辈,本就是以长训幼,不取胜,就是败。”
“太师叔虽是我华山派隐世高人,但又有什么输不起的。”
“大丈夫坦坦荡荡,拿得起,放得下”
岳灵珊不禁点头,一旁的曲非烟已经憋不住笑了。
‘若是令狐师兄到衡阳,得用好酒招待才行。’
风清扬瞪了令狐冲一眼,“你这臭小子,倒像是个君子。”
他把剑还给了令狐冲。
四人看了盘膝打坐的赵荣一眼,又坐了下来。
曲非烟笑吟吟道:
“风老前辈剑术通神,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我从未见过您老人家这般剑法,以前是想也想不到的。”
风清扬岂能不知少女的小九九,笑骂一声:
“你这精明女娃,夸我作甚,直接说你师兄是一等一的厉害不就行了?”
他又道一句:“伱也是莫大的徒弟吗?”
“嗯,”曲非烟恭敬回应,“我是师父的小徒弟,年纪最小,拜师也最晚。”
风清扬点头夸赞:“莫大确实比朱先生高明。”
岳灵珊露出好奇之色:“我听爹娘说过衡山派的剑法,怎的与赵师兄所使全然不同,他像是用了好多剑法,还有我们华山派的玉女剑。”
“太师叔,这还算衡山剑法吗?”
令狐冲、曲非烟都看向老人,安静听讲。
风清扬捋着白须,笑了笑:“自然是衡山剑法。”
“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活’,他就将‘活’字衍化到了极致,所以剑招五花八门,却又鱼龙曼衍。”
“只学旁人死招,便是学了全天下的剑法武学都没用,就像是一堆堆漂浮在潭面的死鱼,怎么吃都是臭的,不及底下一条活鱼鲜美。”
令狐冲若有所思,岳灵珊还是不解,“太师叔,这也太奇怪了。”
“我娘说赵师兄的玉女剑法只有招式,没有运气发劲法门,玉女剑法又那般繁复多变,他是如何将这门剑法使出来的?”
风清扬闻言,不由朝赵荣那边看了一眼,“这便是他厉害的地方了。”
“五神剑由神峰之势所化,他得到了衡山祖师的精髓,却又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能够包罗万象,将各般招式幻化在剑光中,以剑势施展,看起来像玉女剑,其实是衡山幻剑。”
“若非有这股剑势,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剑招衍化的这般完美,此刻没有宗师眼力,你就要被幻剑骗了。”
令狐冲双手一拍:
“所以荣兄的玉女剑招才使得比师娘还快,因为衡山的剑招本就是快的。”
风清扬笑道:“万变不离其宗,你不算榆木脑袋。”
他又点拨:“这等剑势其实凶险异常,作他的敌手,若眼力不够,倏忽间就要死在幻剑之下。”
“那晚他杀的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眼拙蠢笨。”
“若那六人从头到尾齐心联手,足以挡住幻剑”
风清扬说到这里,又顿住摇头,想到了那阵诡异冰雾。
“不行,这小子遍身奇招,难怪能成衡山祖师级人物,真真贴合这一派剑法精髓,那六人做不到心意相通,迟早也是要死。”
岳灵珊与令狐冲都点了点头,更懂了几分。
二人恭敬道:“多谢太师叔指点。”
风清扬微微颔首,看向曲非烟:“你家师兄每次与人比剑后都这样吗?”
曲非烟摇头,“有时候是,有时候又不是。”
岳灵珊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这是在悟剑吗?”
令狐冲若有所悟:
“太师叔方才说,荣兄剑势中的幻光包罗万象,能幻化诸多剑法。太师叔施展的独孤九剑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剑法,荣兄见了定然也想将独孤九剑化到幻光中。”
风清扬微微一愣。
忽然笑了起来:“独孤九剑没有招法,要靠悟性,悟透九剑剑意,才能对应诸般变化。”
“我走剑意一道,他走剑势一道,这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他通招法大势,我是无招胜有招,想融合我的剑意,那是不可能的。”
令狐冲与岳灵珊又点了点头,相信太师叔的判断。
曲非烟见他们三人的样子,又瞧了瞧赵荣,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们对荣哥,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她正这样想,忽然听到拔剑声响。
赵荣收回秋水,笑着走来,朝风清扬拱手。
“承蒙风老前辈赐教,若非您老人家手下留情,我是撑不过二十招的。”
风清扬摆了摆手:“不必谦虚,我并未留手。”
“最后一招我正要败你,没想到你能用出那样一剑来。”
风老先生乃是痴剑之人,一脸赞叹道:
“塑工老人的剑近乎返璞归真,到底是差了一点,被你幻化了山川大势,那就真的返璞归真了。”
“招法还在,但山川浑然,这一招却无破绽。”
他略微思索,白眉动了动,“你说的不错,剑二十三是存在的。”
“他在庐州清水镇是么?”
“是的。”
赵荣见他思动,恐怕又苦于誓言,于是劝说道:
“前辈封剑,只是不理会江湖纷争。正所谓千古山川埋剑气,半空台阁雨天花,您老人家将一身剑气埋在思过崖即可,人却不必困死在这不毛之地。”
曲非烟在旁,幽幽念着:
“烟寺晚钟,月缺花落,江南烟雨几多愁。前辈心中的愁苦,就如同家师一般。”
“他老人家终年弹奏潇湘夜雨,入眼皆是老树遗台,愁煞了衡山大雁,愁煞了白苹渡口,但自打收我师兄为徒,他老人家的潇湘夜雨就不怎么响了。”
“前辈只需一个契机,就能了却愁苦。”
令狐冲与岳灵珊想到他一个老人在这崖上孤苦伶仃,也是揪心无比。
自然明白赵荣和曲非烟的用意。
立刻道:
“太师叔,我们陪您老人家去清水镇,寻那位塑工前辈,可好?”
听了四人的话,风老前辈脸上的憔悴淡了几分,带上一丝欣慰笑意:
“你们倒是有些孝心。”
他的话止在这里,不再提这一话题。
又扫了他们四人一眼:“随我来。”
令狐冲他们不知道太师叔要做什么,赵荣见风老朝石洞方向走,心中已经猜到大概。
‘这样一来正好,若是创造意外,恐怕岳师叔要怀疑我早知此地了。’
入了山洞后。
风清扬朝洞中靠西边的石壁一指。
“太师叔这是要做什么?”令狐冲一脸糊涂,这石洞他来过许多次,没瞧见太师叔所指之处有什么特殊的。
“蓄力用石头砸下去。”
风老先生将累活让了出来。
赵荣躲到一边。
毕竟是华山场地,自己就不搞破坏了。
令狐冲虽然疑惑,但还是遵照太师叔嘱咐到洞外拾起一块斗大石头运力向着石壁一砸。
听到“轰”的一声响。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石壁内部传来回声。
“空的!”
大家又惊又奇,令狐冲运气再砸,砰的一声响石头穿过了石壁听到一阵滚动声,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里间别有洞天!
岳灵珊找来火把朝洞中一探,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又拿火把再照,见到一具骷髅,身上衣着腐朽为尘土,还看到两柄大斧头。
“太师叔,这是......?”
“先进去。”风清扬道。
令狐冲再拿一个火把走在前方,既然太师叔说进,他便毫不犹豫地从通道爬入。
后面几人拿火把陆续进入后,这才发现通道不简单。
“全是斧削痕迹,竟然是被人从山腹中用斧头砍出来的!”
“应当就是这位了”
赵荣回应令狐冲的话,将骷髅旁边的斧头拽了过来,这柄斧头足有四十斤重。
他以大毅力劈出一条道路,企图逃出山腹,可惜距离洞口差了数寸,功亏一篑。
使双斧劈路的
赵荣想了想,心中有了答案。
魔教十大长老之一,大力神魔范松。
他们再往前走,顺着甬道进入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巨大石洞。
周边骸骨或坐或卧,死前的兵刃遗落在一边。
铁牌、铜棒、铁棍,判官笔随处可见。
“这柄剑短而阔,是泰山派用剑。”
“这长剑轻而柔软,是恒山派兵刃”
令狐冲举着火把照到右山壁,上面刻着十六个大字:“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还有许多咒骂字迹。
另有一行字入眼,令狐冲勃然大怒:“太师叔,这张乘风是什么人,真是狂妄至极,夸下海口尽破华山剑法?”
赵荣他们也凑了过来。
风清扬背负双手,“你自己看便是。”
令狐冲和岳灵珊凑近,上面破的正是有凤来仪这招。
二人都练过这招法,看完张乘风的破解之法,心中一盘算,登时僵在原地,脑中一团乱麻。
岳灵珊凑近再看一眼,她比令狐冲惶恐,又伤心不已,险些要哭出来。
直觉一身所学,全然没了用处。
“这这.这该怎么办.”
“咱们的剑法怎的有这般多的破绽!”
“苍松迎客.无边落木全破了,全都破了~!”
“太师叔~!”
岳灵珊不敢再看了,慌了神去找风清扬,想请他老人家出主意。
风清扬笑道:“有什么好慌的?方才不是与你们说过,再妙的死招遇见高手,全都会被破。”
“这魔教十长老虽然厉害,但也不算上乘,他们破别人的招法,自己也留满了招法。”
风清扬与他俩解释。
曲非烟则是陪着赵荣走走停停,他们拿起火把,绕着石壁一路往下看。
华山派夺命连环三仙剑
恒山派万花剑法.
赵荣微微停住,看到了一门泰山剑法。
岱宗如何。
这是泰山派最高深的技艺,不在于右手剑招,而在于左手的算数。
敌人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兵刃大小,日光所照.
计算极为繁复,但一经算准,挺剑击出,无不中的。
这一招是在泰山派玉字辈这一代失传的,玉音子的师父还会使,到他们这一代,见剑招繁琐,学都懒得学。
玉音子见师父不逼着他学这一招,还暗自欣喜。
赵荣凝望着上方所刻招法,只看到一个花架子。
他的目光又移到另外一门“五大夫剑”上。
这也是泰山派绝学,全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每一剑皆苍然有古意。
赵荣驻足片刻,再看过嵩山剑法后,终于来到衡山剑法之前。
飞天神魔赵鹤不仅破了恒山剑法,还破了衡山剑法。
曲非烟将赵鹤二字多瞧了几眼:“他也姓赵,可真是有缘。”
“不过,他破得这些招已经没什么用了。”
赵荣笑着嗯了一声。
衡山剑法已经变了,若有人练这些招法破衡山剑法,恐怕要吃大亏。
赵荣沿着石壁一直瞧,七十二峰迭翠、回风落雁剑
“荣哥,这位鹤兄可有破你剑势的?”
“没有。”
赵荣朝着壁上的小人指了指:“他破这些虚招的方法与惊门十三剑有点联系,欧阳鹤松也带一个鹤字,估计这位鹤兄也看过剑谱。加上他的武器是雷公挡,用法刚猛。”
“一旦勘破虚招,便能大开大合攻杀,确实能破死招。”
“恒山派的剑偏柔偏细,多重守势,他用雷公挡更占便宜。此人破我们两派的剑法,占了一些奇门兵器优势。”
“若是我派前辈也能在五神剑上融入剑势,他的雷公挡,便不知朝哪里挡去。”
曲非烟眼前一亮,“是祝融神剑剑招!”
“下面这个是”
“那个是雁回祝融。”
赵荣举火把朝祝融神剑依次照去:
“你瞧,这剑招一共十二式,下面这一招雁回祝融便是一招包一路,将十二式总结在一招中。”
“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
“一招包一路,都在这里。”
石壁上所有的剑招都一样,只有死招,没有行气发劲法门。
从这上面能学到如何打剑招破绽,也能学一个唬人的花架子。
乍一看到失传的剑法,总会吃惊。
可只要一试,便知那只是空中楼阁。
曲非烟凑近一些,低声问:“这些招法能用吗?”
“能。”
“对我们最有用的,应该是祝融神剑的招式。”
听他这样回应,少女的眸光在火把下一闪:“那这些一招包一路呢?师父可是心心念念的。”
赵荣的眼神深邃起来:
“我看了这些招式才知道,原来我与衡山祖师的道路并不相同。”
“前人的智慧也极高,但前人有前人法,我却要走自己的路了。”
曲非烟反应很快:“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虽然都是看五神峰悟剑势,少年祖师与老祖师眼中的五神峰,自然不一样。”
另外一边,风清扬叫令狐冲与岳灵珊拔剑出来,让他们对演剑招,教他们怎么用活剑。
风老先生没管赵荣,任他自己去看。
赵荣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之后,也拔出剑来。
于是
偌大的山洞中出现了极有意思的一幕。
风老先生指点华山大师兄与小师妹,顺便吐槽岳掌门,但这边的大师兄与小师妹各都气恼,不愿听他说这些话,风清扬不再提岳不群三字,改成了“那个人”。
衡山小师妹像是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她的眸光不管怎样闪,一直都在少年身上。
赵荣的剑时而轻灵多变、时而古朴厚重、时而霸道凌冽、时而疾风骤雨、时而外柔内刚.
他走过一块又一块石壁,每每都要留下一片剑影。
慢慢地.
华山师叔祖与徒孙三人也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三人的眼底,有人影跳动,有剑光闪烁,还有火把跳跃的火光.
令狐冲与岳灵珊各都生出匪夷所思之感。
岳灵珊道:“我练一招苍松迎客,要两个月的时间。”
令狐冲回忆:“我练到精熟用了一个月。”
二人看向风清扬:“太师叔,赵师兄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盘腿一坐,短短时间就能练成一套剑法?”
别说是他们两个小的,风老先生心中也吃惊得很。
纵观华山派这么多年,也没人是这般练剑的。
他思忖道:
“小赵有剑道大宗师的眼力,看一般剑招,能快速融会贯通。悟性更是惊人,我活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碰见。”
“他剑道更是特殊。”
“以剑势幻化各路剑法,海纳百川.隐隐有万剑归宗之感。”
二人闻言,不由惊叹。
不多时,赵荣站在了华山剑法面前,他踌躇了一下。
风清扬道:
“这都是魔教长老留下的死招,连劲发法门都没有,你练便是。”
他饶有兴致:“我倒好奇你能将剑势练到什么程度。”
赵荣笑答:“我也不知呢。”
“风老前辈,等三年后我再上华山与您老人家论剑?”
风清扬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想被打扰。
但这太有诱惑力。
他本以为当今天下已没有人能称得上高手,没想到遇到这般大的惊喜。
“三年后我这个老头子不一定还活在世上。”
他的话中有一丝萧索之意。
令狐冲与岳灵珊悲喊一声:“太师叔!”
赵荣心中一笑,顿时闻到雅意。
朝着风老先生抱拳。
风清扬的眼中不由闪着精烁光芒。
‘这赵小子天赋虽佳,但短短三年,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二十招也算我的败绩,三年之后,我该全力赢回来才是。’
……
日末涧增波,云生岭逾迭。
落霞点点,天色暗沉。
思过崖上。
风老先生负手叮嘱:“这洞中失传的招法你们告知岳不群也没关系,但不要对旁人提起见过我,也不要再来搅扰我的清净。”
“自此之后,我谁也不见。”
赵荣与曲非烟点头。
他二人本不用替风老先生保守秘密,但入了石洞,瞧见魔教十大长老与五岳剑派的古战场,又学了许多剑法,这便受了老人家的恩惠。
用这份恩情换他们保守秘密,那是太够了。
岳灵珊与令狐冲都跪在太师叔脚边,一脸悲戚,不忍他一个老人家待在崖上。
但是长辈的话,他们不得不听。
只得三步一回头,凄然下山去了。
思过崖上,老人又登上峭壁,山风鼓荡起他的青袍,就那样瞧着下山的四人。
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也不知是精神饱满了一些,还是被晚霞照得。
风老先生鬼使神差,又将目光锁定在赵荣身上.
就在下一秒。
下山的赵荣猛得回头,看向他的位置。
只是赵荣没和登崖时那样,再冒昧大喊一声“是谁”。
少年的笑容在夕阳下散开,映在风老先生眼中。
思过崖下没有福建山歌,只有少年人的唱喊:
“剑气徒劳望斗牛,故人别后阻仙舟。残春谩道深倾酒,好月那堪独上楼清风未许重携手,几度高吟寄水流.”
这是一曲怀寄友人歌,比剑论友,无关年纪。
赵荣回过头来,已听到了瀑布声响。
风老先生,再会。
崖顶上,风清扬幽幽念着:“剑气徒劳望斗牛”
他微微一笑,脸上又红润一分。
好一个衡山小子。
陡峭山道,已临近瀑布。
令狐冲盯着瀑布,心有所感。
“之前荣兄说这瀑布如白龙直下,叫我们练剑时反练白龙冲天,当时我还迷惑得很.”
岳灵珊惊讶了:“大师哥,难道你懂了?”
令狐冲摇头:“我像是更迷惑了。”
“荣兄的神峰剑势,与我们华山剑法截然不同。”
他又踌躇道:“若师父问起,我们该怎么说?”
言下之意,对对口供。
两位小师妹都准备出主意,忽听赵荣说:
“你们忍心叫风老先生一个人在山上待着?”
“自然不忍,”岳灵珊又朝思过崖方向瞧去,又揪心、又无奈,“但是已答应太师叔,总不能违背。”
“赵师兄,不如你对我爹娘说?”
赵荣正了正神色:“我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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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老先生叫我看了那般多的剑法,我又领教独孤九剑,若是与他的一个小小约定都办不到,我赵荣岂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岳灵珊慌忙摆手,一脸歉意:
“赵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荣哈哈一笑,并不介怀。
又见令狐冲一脸愁色,当即问道:
“前几日我听陆猴儿朝门下师弟念了门规,不知道你还记得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令狐冲背诵出来:“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是啊。”
赵荣顺势问:“若你俩欺骗岳师叔与宁师叔,这又是什么行为?”
“这这.”
二人这了个半天,停下脚步,不敢再往正气堂方向走了。
“荣兄教我.”
“赵师兄教我”
曲非烟听了他俩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荣道:“门规不可犯,既然要敬重师长,两位师叔但有所问,你们就应该和盘托出。”
“他们听了你们的话,不一定会去打扰风老先生。”
“你们也好经常去看望老前辈,多带点吃的喝的上去。”
岳灵珊意动了,“大师哥,你怎么看?”
令狐冲也有意动,“太师叔会不会怪罪。”
曲非烟都有些着急了:
“怪罪什么.”
“你们如他孙子孙女一般,就算表面怪罪,心中也知道你们在为他着想。哪怕被训斥一顿又算什么,总好过叫他老人家一个人待在山上。”
赵荣点头,“正该如此。”
令狐冲拉着岳灵珊,二人一道朝思过崖方向磕了几个头。
“太师叔,徒孙要不听您的话了。”
令狐冲喊道:“下次我负荆上崖,任凭您老人家责罚。”
岳灵珊也道:“太师叔,我天天给您送好吃的。”
他们又磕了三个响头。
等靠近正气堂附近时,众人停下脚步。
“师父在哪?”
陆大有道:“有所不为轩。”
“好。”岳灵珊与令狐冲应了一声便跑去了。
陆大有看他们心事重重,便朝赵荣打听:“赵师兄,他们怎么回事?”
赵荣摇头,模模糊糊道:“也许是男男女女的事,我也不太懂。”
陆大有恍然大悟,他倒是懂了。
又喊赵荣一道去偏殿用晚饭。
赵荣应了一声,盯着岳灵珊与令狐冲的背影,跟着朝思过崖方向瞧去。
他想起了老人家面如金纸的憔悴模样
风老先生,希望您能在崖上快乐点。
晚间,赵荣与向大年等人已经在偏殿用饭,华山夫妇没到,只传话让他们先吃。
华山弟子的八卦能力着实不俗。
因为令狐冲与岳灵珊也不在陆大有等人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办喜事了。
玉女峰,有所不为轩内。
“这可是真的!”
“风师叔他老人家一直在思过崖上?!”
宁中则脸上带有喜色,虽说风清扬是剑宗前辈,可在剑气两宗没有火拼之前,风师叔是反对搞争斗的。
加上他成名剑法并非剑宗剑术,处境就较为尴尬。
气宗骗风老下山时,那些剑宗的人如何能不知情?
但一些剑宗长辈自问能拿捏气宗,不想风清扬碍事。
于是两方势均力敌,这才损失惨重。
宁中则一听风师叔活着的消息,又想起他曾经的面庞,登时忆起父亲那一代。
心中悲喜之情,极度复杂。
如今华山势微,若有一位前辈坐镇,且是剑法通神的风师叔,他们夫妻就不用这般担惊受怕了。
岳不群听闻这一消息,心下也很激动。
但他是气宗掌门,脸上不露笑容,只维持对同门前辈的尊敬。
岳不群道:“冲儿,灵珊,将你们今日所闻所见都讲出来。”
宁中则朝椅子指了指,“莫要着急,坐下说。”
“是!”
令狐冲与岳灵珊你一言我一语,从煮鱼煮虾开始说起。
又讲风太师叔是怎么被发现的。
接着,又说起风太师叔与赵荣论剑。
宁中则与岳不群各露惊容:“赵师侄与风师叔论剑??!”
岳灵珊点头:“爹娘,他们说的我都听不太懂。”
“太师叔说他的独孤九剑无招胜有招,练的是剑意,破天下剑术。”
“赵师兄的五神剑是神峰剑势,幻化诸般剑法,海纳百川。”
“甚么是剑意?甚么又是剑势?”
“听说还有一个塑工老人与他们见过.”
“对。”
令狐冲补充道:“那个老人也极为了得,与林远图一战,与风太师叔一战,隐居二十二年,遇见了赵师弟,创出了一招剑法。”
“赵师弟说那是剑二十二,我当时瞧不出什么奇特的,但太师叔说那一剑近乎返璞归真。”
“后来.”
“从他们比剑开始,思过崖上全是剑光,我也看不清赵师弟到底出了多少剑,总之各般剑法在他手中,就像太师叔说的那样,全都活了。”
“太师叔总能破解各般剑招,他老人家化繁为简,叫人好生佩服.”
“短短二十招,我仿佛看到了天下剑法,风太师叔一一将赵师弟幻化的剑招破掉,就算是数百剑幻光纵横,也瞒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宁中则惊叹一声:“你太师叔应该赢了吧。”
“不。”
“什么!”岳掌门的声音提高两个音节。
岳灵珊道:“是平了,但平了便算太师叔败。”
宁中则道:“确该如此。”
“但你太师叔最后一剑,赵师侄怎的能接下?”
“娘,听说那一剑叫剑二十三,是赵师兄在塑工老人二十二年的沉淀之后,继续沉淀的一招。”
“嗯,”令狐冲还在神往那个场景,“太师叔的独孤九剑,没能破掉这一招。”
“他老人家说,这一剑没有破绽。”
“天下能做到这个层次的人,极少极少。”
宁中则与岳不群听罢,都有种目眩神摇之感。
甚至眼中也露出神往。
华山老剑神与衡山小剑神一战,他们没能看到,只要是练武之人听了,都会觉得遗憾。
痴武之人听了,不仅会扼腕叹息,甚至会痛哭流涕。
“你太师叔又谈起哪几位无招高手?”宁中则不禁追问。
“有好几位。”
令狐冲面露向往之色:“有传独孤九剑给太师叔的前辈,也有冲虚道长的师伯,还有福威镖局创始人林远图。”
岳不群闻言,目色更为幽深。
令狐推演道:“应该不止这三位。”
“若塑工老人也领悟剑二十三,他会是一位。赵师弟能出返璞归真的一剑,日后必能进入这等境界。”
“东方不败天下第一,延津梅林不出第二剑,定然也算其中。”
“再加上风太师叔”
“应该是七大高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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