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把头,那就以端午为期,到时候封某会先行一步前往棺材峡,静候诸位大驾!”
眼下才过惊蛰没几日。
端午前后的话,算起来差不多三个月。
比起动辄七八年,这点时间对封思北来说,如何不能接受?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来。
“没问题。”
陈玉楼亦是点了点头。
从年前离家,这趟远门出来已经数月,就算地仙村一事火上浇油,那也得等他回去一趟再说。
一是与拐子他们有过约定。
第二点。
他还要去洞庭湖君山岛布置洞府。
那地方可是他为自己一行人,在乱世里准备的幽隐之处。
必然要亲自去看上一眼。
接下来。
双方又认真商量起了计划和细节。
封思北不再藏拙,毕竟地仙村关乎重大,极有可能是他此生惟一的机会,若是不能抓住,再留待后人,难度无疑更大。
将封家祖辈所传,事无巨细,一一明言。
“这观山指迷赋,其实并非观山太保寻龙秘术,而是指引地仙村所用?”
听他说起他这一脉先祖封师岐所留遗言。
围炉而坐的几人,除却陈玉楼外,神色间皆是露出诧异之色。
同处倒斗江湖,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纵是四派八门中最为神秘的搬山道人以及拘尸法王,其实在他们眼里,或多或少也能了解一些。
不至于真就一无所知。
何况还是与四派有着深仇大恨的观山太保。
这一脉先祖,自棺材峡悬棺中盗取‘天书异器’以及‘炉火之术’而发家,进而掌握诸多巴国巫术,自封棺山太保。
一时间成为地方上的望族。
到了大明一朝,更是受诏入京,奉命修建皇陵。
从清溪镇青云直上。
这桩桩件件,并不算是秘密。
或许不清楚观山太保太多秘术,但观山指迷赋还是有所耳闻。
“是。”
见他目露惊奇,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封思北则是摇头一笑。
地仙村乃是绝密,自然不能轻易泄露,老祖宗封师岐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
在普通人眼里,封家或许是个庞然大物。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在真正的皇权面前,封家连个蝼蚁都算不上。
何况,那时连大明朝都大厦将倾,加上封师古带走大批族人,又与四派结仇太深,内忧外患,不这么做,一旦祸起,几乎就是灭门大难。
将地仙村线索,藏在指迷赋中。
就算无意泄露出去。
外人也琢磨不透。
见他点头,鹧鸪哨不由如有所思,这观山指迷赋与龙骨天书倒是有着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以密文书写。
找不到翻译之法,就算龙骨到了手上,也是一头雾水。
“哦,对了。”
“差点忘了一桩大事。”
听他说起此中往事,陈玉楼忽的一拍额头。
也不耽误。
借着竹篓掩盖,连通丹田洞天,将当日瓶山中那位观山太保的遗物一一取了出来。
洞天与他心意相通。
别说封思北都不曾推门入境,就是已经筑成道基的鹧鸪哨,都察觉不到半点。
“这是?”
见他从竹篓里拿出一只青囊,封思北眉头微微一皱,明显有些没看明白。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对封兄而言,或许有用。”
将青囊往前推了推,陈玉楼耸了耸肩道。
闻言,封思北也不犹豫,将青囊束口的绳索轻轻一拉,只听见一阵金石相撞的动静,不大的青囊内竟是零零散散装了不少器物。
而他一眼便看到,其中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金腰牌。
借着幽暗的灯火。
腰牌正面分明刻着‘观山太保’四个古篆字。
“这……”
看到它的一刹那。
封思北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刚才陈把头取出青囊时,会冲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观山腰牌。
明太祖御赐封家。
时隔几百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又见到一枚。
“观、山……太保?”
见他如此震撼,边上的杨方下意识凑上前看了眼。
一字一句轻声念了出来。
“陈,陈把头,这是从何处得来?”
封思北从失神中惊醒,神色间既有惊喜又透着几分恍然,复杂难掩。
当年封家奉召入京。
一步登天。
获封观山太保。
皇帝特命虞衡司铸造五枚腰牌,赐予封王礼,以及封家四子。
不过,几百年过去,观山腰牌遗失众多,如今只有一枚传下,还是封师岐这一脉代代相传。
如今竟然能够见到第二枚。
可想而知,此刻封思北心中又是何等惊叹。
“瓶山。”
听他问起。
陈玉楼也不隐瞒,简单将当日之事叙述了下。
对石门山中隧洞以及那具古尸。
他则是刻意隐过。
只说是返回庄中清点明器时发现。
毕竟,当日可是他们搬山和卸岭两派,联手共盗的瓶山大藏。
但取观山金牌时,只有红姑娘在场。
一行人中,即便昆仑都不知晓。
鹧鸪哨和老洋人当时更是进了露阁中寻找大药。
“原来如此。”
听过他一番解释。
封思北这才明白下来。
将金牌从青囊中取出,刚一入手,一股古朴厚重感便扑面而来。
即便几百年过去。
这枚金牌依旧保存的极好。
没有半点锈蚀的迹象。
“单凭此物,我也不敢确认究竟是哪一位先辈所留。”
“需要尽快回一趟族地,翻过族谱,或许才有线索。”
紧紧攥着金牌,封思北抬起头,轻声道。
相隔多年,封家内部动乱,即便是他暂时也想不出这枚金牌属于何人所有,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金牌为真,而非假物。
也就是说。
当年封家也有一位先辈,盯上了瓶山大墓。
只可惜,最终并未能够打开,而是死在了其中。
湘西与此地并不算远。
瓶山的名头又最够响亮。
数百年来,不知吸引了多杀倒斗行中人前去,不过……无一例外尽数失手。
最终,还是被眼前二位魁首联手所破。
瓶山被盗一事,去年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封思北也有所耳闻。
他只是没想到,连封家先辈也曾去过那一处。
而青囊中,除了那块观山金牌,还有几枚色泽漆黑的丹丸、两张泛黄的皮纸,几只药瓶,还有几摞形状古怪的傀儡。
看到这些东西。
封思北心中更是确认无误。
毕竟,天底下除了观山封家,再无一个门派以巫术倒斗。
尤其是纸甲术,乃是封家先祖从天书异器中得来,作为两千多年前巴国时代的巫术,早已经在外界断了传承。
“也好。”
“要是有机会的话,封兄倒是可以去一趟瓶山,将家族前辈尸骨带回族地,也好让他入土为安。
陈玉楼点点头。
对他此言并未觉得意外。
毕竟,单凭一枚金牌确定名号,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当然是要去的。”
封思北吐了口浊气,要是不知也就罢了。
如今有了线索。
自是再不能坐视不理,好歹也是族中先辈,哪能眼睁睁看着尸骨被困在深山大墓中,风吹雨淋。
小心将金牌重新收入青囊内。
封思北这才站起身来。
双手抱拳,一脸认真的躬身拜下。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陈把头大恩。”
对此,陈玉楼并未侧身,而是坦然相受。
带回先辈遗物,告知尸骨所在,无论是谁,他都当得起这一礼。
“封家主客气。”
接了一礼,陈玉楼上前伸手托住他的手腕,将封思北扶了起来。
“他日要是去瓶山的话,一定提前告知,到时候陈某为你带路。”
“多谢陈把头。”
闻言,封思北心中更是感慨。
就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能做到这一步的都少之又少,何况,观山一脉祖上曾经犯下的罪孽。
“此等大恩,封家实在无以为报。”
“只是,封某这副残躯还要留待有用,等地仙村一行结束,当年之事,我一定会代封家给四派一个交代。”
而今,他唯一的执念便是地仙村。
一旦成事,也就意味着最后一桩心事能够安稳落地。
听到这话,陈玉楼只是摆了摆手。
数百年前恩怨。
就如来时过岷江船上一番闲谈,是是非非,世间能够抹去一切。
至少他们三派皆是如此。
真要赔罪的话,或许得等找到发丘后人。
只不过白家,其实和张三链子经历相差无几,同样是从古棺中得到发丘印,并非师徒门人,传承有序。
如今这一代的白家。
算起来,应该是白半拉,只不过他小子如今何处,还真不好打听。
九幽将军一书中,他被崔老道忽悠去当了兵,发丘印和陵谱皆是送给了瞎老义,而瞎老义最后又成了杨方的徒弟。
几个人之间牵连极深。
不过,眼下时间尚早,一切都还不曾发生。
但这么看的话,就算白半拉眼下就现身此地,让他为了几百年前恩怨报仇雪恨,估计同样不太现实。
想到此处。
陈玉楼摇了摇头,敛起心中杂念,转而挪开话题。
“之前上山时,恰好在建福宫遇到掌教行崖道人,与他相谈甚欢,听他说,封兄自小通读道藏?”
“从建福宫来?”
果然。
一听这话。
封思北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青城山上道人不少,但真正能够算得上高修者,在他看来,也只有行崖老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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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余年里,他们两人论道数次。
几乎每一次都能产生共鸣,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
见他被吸引过来
陈玉楼话锋一转,简单抛出几个问题。
他们一行五人,如今虽然都已经修行入境,单论实力境界,封思北可能连杨方都尚且不如。
但对于道藏的理解之深。
却是连行崖老道都赞叹不已。
眼下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请教一番,而有了方才铺好的路,封思北也半点没有藏私的意思,不厌其烦,循循善诱。
就是一旁四人,也是津津有味。
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
几乎就一眨眼的功夫。
夜幕隐去,天色渐渐亮起。
宿在山中的鸟兽,纷纷从沉睡中醒来,一扫半夜的寂静。
“天都亮了……”
封思北半点没有疲惫之色。
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夜论道,虽然是他言多问少,但身前几人对于修道的天赋却是极高,往往随意指点几句,便能举一反三。
其中又以陈玉楼最为惊人,鹧鸪哨次之。
从言辞交谈看,他们两人之前应该有所涉猎,简单翻阅过道藏一书,但一点就通,这就可怕了。
“耽误几位一夜,实在抱歉。”
“陈把头,杨魁首,还有三位兄弟,这样,我去煮些吃食,等诸位用过早饭,再在洞府里好好休息如何?”
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
封思北收起心绪,神色间闪过一丝歉意。
一行人接连赶路数天,又连夜登山,本来就已经风尘仆仆,自己这又拉着他们说了一夜,就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不必麻烦了。”
“昨夜离开建福宫时,与老真人有过约定,向他讨要了几枚茶种,这正好天已大亮,下山去取,总不好让他老人家久等。”
见他起身要去做饭。
这天师洞中清贫如洗,一看就知道他平日在山上过的也是苦修日子。
陈玉楼哪能答应,赶忙制止道。
“吃口饭不耽误时间。”
封思北摇摇头,“实在不行,我去山下与老真人说一声。”
“真不用。”
“封兄,你我之间就莫要如此客套了。”
“我们几个也不饿,他日机会多的是。”
谢绝他的好意,陈玉楼带着几人,径直推门而出。
在封思北目送中,一行人走过廊桥,眼下正好是骄阳初升时,一缕金光破开茫茫云海,洒落在老君阁上,恍如金顶。
而青城山也不愧是洞天福地。
此刻,灵气之浓郁,身处其中,众人只觉得浑身通畅,呼吸之间气血鼓荡。
沿着云梯漫步向下。
静静欣赏着沿途风光。
足足半个多钟头后,视线中终于再次出现了那座依山而建的古观,虽然晨曦才起,但上山烧香的香客却已经不少。
建福宫内,鼓声悠扬。
一行人走过石道,远远便看到一个中年道人守在门外,见到几人,道人眼神不有一亮,带着个小道童迎了上去。
“见过诸位,贫道云素,奉师傅行崖真人之命,特意在此等候。”
“原来是云素道人。”
“久仰!”
见他自报家门,陈玉楼立马抱拳回应道。
“不敢。”
云素连连摇头,昨夜听师傅说过,眼前这位可是连他老人家都看不透的大修士,他才越龙门,哪敢造次。
简单攀谈了几句。
他这才从身后道童手里接过一只竹篓。
“这是观中道人,一早从沙坪山中招来的树苗和茶种,还请过目。”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他们说一早就去了后山。
陈玉楼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叹。
小心接过竹篓。
揭开低头一看。
竹篓内赫然放着足足六株幼苗,以及十多颗茶种,叶苗上甚至还沾着露水,隐隐透着一股微弱却纯粹的灵气。
“这……多谢道人。”
“还请一定代我替老真人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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