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虞官道山立壁,一水潭潭浮绀碧.”
“五师兄与女大盗在洪流冲击之下皆已湿透,他们抱住一截断木,自青碧溪潭直入赣江支流滩口,四面环水,独立洲上.”
“唯见渚清沙白,鸥鸟成集”
“长剑早遗于滚滚洪波,鸥鸟惊飞而起,羽翼簌响,这时”
“嘿嘿,五师兄与女大盗四目相对!”
“……”
茶馆中跟着响起“哦哦哦”的声音,江湖瓜客们一脸讪笑,觉着吕松峰与女大盗目光对上的时刻,比青岑剑斩魔教旗主那一下还要有吸引力.
嘚嘚嘚,马蹄声又响。
衡山众弟子朝着山门而去,一路上欢笑连连。
“那茶博士看到我们,否则定要再细讲吕师兄与女大盗二三事,”一位刘府师弟满眼可惜。
“吕师兄征服女大盗,叫后者改过自新,倒也是一段佳话,”
艾根才笑了,“全师弟独爱吕师弟,我等在茶博士口中唯剩打打杀杀,吕师弟却多有情缘。”
“是啊,何等偏爱!”
也有一些师弟起哄问:“若真有那样的女大盗,吕师兄又当如何?”
吕松峰已经把全子举问候了好几遍,笑骂道:
“当然是娶回家做老婆,”
“否则岂不辜负全师弟的美意啊~!”
说到最后,他竟是咬着牙齿的。
“师兄,”吕松峰朝赵荣道,“这新练的仙岩剑,便由我来传给全师弟吧!”
“应当的应当的.”
赵荣面含笑意,又怕他们真闹腾,“江湖中人故作玄虚,添油加醋博人眼球,全师弟定是有分寸的。”
吕松峰点头,他自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师兄弟姐妹们拿他取笑,大家从龙泉兴盛而回,总要迎上兴致才不扫同门的趣.
“大师兄!”
“众位师兄师姐!”
不多时,他们回到宗门驻地。
不只是山门前的关门弟子,派内闻到动静的同门也全都迎了出来。
此行龙泉收获颇丰,又是人多打人少,连个带伤的都没有。
一路上聊着龙泉的事,没去的门人七嘴八舌地问,去过的弟子滔滔不绝讲述,自然是热热闹闹。
尤其是艾根才,
同门听说他大爆,都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个喊“艾师兄威武!”
至于大师兄单刷商素风?
太保都被撵回嵩山,点苍双剑败走大理.
那不是稀松平常嘛?
衡山核心门人似乎已经适应小掌门的逆天天赋,渐渐产生‘我衡山派大师兄难道不该这么强?’这种感觉。
衡山弟子多擅艺术,情志丰富,接受能力自然比较强。
今日回来仓促,晚间大家随便吃点东西,改日再庆贺一番。
全子举在和吕松峰打闹一阵后,立刻来到藏剑阁。
赵荣还在吃饭,碗里是厨房剩下的烧笋鹅,油光滑亮。
全子举早就习惯,他坐下来整理着像是账本一样的厚厚收录册。
下面传来消息,全子举会重新整理一番,再找人验证真假。
若仅为传言,或是隔墙耳朵听到的,他都会标记。
赵荣起先叫他搜集情报,章程上只说个大概。
到了全子举手中,这事越来越细。
也没管小掌门扒饭,他快速挑出近来衡州府诸地最重要消息,一一说给赵荣听。
很快便说到:
“师兄,鲁师叔去嵩山听戏去了。”
赵荣微顿一下,
“想来与五岳盟会有关,鲁师叔现在去开小盟会,等五岳各掌门到了再开大会。”
全子举早不是当初那个啥也不懂的衡山弟子。
“左盟主想并派,各派掌门不会答应的,”他恨恨道,“恐怕嵩山派还会做沙角岛那样的事情。”
赵荣点头,“不用太过担心。”
“左盟主野心极大,想必似沙角岛这样的地方,不止咱们衡阳有。从嵩山派派出的人手便能窥见,他可不止对我们一派行动。”
如此分兵,衡山派自然压力大减。
全子举明白这个意思,不由微松一口气。
若嵩山派全力针对衡山派,此际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的。
但他又不解,“师兄,左大师伯那样老谋深算之人,怎会这般行事?”
赵荣微微摇头,“我也不太了解,只稍有猜想。”
“哦?”
“左盟主统领下的嵩山派稳居五岳第一,实力远强于其余四派,门内无第二声音,有些狂傲自负毫不奇怪。”
“他觉得能同时压过四派,对嵩山派的实力极有信心。”
全子举闻言,暗自比较。
若只明面上的十三太保,决计是不够的。
但那层出不穷的黑道高手,实是一股惊人力量。
嵩山剑法内八路外九路,这十七路剑法长短快慢应有尽有。
嵩山弟子也普遍强于其余各派弟子,数量几乎超过各派总和。
他左盟主更是五岳第一人,实力远超其余各派掌门。
全子举吸了口凉气。
赵荣瞧他的样子,也有些唏嘘。
若不是有意想不到的人捣乱,左冷禅同时对各派出手,一样能五岳并派。
又开口对衡山情报头子提点道:
“如今正派魔教乱战,江湖血雨腥风,一团混乱。若魔教倾巢而动,哪怕我五岳剑派全力联手,一样不是对手。”
“少林武当底蕴雄厚,执正道之牛耳,若他们一同抵挡,正道同盟齐心合力便要强于魔教。”
“然少林武当坐山观虎斗,五岳盟主派系又与少林同在嵩山,左盟主野心极大,明面上还要仰仗少林方丈,只得将五岳剑派推在魔教眼前。”
“我其余四派只得听盟主号令,卷入纷争。”
这番猜测,让全子举顿时忿忿不平。
气得握紧拳头,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将拳头松开。
“我衡山派也改变不了江湖大势,只沦为洪波浮萍,随大浪而动。”
“难怪师父不问俗事,满口悲调,想来早勘破这江湖大势。”
全子举已能明白莫大先生苦衷,甚至对‘叛逃’嵩山的鲁连荣都有一分同情。
赵荣吐出一块骨头,拍了拍全子举的肩膀。
“不用那么悲观。”
全子举嗯了一声,“照师兄的意思,此时黑木崖内斗,果真是左盟主的好机会。”
“魔教不给压力,若快速对其余四派出手,等少林武当反应过来时,已完成五岳并派了。再说这是五岳家事,匆忙之下没有足够理由,少林武当要面子也不好插手。”
赵荣面露欣慰之色。
“大抵是有这个原因在内的。”
“左冷禅这样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少林武当也会忌惮。”
“一旦他完成并派,休说各派伤亡多少,只要黑木崖继续内斗下去,他便能借其余四派根基,如嵩山派的模式飞速发展。”
“届时可就不是一个中原之地了,秦汉故里、燕赵、齐鲁、潇湘大地皆是嵩山派的温床。”
“假以时日,五岳派便能完成左冷禅的野心。”
赵荣说得有点多,一些猜想也脱口而出。
但全子举需要知道这些,
从沙角岛到白马庄,赵荣逐渐认可他的能力,作为衡山派新晋的情报头子,若自身眼界不开,认知片面,对一些消息便难以敏感把握。
洞晓江湖大势对此时的全子举来说,绝不算快乐。
一时间心情沉重,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忽然间,他又想到衡山派的种种变化。
是啊!
现在的衡山派早不是三脉分立的时候!
全子举眼中骤然多出亮光,朝一旁的赵荣看去,“大师兄”
他后续的话没出口,
赵荣已放下碗,脸上阴云消散,露出笑意,“我衡山门人锐意进取,奋勇而上。”
“江湖大浪若来,举剑斩浪便是。”
“师弟何必愁?”
“拾萍萍无根,采莲莲有子。不作浮萍生,宁作藕花死。”
“若葬身浪下,那就一悲到底,叫师父再奏一曲潇湘夜雨。”
沉重的氛围瞬间打破,全子举笑了起来。
蓦地,他微微一愣。
因为一段如诉如泣的曲调,当真从藏剑阁的屋顶背面响起。
不是潇湘夜雨又是什么?
赵荣早知师父在此,打趣道,“怎么样,师父也同意了吧。”
全子举小声道:“曲可有悲,剑下无悲。”
“我对师兄有信心。”
赵荣笑了一声,纠正道:“你应该对众师兄弟姐妹有信心。”
“那是自然,”
全子举应了一声,索性将手中账本一般的情报册递给赵荣。
他则在一旁解释。
有些是对外输出的消息,有些是从外收集的消息。
比如吕松峰与女大盗,全子举只编了一段,后面留给江湖人遐想。
赵荣甚至看到与自己有关的故事。
全师弟够照顾,安排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侠客,比女大盗好听多了。
“师弟,我的情缘你就不用安排了。”
“好,”
全子举挠了挠头,“还没宣扬出去,只是想帮师兄混淆视听,叫嵩山的人收不到准确消息。”
“左大师伯若拿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信件,估计会丢在一边。”
“那师兄参加五岳盟会也能更安全。”
赵荣明白他的用心,低声道:
“越是靠近中秋节,越是要留意飞出去的鸽子。”、
全子举目光幽幽,“师兄,我明白。”
“嗯,这漠北双雄又是怎么回事?”赵荣瞧上面的信息记录不全。
“他们在南昌府一带截杀一伙马队,死了七八个人,似乎不是普通劫财。”
“马队的领头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她曾来拜山门,说他丈夫与师兄认识,想当面告知一条重要消息,但师兄正好去了龙泉。”
“我让她留信,她却警惕得很,不愿透露,只说要见你。”
“她携带一柄花架剑,江湖上用这兵器的不多,我猜与崆峒派花架门有关。”
赵荣回想一番,实在没有印象,“人呢?”
“回永州去了。”
“她说等伱回来,会再来拜山。”
从衡阳到永州两百多里,并不算远。
“南昌府与饶州府毗邻,可能与饶州魔教有关,你赶紧派人传信。”
赵荣又道,“也留意漠北双雄,这两个大盗属于魔教边缘人马,功力不俗。听说喜欢吃人,残暴得很。”
“若南下到我衡州府晃荡,得找机会把他们埋了。”
“好,”
全子举立马道,“我这就安排人去。”
他风风火火,转身就走。
赵荣又看了看最近的情报,衡州府一地其实很太平,周围虽有小股流窜势力,但白马庄一战震慑了诸多宵小。
表面上的混乱,只是衡山派传达给嵩山的假信号。
这方面全子举做得极为到位。
莫大先生奏完一曲潇湘夜雨,携带一阵悲风来到赵荣身旁。
“师父是何时回到山门的?”
赵荣笑着行礼问候。
“比你们早到一日,过不到三个月,我们便要启程嵩山,阿荣可有什么打算?”
莫大的眼中藏有一抹忧色。
“徒儿自然是去的,”赵荣反倒神态悠然,“师父,这嵩山虽是龙潭虎穴,但也得分时候。”
“五岳掌门齐聚,左冷禅既要维持体面,又幻想着能与各派掌门达成一致。如此一来,五岳派便有一群高手为他效劳,发展壮大便更为容易。”
“这次不会是鸿门宴。”
“徒儿要趁机见识五岳剑法。”
莫大的目光凝视在他身上,“好宴坏宴不重要,你要把握分寸。”
“毕竟是在嵩山,若你突然大显身手,左冷禅哪怕之前再不重视你,也会大为忌惮。”
“他妈的,”
莫大突然骂了一声,“他是个能当面翻脸的小人,我们前脚下山,他就能黑衣蒙面杀过来。”
“为师厌恶于他,但他的武艺确实比各派掌门都厉害。”
赵荣一脸郑重,“师父,我岂是那般没分寸的人。”
“既然是衡山大师兄,我就苦战打败一些二代弟子给恁长脸,若有前辈要指点我,那徒儿当然‘不敌’。”
“长不长脸的也没什么大不了,”莫大先生言不由衷地笑了一下。
又错开话题道,“左冷禅要我将高克新的尸体送过去。”
“想得美,”
赵荣冷笑一声,“师父不必理会,现在送尸体反落把柄。”
“等五岳盟会那天,咱们就捧着一坛子灰,寻几个会吹唢呐的师弟一路为高师叔哭丧上山。”
“大家都知道高师叔力战魔教而亡,左盟主自然体解。”
“哈哈哈!”莫大先生拍着胡琴大笑,“好,左冷禅这恶人果然要恶人来治。”
“为师就想不到这损主意。”
小掌门瞥了瞥嘴,您这是夸我吗?
复又笑问,
“师父,恁什么时候教我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刚刚还在笑的莫大突然神色一凝,他的手朝袖中摸了摸,道:“出一招幻剑,给我瞧瞧。”
话音刚落,秋水出鞘。
赵荣运足功力,猛地刺出一片剑光来。
似乎与商素风一战后,叫这一招幻剑中多了一丝飘忽幻梦之感.
莫大先生的眼皮跳了数跳,他忍不住微微侧脸看向祖祠方向。
口中喃喃道: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来自幻剑式,你的幻剑还差点火候.”
说到这句话时,坦坦荡荡的莫大先生有些心虚。
却继续板着脸说,“现在还不宜学。”
“多练。”
“是!”
小掌门的脸微微垮了下来,涌现一抹失望。
从龙泉大胜归来,原本还有一丝自满自负,现在全被师父两句话给压了下去。
是啊,若此刻站在东方不败面前,我又能接下几招?
师父说得没错,要多练!
当即又朝莫大先生道,“徒儿休整几日,之后便到天柱峰闭关练剑。”
“善,”莫大先生眼睛一亮,又垂下眼睑。
赵荣出声告辞,他准备回赵家坞一趟。
瞧着他的背影,莫大先生突然在藏剑阁前的亭子来回走动。
“又不一样了,”
“飘幻似梦,这是紫盖剑势,与天柱云气的凌厉大大不同。”
“师叔祖说过,五神剑精要中的精要便是千变万化的势,幻剑式可作为乖徒儿的成势基石,”
他不禁一叹,“这悟性.”
莫大先生仿佛领略到衡山先辈开创五神剑时的绝顶风采。
他拔出胡琴猛刺两剑,
这剑速比赵荣的剑更快,但无论如何没赵荣刺剑的那份感觉。
回风落雁剑能拦住众多衡山门人,鸿沟何其大。
莫大先生站在回风落雁剑与云雾十三式之上再仰头看,却瞧见瞬息叫人止步的天堑。
那更让人绝望!
这道天堑,没那天赋,别说其神韵,连形都得不到。
五神剑中的一剑包一路若有剑招还能学一学。
可熔炼五神剑到极致的千剑纵横势,那千剑齐出的神剑森严,只得存在藏剑阁角落中堆满灰尘的历代掌门传习遗录中。
莫大先生瞧出这等苗头,哪里肯传授云雾十三式。
这一路剑法从幻剑式衍变,已有其形,非常成熟。
赵荣幻剑之上的剑路本是一张白纸,可以放空想象,万势皆在。
云雾十三式,就像一滴墨水滴在白纸上,固化的招式反而会令其束手束脚。
对一般人来说,招法越多越好。
赵荣甚至悟出冰雾幻剑,老人家并不觉得云雾十三式强过那诡异的冰雾幻剑。
莫大先生走下藏剑阁,一路笑着穿过云雾殿,来到祖祠前上香。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是一位卖艺的先辈所创,我也是个拉曲卖艺的,正相合拍。”
“可徒儿何必走我的老路?”
莫大先生把三柱大香插在香炉中,压住一丝笑容。
苍老的声音在祖祠大殿中响起:
“师父、师叔、师祖、师叔祖衡山派诸位先辈。”
“请一道庇佑.”
“庇佑阿荣平安长大、成我衡山派剑法大势!”
……
……
赵荣骑马回到赵家坞时戌时才过半,爷爷赵福未睡。
见到孙儿回来很是高兴。
他们聊着龙泉的事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日赵荣哪也没去,在家陪着爷爷编渔网,手艺有些生疏,但捣腾一下后又找回记忆。
日间不少乡亲过来打招呼,看马的人更多。
透骨龙无须赵荣照料,好多人争着给它送鲜草。
傍晚时分,赵福慈祥一笑,“去客栈那边看看吧,你离家这些天,非非看望我好几次。”
“总给我送吃送喝。”
“没事,”赵荣随意地开着玩笑,“我在师父面前求了好久,师父才收她为徒,非非现在是我小师妹,我不在家,她来看望您是应该的。”
“是吗?”
赵福满是皱纹的脸上迭着笑意,“她机灵聪明,莫大先生收徒的要求那样高吗?”
“没办法,自从收了孙儿为徒,师父眼界就变高了。”
赵荣臭屁吹嘘,半真半假,爷爷瞧他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晚上吃了一条泼油清蒸鲈鱼,刺少味鲜。
赵荣在夜色降临时,骑马来到同福客栈。
远远便瞧见客栈灯火。
透骨龙识得路,一直朝后院方向走。
它在马棚前停下,等赵荣下了马,自己进了马棚。
自动驻马。
这家伙虽聪明,赵荣没敢放任,还是把缰绳绑好。
方才听到后院一阵阵挥剑声,靠近时,声音消失了。
突然!
就在赵荣拴缰绳时,他猛地回头朝二楼窗户边瞧去。
那是他睡在客栈的房间。
只见一道白衣人影提剑一跃而下!
赵荣先是错愕,跟着凔一声拔剑出鞘,手上没使几分力道,用衡山派的七十二峰迭翠与她对攻。
铛铛铛一阵交剑声。
拆了三十招后,赵荣的长剑错开对方细剑,悬停在那白皙的脖颈前。
胜负已分!
瞧见白衣人脸上罩着的蒙面青纱在晚风中徐徐飘荡,赵荣心中好笑。
脸上正了正神色,冷声问:
“你是谁?”
“哼!”一道压着嗓子地清脆声音传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是嵩山左盟主的徒弟,赵烟儿!”
赵荣差点没憋住,忙问,
“楼上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白衣人傲气道,“我输得不服,我们再打过一阵,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赵荣往后退数步,示意她拿剑。
“千古人龙!”
清脆空灵的嗓音喊出了嵩山派剑招,赵荣又与她拆了二十招,心下稍有惊奇。
手上稍一发力,分出了多道剑光。
那白衣人一瞧,顿时乖乖站立不动。
三尺秋水,又停在她喉咙间。
“输得服不服?”
“服,”又听到她道,“但那小姑娘已经被我杀掉了。”
“怎么样?”
一双灵动非常的双眸朝赵荣扫来,瞧他的反应。
只见赵荣双目陡然冰冷,像是斜飞出两道寒气,着实比秋水刃光还要吓人。
那双灵动眸子瞧见后,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喜色。
她立时抬手摘掉脸上青纱,露出可人小脸。
双手捏住赵荣的袖口,来回摆了摆。
“大师兄,你的小师妹又活了。”
“嘿,高不高兴?”
赵荣眼中的冰冷一瞬消失,秋水剑不知何时归了鞘,只是脸上布满揶揄之色。
你挺会玩呀
“赵烟儿?左盟主弟子?”
曲非烟连笑好几声,见到赵荣回来极为开心,不理他问话,反而从他手中拿起秋水剑,连称“好剑好剑”。
“荣哥总说嵩山派喜欢扮黑衣人,我也扮一个试试。”
“人家是黑衣人,你起码得穿上夜行衣。”
“我听到马蹄声,想换已经来不及了。”
赵荣讶然,瞧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想来真的。
“师父有没有找过你?”
“昨日就找过,”曲非烟笑道,“师父考校剑法,说我入门剑法大有长进,夸我练得好。”
“没说别的?”
曲非烟摇头,“没有。”
赵荣略感诧异,不过也对小姑娘的剑法予以肯定,“确实有长进,喂招全能吃下去。”
“我早瞧出你有练我衡山剑法的天赋。”
“但是.”
“多练!”
“噢”小姑娘吐出舌头,又笑了笑,没太把大师兄的威严放在心中。
“师父可说过什么时候带你进山门。”
“说了,”曲非烟指了指他,“叫我与你一同回去。”
“那就明日吧。”
早晚是要见同门的。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爷爷?”
“见了,”曲非烟想着回山门驻地的事,听了赵荣的话回头答道,“我去赵家坞见爷爷几次,他老人家很高兴。”
“不是打渔爷爷,是音乐家爷爷。”
“没有,”小姑娘的声音略有沮丧,但也没有不高兴。
因为她知道爷爷此时一定很欣慰。
更清楚莫大先生在这事上有多大难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刘三爷一般但求高山流水。
“门内的师兄弟姐妹都很好,他们会喜欢你的。”
这话反让她微有情怯,小手不禁揪着裙摆:“荣哥,我担心融入不了。”
赵荣了解她的心事,不作解释。
只随意笑道,“简单,将你的琵琶带上便好。”
这一晚,赵荣说了好多龙泉的事,满足她的好奇心。
尤其听到艾根才大爆,小姑娘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翌日清晨。
曲非烟在马棚内又拽出一匹马,赵荣放慢速度,领她一道返回山门。
客栈这边暂时就交给芦贵、包不颠他们。
同福客栈已经与全子举挂钩上,成了衡山派在城西码头附近的情报分舵。
这边的江湖人特别多,散布消息极快。
尤其谈起青岑剑、双石剑这些衡山剑侠与魔教大战的内容,简直让客栈的酒水都不够卖。
这些武林人往外一传,众多武林人都知道了。
赵荣早与同门提过,
众弟子晓得莫大先生又收了个小徒弟。
一路带着曲非烟入山门时,引起不少同门热情打量。
在听风台练剑的弟子很多,目光一道接着一道扫来。
“大师兄,”
“小师妹!”
喊小师妹的声音显然是更大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小师妹都要比小掌门可爱许多。
小掌门好相处,但总归是有威严的。
这小师妹就不一样啦,
十二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那样伶俐可人,脸上挂着怯生生的腼腆微笑。
四下好奇打量时来回走动,一身绿裙摆来摆去,像一只小蝴蝶,又像是在衡山派这棵老树上,突然开出的一株小嫩苗。
勃勃生机,萌发于春季,叫山门中的春风都更生动可爱了。
素来从容稳重的冯巧云拨开了两名‘碍眼’师弟,迈步走来。
作为衡山十四代弟子中的第二高手,冯师姐背负双手,朝小姑娘说话时微微下一点腰,显得那样亲切。
小掌门在一旁都有些吃味。
“小师妹,叫什么名字?”
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问给旁人听。
见她有点羞涩腼腆,免得自我介绍时会脸红。
“这是你冯师姐,”赵荣在一旁介绍。
“我叫赵非烟。”
“冯师姐有礼,”曲非烟乖乖拱了拱手,又朝听风台的众门人乖乖拱手,“诸位师兄师姐有礼。”
听到稚嫩又甜甜的嗓音,叫众门人们的眼中闪出笑容。
大家也拱手,话音友善:“小师妹。”
冯巧云冲着赵荣笑了一下,把曲非烟手中的琵琶递给他,然后拉着小师妹去了听风台。
很快,听风台上传来阵阵爽朗笑声。
气氛是那样的愉快,
大家瞧着小师妹,都有种瞧邻家小妹妹的感觉。
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各位师兄师姐都拿出最温和的嗓音,曲非烟也极为有礼,温婉又善良。
三脉门人都在称赞:“莫大师伯好眼光!”
“是啊,小师妹灵气逼人,又那样可爱,尤胜同年纪的大师兄。”
“小师妹要练剑,师姐给你喂招。”
“……”
赵荣本想提醒同门,
你们把小狐狸当成小绵羊了。
但瞧见小狐狸满是享受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她从未拥有过这样温暖的大家庭。
自打三脉归一,大师兄当了大家长,衡山派的气氛真的好。
本就是一群音乐人,又修的镇岳诀。
没了掌门之位的悬念,众门人的心早就沉静下来。
现在门派蒸蒸日上,这关口瞧见充满灵气的可爱小师妹,自然叫他们欣喜。
平生的善意,纷纷掏出。
可这一幕画面,却在赵荣脑海中形成巨大反差。
他想起自己入门那日,在云雾殿是怎样的光景。
一时间,竟然‘悲从心中来’。
小掌门在听风台外围,痴痴地瞧着这一幕.
少顷
听风台上的衡山弟子均是一愣,一段忧伤小调传入他们耳中。
刘府弟子反应最快:“谁起的悲调?”
“是啊,这等好日子怎得弹起悲调?”
他的声音有点大,忽然瞅见声音的来源。
衡山小掌门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朝藏剑阁方向走去,
“曾拟扁舟湘水西,夜窗听雨数归期。归来偶对高人画,却忆当年夜雨时”
不是潇湘夜雨,又是什么呢
远处屋顶上的老人捋须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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