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坊,金玉楼。
龙渊城内只有三个地方不执行宵禁,便是东市、西市与红袖坊。在这香气漫街、灯舞鱼龙之地,每一家大型的青楼都有自己的特色,譬如妙音阁主打的就是乐师。
而金玉楼,最为人推崇的就是私密性。
贵客之间只有互相推荐才能进入,入口在很隐蔽的地方,整栋楼都覆盖在严密的阵法之内,每一条过道与每一座房间都分得很开,客人之间基本也不会打上照面。
因此成为了一些身份毕竟不方便的人或者谈一些机密要事的首选。
龙牙帮帮主洪饮胜与熊堂堂主柳寒衣,便出现在了金玉楼的顶楼,一间装饰极豪华的包间之内。
彩绘屏风,金碧雕梁,桌上俱是价值不菲的醇香美酒。
二人进入房间,就见到已经有另外两人坐在席间,也是一男一女的组合。
男的是一名身穿金褐色缎袍的中年男子,微微发福,带着两撇八字胡,一副精明笑容。
女的则是发髻高盘、簪金戴翠,一张脸杏眼红唇,玉面吹弹,在灯火映衬下,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洪帮主!柳堂主,久仰洪帮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见到洪饮胜进来,男人立刻起身相迎,女人也随之站起。
洪饮胜颔首示意:“客气了。”
“张先生,多日不见,略显憔悴啊。”柳寒衣笑着招呼,又顾盼道:“夫人倒是愈发光彩照人了。”
“哈哈。”被称作张先生的男人笑着叹了口气,“老夫少妻,我年纪大了、修为又低,比不了你们这些高手,唉……”
“官人说什么呢。”张夫人娇嗔地推了他一把。
“没关系,我们都不是外人。”柳寒衣促狭道:“若是张先生实在力不从心,我们帮里多得是精壮汉子,说不定可以帮上一些忙。”
“这个就不好冒昧了吧。”张先生一挑眉,“就算我同意,我家夫人也不能同意啊。”
“我说的是传授你一些强精壮力的法门,哎呀,你想什么呢!”柳寒衣顿时瞪眼道。
当下欢声笑语,席间也热络了几分。
柳寒衣又道:“帮主可能有所不知,张先生与咱们白堂主,曾经是同窗好友呢。”
“哦?”洪饮胜这才抬眼,“还有这桩渊源?”
“我也是上次与柳堂主聊起,才知道这件事。”张先生说道:“早先在东崖书院时,我与白子善最为出挑,一度互相较劲。那时候先生们都说我有榜眼之才、他有探花之才,我说是因为我的学识文章强于他,他非说是因为他比我英俊。”
“这番无耻嘴脸,确实是白堂主好干的事情。”柳寒衣笑道。
“你们二人都没有参加科举?”洪饮胜直接问道。
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张行楷乃是一名商贾,若是真能登榜入朝,没有谁会去做生意。
“嗨。”张先生苦笑了下,“我们两个的命运倒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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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为家中犯了事情,抄家发配,后来被救出来……为六公子做事。”他幽幽说道,“六公子需要我做一個商人,那我就做一个商人,远赴越州经营十几年。听说白子善在科考场上被人抓出舞弊,赶出考场,听说时我还纳闷,以他的学识何至于此?”
“他是被人陷害的。”洪饮胜淡淡说道:“至于陷害他的人,我已经帮他处理了。”
“谁能想到呢,兜兜转转,我们都成了替六公子做事的人。”张先生笑了两声,顿了顿,又说道:“近来工部惹了事,公子他不太高兴,好在南城这边已经铺开得差不多了。他的意思是,你们把这片地都交给我,今后就由我来打理。”
“嗯。”洪饮胜颔首道:“六公子的命令,我们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他等了一下,才又沉声说道:“城南的产业,我们龙牙帮付出很大方才拿下。现在若是直接全盘交出,那我帮中损耗太多,可能就养不了那么多兄弟了。”
“我懂洪帮主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顾虑。”张行楷立刻回道:“今天在来这里见伱之前,我在六公子那里已经帮你尽力争取过了。可是如今朝中局势很不好,为了让人救工部,六公子的付出也很多。起码当下,他可能帮不了你们太多,大家坚持坚持,等通天塔建成,一切困难自解。”
“这些年我们给工部赚得还不够多吗?”洪饮胜看不出表情,“他们现在还需要别人去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行楷身子压低,凑近道:“洪帮主,你我都清楚。工部若是倒了,龙牙帮握在手里也没有用;只要工部在,龙牙帮要多少有多少。”
啪。
洪饮胜没有出声,可他掌中的酒杯已然消失。紧握的掌心里,粒粒齑粉洒落。
……
杏花山、云止观。
梁岳在王汝邻面前的蒲团上,端正坐好,聆听教诲。
对面的守义真人老神在在,面带微笑,一副世外高人的出尘模样。
等梁岳坐好,他便开口道:“今日来传授你一些真本事。”
呵呵。
您也知道那什么酒色财气、套交情不正经啊。
梁岳心中腹诽,口中答道:“辛苦师父。”
“我一身的剑道绝学数之不尽,你最先要学的,便是心法。”王汝邻悠悠传道,“寻常武者在低境界时,不太注重心法修行,但咱们这一脉不行。我有一门自创的心法,名为《剑心合道》。”
“剑心合道?”梁岳听得认真。
王汝邻道:“当年我修行玄门道法,一朝失了自在意,道心崩溃、境界跌落,我才弃道从武。只是我修行武道与旁人不同,因为曾经修道,所以我将道门心法融入其中,创了这一门剑心合道之法。塑造剑心,内合道韵,闯荡江湖二十年未逢敌手。”
“你不要看我名字不在通天榜上,那是我没有一心追求境界的提升。要是真的打起来,通天榜上三十六个人,能稳胜我的应该不超过十个。”
“那这剑心合道,该如何修行?”梁岳听得心潮澎湃,出声问道。
王汝邻答道:“先有剑心,而后再合道,至于如何锤炼剑心……白原!”
“在!”
正殿门前闪出一位道童,穿着一声藏蓝色道袍,梳着小发髻,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背上背着一把青黑石剑,声音童稚清脆。
之前王汝邻说观里道童有事,还以为是吹牛,原来还真有个道童啊。
“随我来。”王汝邻将二人带到院中,让双方隔着几丈远站定,“白原是我收养的小道童,今年八岁,已经跟我学剑三年,也算是记名弟子吧。你虽然来得晚,但是身为亲传弟子,他也可以叫你一声师兄。小岳,拿出不留名与他对决。”
“啊?”梁岳怔了下,“打他?”
他看着对面,看上去伶俐可爱,粉雕玉砌般的小道童。
“怎么,不敢?”王汝邻道:“所谓剑心,就是一颗不论对谁都敢于拔剑的坚定之心。不敢对弱者拔剑,和不敢对强者拔剑,二者有什么区别?”
啊?
梁岳又是一怔。
居然还有这种角度的吗?
不敢对弱者拔剑和不敢对强者拔剑……这俩能一样?
怎么感觉荒谬中带着一丝合理。
他看着对面的小道童,轻轻颔首,“那……白原师弟,我失礼了。”
说着,他祭出不留名,仗剑在手。
“出剑!”王汝邻顿喝一声。
梁岳不再迟疑,举起长剑,向上一挥,就想轻轻劈砍一下,有些怕伤到对方。
谁知对面那还在轻笑的小道童,突然出手如电,不知何时已经拔出背后的青黑石剑,迅速抵住了梁岳的剑刃。
铛。
他笑起来有些眯眯眼,小声道:“师兄,不用让我。”
梁岳看他出手速度,似乎还真是有些东西,他虽然才八岁,跟王汝邻练剑三年,真未必会比自己弱。
旋即收手,然后更快的一剑刺出。
嘭!
意识好像终结在出剑那一刻,这一剑落在空处,腹部一痛,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抛飞到半空,而后重重落地。
“嗬……”梁岳重重干呕一声,才恢复过来,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道童,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一剑被格挡,然后又被对方一剑刺中,好在对方用的是石剑,这才没有一剑穿心,而是只将自己点飞。
白原已经重新收剑在背,束手而立,带着一副天真的微笑,十分有礼貌地说道:“梁师兄,承让了。”
他没有看清对面用了什么剑招,可这个速度、力量以及反应能力……
这能是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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