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卢意味深长道:“夫人对大人还真是情深似海啊。”
苏青珞跑到陆衡之身旁,慢慢地喘息着,扶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肩膀撑住即将倒下的陆衡之,仿佛自己此刻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身上弥漫着血腥气。
周遭横七竖八躺着六七个黑衣人的尸体。
看上去陆衡之在杀了那几个人之后已经全然没了力气,无法支撑,而厉卢只是腿上受了一剑不轻不重的伤。
陆衡之沉声:“快走!”
苏青珞:“你别说话。”
她飞快地撕下裙角边,将他腰间漫血的伤口缠住,打结,动作行云流水。
“青珞!”他急声。
苏青珞慢慢扶他坐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眼泪直直滚落下来。
她转头,从地上死去的尸体旁摸了把刀,双手拿起来不停发抖,抖得刀尖都在颤。
厉卢哈哈大笑一声:“有趣。连刀都拿不稳,还想杀我?”
她看向厉卢,一双眼睛楚楚可怜。
“你能不能放过他?”
厉卢笑了:“美则美矣,可惜是个蠢货,看这身段,滋味应当不错。”
他眼眸中闪过危险的意味,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型几乎全然将苏青珞罩住。
“你夫君就快死了,你说我当着他搞你,叫他临走前再欣赏欣赏你的身子,如何?”
陆衡之眼眸泛出杀人般的寒光。
他剑尖点地,再度撑着站了起来。
苏青珞仍旧拿着刀,却害怕极了,浑身仍旧在发抖,那刀被她握得松松垮垮,似乎下一瞬便要落下来。
厉卢完全没将她当一回事,一刀向陆衡之砍去,却并未砍他关键的地方——他想留一留陆衡之的命,当着他的面羞辱她最疼爱的夫人,也算为死去的儿子报仇。
苏青珞吓得闪到一旁。
厉卢轻蔑一笑,心想果真是个不中用的妇人。
陆衡之向后一闪,却没闪开。
厉卢的刀砍到他大腿上,几乎同时,陆衡之手上的匕首刺入厉卢心口。
厉卢没料到他方才没闪开是装的,顿时一惊。
分明已经穷途末路,无力支撑,却硬撑着站起来接他一刀。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位夫人啊。
陆衡之将匕首刺入厉卢心口后,终于完全脱力,重重倒在地上。
厉卢仰天大笑,将胸口的匕首拔出。
陆衡之有些诧异:“你……”
厉卢捂着胸口,笑道:“陆大人难道没听过我在战场九死一生的事?我的心脏与常人不同,在右边。你就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玩你那娇滴滴的夫——”
他愣住,低头。
刀尖从右侧贯穿了他的胸膛,明晃晃的鲜血挂在上头,缓缓滴落。
他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苏青珞哪里还有一分害怕的模样——刚才她竟是在演戏?
“右侧是吗?”她眉目清冷,神态竟跟陆衡之有几分相似。
她一下子将刀拔出,又一刀刺入他腹部。
她声音冷极,“我今日必救我夫君。”
厉卢挣扎了几下,却失了力气,缓缓倒地,双眼怒瞪着苏青珞。
苏青珞闭了眼,怕再出什么意外,一刀刀往他身上砍去。
血溅在她脸上,溅入她眼睛里,她都顾不得。
她只知道她要救陆衡之。
她只知道,不能让七年前在那条船上的事重演。
直到恍惚听见陆衡之喊她:“青珞!”
她方回神,看着眼前早就死透的厉卢,猛地扔了手里的刀,跑到陆衡之身旁。
陆衡之面色苍白如纸,抬一抬胳膊,将她搂在怀里:“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别怕,你做得很好。”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远远地看见吕鹏天带着人找了过来。
吕鹏天惊道:“我们来晚了,怎么弄成这样?”他朝身后招手,“快来帮忙!”
苏青珞看着他:“兄长,先救我夫君——”
她终于晕了过去,倒在陆衡之怀里。
陆衡之抱着她,望着夜空的月亮,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失去了知觉。
*
陆衡之醒来时已是隔天傍晚。
他失血过多,好在身体底子不错,吕鹏天带去的江湖朋友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当时就给他用上了,所以虽然看起来身上伤口不少,却并无生命危险,只是烧得厉害。
他睁眼的一句话是:“夫人怎么样了?”
嗓音被烧得嘶哑而干。
宋闻忙倒了杯温水捧到他面前道:“大人放心,夫人无碍,只是受到了惊吓,还在昏睡,应当很快就会醒了。”
陆衡之喝了两口温水,道:“扶我过去。”
宋闻:“紫鸢正在看着夫人,大人不用担心,不如先用些粥。”
他瞥宋闻一眼,声音冰冷:“不是你夫人,你自然不用担心。”
宋闻一凛。
倒不是因为陆衡之这话说得格外重。
而是他跟了陆衡之十几年了,他一直都冷静沉着,而现在他分明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心里也清楚苏青珞已经没事,却连一碗粥也不肯用要先去看她。
先前他虽然为苏青珞多次破例,但也没到不顾大局,不顾自己身体的地步。
宋闻顿时不敢多言,立刻过来扶陆衡之。
苏青珞就在隔壁。
陆衡之起身,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上次这么疼,还是在七年前那条船上。
他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发出声响,慢慢地走到隔壁。
苏青珞躺在床上,雪白的脸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涂了胭脂。
看到她的瞬间,陆衡之整个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滚烫。
他问:“可用过药了?”
紫鸢:“方才用过了。”
陆衡之颔首:“准备热水和帕子。”
紫鸢忙去准备了。
陆衡之亲自拧了帕子,先替苏青珞擦了擦额间和脖子里的细汗,然后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
她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眼皮一直在动,睫毛也轻轻颤动,仿佛蝴蝶翅膀。
陆衡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脑海中闪过她昨日义无反顾回来寻他的模样,将匕首悄悄递给他时微微颤抖的手,还有一刀刀发疯一般砍向厉卢的模样,说“先救我夫君”时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吻了吻她的手背。
他何德何能,叫她如此待他。
陆衡之陪了苏青珞片刻,又回到隔壁书房。
他用了些清粥,喝了碗汤药,叫来宋闻询问相关情况。
仇广无事,长青已带着太子跟王良翰的往来信件去往京城。
海寇当天便退走,应该只是虚晃一枪,并无进攻之意。
厉卢当场身亡,王良翰被下狱,写给太子的信也已被抄录出去,传遍整个杭州城,不日便会传遍天下。
那十几个暗卫死了四个人,尸体已经被保存起来,却并未留下什么证据。
查抄出来的近百万金银珠宝已命赣州军押往京城。
粮食也足够流民吃到开春……
此间的事算是暂了。
陆衡之微微点头:“你替我写封折子给陛下,就说我受伤严重,要去金陵修养一阵子,告假半年。”
宋闻一脸陆衡之是烧糊涂了还是担心夫人担心得脑子糊涂了:“我写?”
他虽然认识字,但他的字能见人吗?
还是呈给圣上,陆衡之就不怕圣上给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吗?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陆衡之淡声,“你写底稿,等夫人醒了让她誊写一遍。”
说完这话,他自己心里倒先有些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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