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辔归来看夜城,千门灯火照街明。自疑不是乘槎客,却傍银河星斗行。
衡阳的元宵夜煞是热闹。
各家灯烛辉煌,好事者扎龙灯游行街市,或到亲族戚友家舞弄,名曰耍元宵。
街边偶能瞧见扎成十字形的稻草,各被大石压着,以禳风虐,正是前几日“忌风”习俗留下的。
“荣哥,过几日你又去五神峰?”
“嗯。”
“我悟了神峰之势,这些时日照着神剑剑谱练剑,略有所感。”
赵荣侧身,让开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小贩。
这元宵夜,衡阳翠盖红缨,道上车水马龙,不舍昼夜。
街道上好些人,数倍于平日。
曲非烟提着一盏灯笼,那是她猜灯谜赢回来的。
那灯谜猜一物品:独木造高楼,没瓦没砖头。人在水下走,水在人上流。
“要不要过刘师叔府上?”
“不去不去。”
少女立身在一片灯火阑珊中,眼神透着精明,“刘师叔那边什么时候都能去,和荣哥逛元夜又能有几回?”
赵荣笑了笑,来到她身旁颇多人围聚的猜灯谜处。
以一个“泉”字破了“银川”字谜,白嫖到一盏小花灯。
二人各提一盏花灯,从街道屋檐边没化去的冰雪旁走过。
偶尔买些小食,瞧瞧热闹,又近道旁梅树,伴花纳履。
从几位头戴纶巾,身着长袍的文人身边走过,又听他们吟着:
“柳院春归雪未干,试灯歌巷月痕寒。懒随翠影红香走,自买梅花插烛看。”
当然,最能叫衡山小掌门与小师妹流连的
那必是琴馆了。
一曲琴声悠扬动听,古韵绕耳。可惜啊,隔着珠帘纱幕,隐隐绰绰,难见拨弦人真容。
赵荣驻足在琴馆外,目光穿过西风鼓动的垂垂柳条,却穿不过窗牖帘幕。
这便是琴馆招客手段。
文人雅士汇聚之地,进去那是要花钱的。
又听清脆的嗓音细细问:“荣哥,你知道这琴馆奏曲之人是谁吗?”
“没听过。”
“苔枝缀玉,玉龙哀曲,总知道白石道人吧?”
赵荣露出‘你太小看我了’的表情,“姜夔谁不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曲非烟点头:“所以,这便是《白石道人歌》。”
“前日听向师兄他们说,这秋雁馆的大家姓姜,貌似是白石道人的后人。君不见年年汾水上兮,惟秋雁飞去,这是白石道人的好意境。”
“又说这姜大家与曲相融,是个清空婉约的美貌姑娘。”
“荣哥,我们上去瞧瞧。”
“罢了。”
赵荣摇头一叹,“我担心她见了我,再没了清空婉约,从此日思夜想,心中空空,口中也只剩什么‘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了。”
一旁的少女噗一声笑了出来。
手中的灯笼晃个不停。
她将赵荣胳膊一拉,就朝远处跑,嘴中匆匆念着:
“快走快走.”
“若是叫琴馆的人听见,准要笑死了。衡山派掌门大师兄,竟是个自夸矜诩的浪荡人.”
这个元宵夜,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
少年少女如同忘却江湖事,尘心游雁城。
花灯璀璨映天际,大街小巷人潮涌,笑语盈盈共赏灯。
……
自元宵节开始,衡山派上下便极为忙碌。
这次开山门收徒,不出意外会持续一个半月时间。
通过入门考核,新拜入山门的弟子,全都要查验身份。
单这一项,便要出动不少人力。
好在这是整个门派的大事,大家群策群力,总归能将大麻烦化成小麻烦。
以往衡山派招收弟子,多是下属势力推荐。对了几位师父脾性,就能入门。
这次收徒,几乎不经莫刘鲁三位长辈之手。
全按照考核标准来。
过了基础招法第一关,便能入第二关,跟着是最难的第三关。
三关过后能学个七八成,说明练剑天赋很高,与衡山剑法有缘,直入内门。
之前的入门基础传功任务,各位长辈基本都交由门下弟子来做。
如今三脉归一,不分彼此。
赵荣便从之前各脉中抽调熟手,组成衡山传功堂。
那些有传功经验的弟子进入其中,由冯巧云率领,负责新入门弟子的传功事项。
若是有看对眼的,不怕麻烦想单独收徒,只要本身有教人的本事,赵荣也非常赞成。
眨眼间,正月已经过完了。
来衡山派凑热闹的着实不少,但从年龄、身份上便筛掉了一大批人。
适龄弟子,能通过考核的也极少。
之前有一批外门弟子入内门,此时外门空缺很多位置。
这些位置,在通过考核的基础上。
赵荣优先给了下属势力推荐的适龄人选,一般都在弱冠之年往上,并且自带一些家传武艺。
二月二,龙抬头。
傍晚。
衡山派驻地门口,戴正仁领着自己的女儿跟在冯巧云身后,穿过听风台朝藏剑阁方向走去。
他是襄阳人士,在樊城以东开了一家武馆。
这次跨越千里来到衡阳殊为不易。
有此决心,与一位参与庐州觉悟山之战的朋友有很大关联。
进了衡山派内部,戴正仁瞧见了来回走动的衡山弟子,人人腰挎宝剑,气势不凡。
寻常的江湖人,自是没法比的。
驻地之前,戴正仁与那些瞧热闹的江湖人一样,偶尔能看到负责招收新弟子的衡山门人出招。
这些人的剑在他眼中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快。
当然
看得越多,心情波动便越大。
他往日里寻亲访友,闯荡江湖,也曾见过不少大派弟子。
稍作比较,便知衡山派不同寻常。
朝自家女儿瞧了一眼,心中有阵安心之感。
平日里传授拳法,女儿学得很快,打起来有模有样。但他不通剑术,也不知她有无学剑天赋。
一路南下,心怀忐忑。
此刻算是心安了。
戴正仁盯着前方的冯巧云,并不知道这位冯师姐在衡山派中是什么身份。
不过
一路上有不少衡山弟子见了这位后,便上前喊“师姐”,显然不是简单人物。
女儿若能拜这位冯师姐为师,那也是极好的。
眼见快到藏剑阁,冯巧云停下脚步。
跟在她身边的阿飞也立马驻足。
“戴兄,”冯巧云望了那扎辫女孩一眼,“阿青这十多天能将基础考核剑招学个八成,可见与我衡山派有缘。”
“她是颇有天赋的。”
“我也有一份传她剑法之心。”
戴正仁闻言大喜:“这是阿青的造化,只是她年幼不懂事,还望您多多担待。”
冯巧云摸了摸女娃脑袋,方才外边人多没有明说,此刻道明来藏剑阁的意图:
“若论衡山剑法,自然是本派掌门大师兄最为高明。”
“今日他正好从五神峰归来,我要带阿青去见见,若是我师兄动了收徒之念,那才是这娃娃的造化。”
这话叫戴正仁心头一震。
霎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来。
樊城酒肆内,一位抱着刀的中年汉子与他对坐而饮,不断讲述在逍遥津亲眼所见之事。
‘流窜在滁州的全椒恶僧赖逵被衡山那少年一剑杀了!兄弟我绝无半句虚言,那赖逵什么人物?一个人灭了全椒驷马帮十六口,平日里我见了都要绕道走。’
‘我们正道联盟本与魔教斗得狠,本来人数占着优势,却被魔教杀到只剩十人,他们手段多凶残,我深有体会。’
‘但那些凶恶的魔教贼人,我只眼睛一花,就在那少年身边躺下七八个。’
“……”
戴正仁知道这位兄弟为人,绝不是胡吹乱编的性子。
正是从他口中,他才知晓衡山弟子多么了得,衡山大师兄又多么惊世骇俗。
因此才会留意衡山派的消息,知道有开山门收徒这回事。
忽然脑袋一沉,将友人之言联系上眼前这位冯师姐的话。
‘论衡山剑法,本派掌门大师兄最为高明?’
五岳年轻一代第一人强过同代同门是必然的,但这位冯师姐,明显话里有话啊。
能这般恭维,说明冯师姐本身与大师兄相差极多。
再者.
在衡山派驻地说这话,很容易引发歧义。
叫长辈们听到,岂不是冒犯?
难道
衡山大师兄的剑法,已经超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如此一想,戴正仁头脑通透了。
目中惊光难掩,他这般想法在脑海中盘桓,放在现实只是几个呼吸。
当下连忙对女儿道:
“阿青,待会见人定要记得礼数。”
“叫伱用哪一招,你就乖乖用哪一招。”
“是,爹爹。”小女娃点了点,她可没她老爹那般多心思。
冯巧云给了他一个底,“阿青与我这徒儿一样,练剑天赋都是够的。”
“不过,我师兄是个当世罕见的高妙之人,他的想法难以捉摸,我是半点都猜不到的。”
“就看令爱的缘法了。”
戴正仁听着这话,心思微微恍惚。
他们转身进了一个院子,忽听呼呼风声。
只见院内一只白熊握着一根竹竿,两头摆弄,模模糊糊,竟像武人在用兵刃。
这可把戴正仁吓得不轻,以为见到“山中精怪”!
白熊与人待久了,便会模仿人的动作。
比如很轻松地掰开一节翠竹,却故意龇牙咧嘴,和人一样露出吃力表情。
阿宝简直是娃娃诱捕器。
戴正仁连忙推了推自己女儿。
穿过阿宝的院子,便见一处高亭。
此地颇为雅致,有翠竹梅树掩映道旁。
夕阳西下,漫天彩霞。
春风拂绿树,霞光入丹墀。
高亭一侧置有瑶琴,一面琵琶,中央摆着桌案,上置香炉,暖香浮细,袅袅如雾。
戴正仁瞧见,一青衫人坐于香前,正捧卷而读。
其间透露的气质,绝非等闲人物。
瞧见那人侧脸,果是少年面孔。
但一联想此人功力,只觉悚然,世间哪来这般奇才?浑如‘妖孽’。
心中不敢生一丝一毫的轻视。
又有着无限期待。
“师兄。”
冯巧云带着一丝笑意打招呼,亭中的赵荣点头一笑。
抬眼瞧见她身后跟着两个娃娃。
那女娃旁边,还有一个魁梧汉子。
大汉显得有些拘谨,不敢东张西望,接着冯巧云的话喊了一声:“大师兄”。
阿飞也赶紧见礼:“大师伯!”
见阿飞与自己差不多大,阿青也准备喊“大师伯”,她才出口一个“大”字,冯巧云赶忙笑着制止。
“阿青,你别喊。”
“你这一喊,今天就白来一趟了。”
赵荣忽听“阿青”二字,不由一笑。
世间同名之人何其多。
赵荣冲那打招呼的戴正仁点头,喊他们过来坐。
戴正仁自知没有与五岳掌门同坐的本事,既不敢托大,又不想因为自己失礼影响女儿。
冯巧云瞧见他手拿五神剑剑谱,不想耽搁时间,便将女娃在入门考核中的给他听。
又好奇询问:
“师兄今日可有收徒之念?”
赵荣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温声对小女娃说:“学了什么剑法,使来我看。”
“阿青从没学过剑法,只这些日子衡山派的叔叔们教过几招。”
“就使这几招。”
“好。”
她朗声应和,就在亭下空地舞起剑来。
正是入门考核中的剑法。
虽不高深,但她用得有七八分熟练。
只考虑形表,天赋不比阿飞差。
赵荣暗暗点头。
“不错。”
等她练完抱剑一礼时,赵荣夸赞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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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正仁心中激动,忽见赵荣转头看向他,“戴兄,令爱颇有修习本门剑法天赋,便拜我冯师妹为师吧。”
“论及传功,她是本门的大行家。”
戴正仁闻言,难免有一丝遗憾,但马上又放下了。
他笑着应道:
“能拜入冯师父门下,已是阿青的造化。”
冯巧云笑道,“那便先跟着我学,日后有了基础,再寻师兄学习高深剑法不迟。”
这一次,赵荣没有反对。
于是,阿青先给冯巧云叩头拜了师父。
“大师伯。”
她到底还是和阿飞喊了一样的称呼。
本已尘埃落定,忽听阿飞道:“大师伯,我拜师时曾瞧您出了一剑。”
“师父说,那一剑是我的指路明灯。”
“大师伯也该给师妹点上一盏灯。”
他的眼神纯真无比,说话时面带笑意,还有一丝期待。
女娃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飞师兄,不明白怎么点灯。
“好,便如你所言,”赵荣有了一丝兴趣。
听着这般应和,冯巧云也打起精神。
戴正仁更是用袖子朝眼睛上揉了揉,企图擦得更亮一些。
他从未见过衡山大师兄出手。
只刺一剑,又能有什么特殊?
阿青与阿飞定睛去看,只见桌面本有数瓣晾干梅花,大师伯只是一摆袖子,那些晾干梅花忽然全部飞起!
也不知那柄宝剑什么时候出鞘。
大大小小四人瞧见了刺剑的动作。
下一刻.
只这一剑,忽然幻化一片剑影在眼前交错闪烁!
那些飞起来的梅花,
不见了!
不远处的戴正仁大吃一惊,
四十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剑法!
朝亭中少年瞧去,陡见他眼神闪烁一抹锋锐。
这分锐芒伴着剑影,瞬间成了他此生最深刻的江湖记忆。
等剑影消散,三尺秋水之上,一同停了九瓣梅花。
赵荣往前抬剑,冯巧云叫女娃子伸手。
那九瓣梅花,倏忽间全落在阿青的小手上。
本是普通的梅花,像是一下子贵重了许多。
冯巧云对方才的那一剑颇为沉醉,她见识不俗,虽看不清剑招,却知晓那是幻剑与惊门十三剑相融。
每一瓣梅花,都是一个要穴。
衡山惊门北斗大阵七人攻七穴,这一剑分化为九,超过了剑阵上限。
可见师兄的目力、打穴技巧都有很大提升。
少顷,她带人出了藏剑阁。
女娃子问道:
“师父,大师伯出了一剑还是很多剑,又是怎么接住梅花的?”
冯巧云柔声道:
“这就是你师兄所说的明灯。”
“你便带着这个疑问去修习本门剑法,刻苦追求。如果你哪一天能懂得七八分,就可以去拜大师伯,向他请教更高深的剑法。”
阿青似懂非懂,却将那些梅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又问一旁的阿飞:
“师兄,你的明灯是什么?也是梅花吗?”
阿飞摇头,“是一条游在水中的鱼。”
戴正仁默默听他们说话,只觉得像是登上了天柱峰,身处云里雾里。
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
衡山派.是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他不由回头看向藏剑阁方向,桌案青烟浮于脑海,惊人锐芒还在心间。
世人皆道江湖传闻不可信,荷塘小鱼可成鲸。
夸大其词,屡见不鲜。
可是
关于衡山大师兄的传闻,怎得那般收敛?
‘若是女儿未来能跟着这位学到本事,真是难以想象啊~!’
‘回襄阳后第一件事,我得请老夏喝酒,若无他透露,我绝对不会来衡阳。’
戴正仁心脏猛跳,又升起一种强烈预感。
总有一日,江湖会因这位而震动。
……
初六日,惊蛰。
今年的这个时候,赵荣又收到一封竹简封装的信。
这封信来自龙泉。
“师兄谨启。”
“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久未笺侯,念师兄如往日,想近况佳吉?”
“自得师兄相助,盟会以来,魔教退走,龙泉静平。”
“兄长来信,多言师兄风采,心中感佩。然魔教凶恶,正邪狠斗,盼师兄一切安好。”
“今铸宝剑数口,已至衡阳。”
“又忆天山之下,云雾缭绕,三尺秋水,一身剑气.”
“……”
晚间,赵荣在藏剑阁外的灯盏旁,将信读到最后。
竹简中,还夹着几瓣来自龙泉的梅花。
丘师妹是个有雅趣的。
去年赵荣收了信,并没有回应。
他一摸腰间秋水,心中觉得不得劲,再不回应,岂不显得很不礼貌?
于是也找来信纸,照着来信的样式写上“师妹谨启”。
丘师妹的信中多怀旧事,赵荣便说些新鲜事给她听。
将自己北上五岳盟会的一些见闻写在信上,所叙详尽,外界传言远没有这份真实感。
兴许真是久不笺侯,他竟然写了半个时辰。
几页纸写下来,感觉都能当故事看了。
想删减一些,又懒得再改。
于是也用竹简封装,塞入几朵藏剑阁的梅花。
第二日差人交到信客手中,送往龙泉。
门派对外收徒之事不用赵荣操心,他有空便带着剑谱去五神峰。
偶尔有了感悟,就在天柱峰上闭关几日。
此时闭关与年前不同。
当时才从北边回返,心中有着对各家剑法的感悟,当真是思绪如泉涌。
如今修炼,按部就班,只算清课。
看到神峰之势的尽头,根据神剑剑谱创出一招包一路并非难事。
赵荣没有急着动手。
此时创造的招法,大概率会与衡山先辈的招法不同。
他对自己领悟的招法有信心,可心中也想知道衡山先辈的招法是怎样的。
为求完美,暂且只将四峰神剑剑谱练熟。
等上了华山,要找机会去思过崖那个山洞。
祝融神剑也落在那边。
等瞧了先辈遗留,吸取经验,也许创造的招法能更完美。
有了这般念想,赵荣每每登神峰练剑,只是更多地领悟五神峰之势。
他在积攒,等一个感悟奔涌的时刻。
衡阳这边,二月忌鸟雀。
俗用粑粑粘枯枝,遍插田间。
俗云:可黏鸟嘴,不致毁伤谷种。
赵荣骑马过城北田野,也瞧见有人这般干的。
驰光如騕袅,一去不可追。
时节如流,到了二月底。
衡山派停止招收弟子,若还有少数远道而来的拜山者,没上佳的天赋,便要等下次了。
下次的时间并不固定,方式也可能不同。
多数迟来的拜山客,只能呜呼一叹。
回到藏剑阁,赵荣看着程明义与全子举递来的名单。
直入内门的弟子.
“就一个?”
赵荣微微一怔。
程明义没说话,全子举却满意一笑:“师兄,可喜可贺啊。”
“没想到按你的法子来,这次竟有一个能直入内门的。”
“那个娃娃天赋很好,师兄怎得又没看上?”
赵荣潦草回应:“我的剑法没成体系,还在摸索,此时不适合收徒弟。”
“还有.”
“这入门考核很难吗?”
“当然。”
全子举翻了翻白眼:“师兄莫不是把拜山的弟子都当成了自己,一直悟剑练剑?”
“半月时间,哪怕是基础招法,也没几人能学成七八分。”
“尤其是后续第三关,师父加了一些虚实变化,改动了发劲法,没学过我衡山剑法的,自然两眼一抹黑。”
赵荣点了点头。
这方面他没什么经验,于是又请教:“这次收的弟子与往年相比如何?”
程明义道:“好很多。”
赵荣眼睛一亮。
转念一想,往年牵扯了更多人情与师长喜好,这次靠的是天赋。
各有利弊吧。
毕竟衡州府附近的势力推荐上来的,更可信一点。
将收徒情况整个看了一遍,尤其注意到上面标注的年龄过后,赵荣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十岁左右的弟子有十来个。
这次不仅将外门弟子的空缺补上,传功阁那边还多出了六十余名弟子。
这些都是能过考核第一关的,第二关的完成度或高或低。
也许是衡山派近来名头响,其中一部分弟子来自那些本没靠上衡山派的势力。
这些小门小派、武学世家也是拼了,几乎把家中最有天分的人送来。
一旦拜山成功,这些弟子身后的势力自然跟着向衡山派靠拢。
这无形中让衡山派这棵大树,又多了许多枝叶。
若是往年,他们绝不会这般疯狂。
一切源头,依旧是延津梅林那场杀戮。
如今正邪乱斗,江湖动荡不休,小门小派都没了安全感。
“中原一地也传来消息。”
“不止是咱们,其余四派也在年关时开山门收徒,规模都超越以往。”
全子举说完,三人的面色都微有改变。
东方不败,已搞得人人自危。
……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春草池塘独听蛙。
暮春时节,天气暖了起来。
赶在清明那天,衡阳下起一场小雨。
赵荣折下一根柳枝,插在门口纪念神农氏。
大道上行人纷纷,很多人尊挂扫习俗,携牺牲纸烛,诣祖宗坟墓前烧奠。
衡山派也拜了祖祠。
赵荣又去澹真阁寻鲁师叔。
金眼乌鸦近来也很忙,他得了赵荣给的快剑剑谱,正培养根部力量。
衡山派开山门时,他又出去收了几个孤儿。
他两顾澹真阁都扑了个空,第三次总算见到鲁师叔。
让他吃惊的是
金眼乌鸦又用白布将自己右眼蒙了起来。
“师叔,你这是.?”
赵荣指了指他的眼睛,鲁连荣却不提此事,转而道:“你来问中条山之事?”
“不错。”
鲁连荣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一份音书也无?”
“没有。”
“已致暮春,”赵荣隐隐觉得不对,“师叔,左盟主恐怕已经怀疑你了。”
“年关礼祭之事,他必定知晓。”
这一次,鲁连荣没有反驳,只说再等等。
出了澹真阁不久,赵荣朝艾根才打听。
这才得知,金眼乌鸦是练功练急了,出了岔子。
在赵荣面前,他没好意思提。
好在问题不大。
又等了十天,艾根才主动过来喊赵荣,鲁连荣终于等来了中条山来信。
只是
“要等到暮秋时分?”
“信上这么说的。”
“又是半年后!”赵荣眉头皱得更深,“师叔,信呢?”
鲁连荣也信递了过去,又说:“这信是封不平写的,转述了左盟主的意思。”
“魔教派了长老入郑州大道,与魔教边缘人马连灭几个背靠嵩山的势力,少林数名俗家弟子,也先后毙命。”
“因嵩山派被魔教牵扯,对华山派的行动要延后了。”
他在一旁描述,赵荣把信看完,冷哼一声。
“左冷禅休想瞒过我。”
“他被魔教牵扯是真,估计分不出太多人手,因此怕我衡山派从中作梗。”
赵荣朝泰山方向瞧去,“年前我便让师父写信给天门道长,若中原有大变故,就飞鸽告知。”
“既然左盟主的消息朝中条山中转了一下,决计不会有泰山派的消息来得快。”
“我没收到泰山派传讯,那说明此信内容有所夸大。”
“左冷禅是想暗度陈仓。”
“师叔,你已暴露,以后都不用上嵩山听戏了。”
天门道长虽然脾气爆,有时候不明事理。
但他疾恶如仇,颇有正气。
比左冷禅可信多了。
鲁连荣拄着拐杖,在澹真阁内走了两圈,他微有一丝落寞。
曾经走过的路,终究是断了。
不过,在转脸看向赵荣时,他又觉得嵩山左盟主没什么好留恋的。
鲁连荣谨慎询问:“你还有什么布置?”
赵荣道:“我亦叫师父传信给天门道长,若泰山派玉字辈那些人下山,就发急信到衡阳。”
“玉字辈想必会与中条山剑宗一道。”
“不可,”鲁连荣听罢直接摇头,“你对泰山派不了解。”
“天门道长那些师叔虽是贪色贪杯之人,但他们在门中颇有势力。”
“天门道长武功高,可粗枝大叶,你让他办这些细活,大概率会被察觉到。”
“届时左冷禅反要用你的算计来算计你。”
他的眼珠转了转,推测道:“左冷禅不用防备我,若给我假消息,只能是防备你。”
“因为左冷禅知道,我不可能与大师哥合作。”
“这说明,你已经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赵荣闻言,不由点头,“师叔言之有理。”
缓解片刻,他吐出了压在心上的一口气:
“好!”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睛寻声盯在少年脸上,见他面露一丝霸气。
“我倒要领教一下左大师伯的高招。”
“他要灭华山,我便保华山。”
鲁连荣顺势道:“你最好悄声北上。”
“这是自然。”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赵荣略微思索,“入了夏,至少要比你们之前约定的期限早上一月。”
鲁连荣点头,提醒一声:
“华山的事不要勉强,以你自身安危为重。”
“另外,离开衡阳之前,提前三日告诉我。”
赵荣嗯了一声,又看向鲁连荣,想听听他有什么安排。
金眼乌鸦冷笑一声:
“你离开衡阳当日,老夫便杀尽嵩山耳目。”
“留着他们,已经没什么用了。”
……
四月初八,衡阳的农人们忌恨毛虫,便用黄纸来贴。
上书:“四月八日节,洞宾来借歇。仙风吹一口,毛虫尽皆灭。”
这一日。
金眼乌鸦也把农人们的黄纸贴在澹真阁楼的墙壁上。
而赵荣,则是带着一些弟子,在安仁斩杀了一群作乱的盗匪。
接近立夏,衡阳的虫子一下多了起来。
连一些魔教人马也出现在衡州府。
赵荣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
心中微生急躁。
衡阳西城的城头上,他目跳湘水,见大江浩瀚,野渡斜艖,天边云梯帘栊,光彩道道。
转而,又看向三秦大地。
“令狐兄,希望你已学成独孤九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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