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离来到翠竹村,踏在这方没有任何记忆的土地上,她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伤感。
她踩着乡间的小路上,朝着西边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
恍惚间又想起风灵,心里更是一阵发寒。
如果我要祭祀,且通知了曹恒和董煊,他们不同意并用亲生父母威胁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三人带走。
他们要是不跟我走怎么办?
离火宫下辖的百姓对离火宫的认同度非常高,景福夫妇虽然生了姒离,但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把姒离上交。
因为在他们的朴素认知里,好苗子必须上交给离火宫,这是他们幸福生活索要付出的代价,不是针对他们,而是辖区内所有人。
包括曹恒妘牧等人也是如此。
小小年纪被离火宫带走,给资源培养以及关怀尊重,然后他们对离火宫的认同度非常高。
认同度高就不会轻易背叛。
姒离心乱如麻。
要是他们不愿意离开,那就只能抢走,如同他们在神农山侍弄灵药草一样,在问道宗的地界忙活?
可这样的话,不是明着跟离火宫对着干?
本来祭祀一事就很难被接受,离火宫又是修仙界实力最强的门派,这时跟离火宫撕破脸,会不会影响祭祀大计?
争取离火宫?
还是放弃离火宫?
姒离犹豫不决。
“长老……”
听到有人叫她,姒离定了定身,发现是景远山带着几个弟子从西边过来。
景家因为景佩兰被罚,又因姒离恢复待遇,景远山也可以出现在离火宫地界了。
姒离的语气颇为不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景远山后退一步,再次长揖而拜,身后弟子纷纷学着他的模样。
姒离面如冰霜。
景远山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景福夫妇回家,家中很多东西不能用,缺吃缺用的,房舍失修,我们过去帮忙。”
姒离记得曹恒给的册子上说,景福夫妻老实巴交,又没傍身的技艺,在景家属于贫民,每年都接受家族救济。
之所以能在神农山当管事,是因为姒离。
如今景家恢复待遇,景远山作为族长亲自带人安排景福夫妻的生活,想来他们是很感动很自豪的。
“我知道了。”姒离语调波澜不惊。
景远山何其精明,看她这个架势,就知道她心里不大痛快。
姒离虽然在离火宫没有职务,但他还是恭维一句‘长老’。
少宫主曾感慨,姒离一定会成为离火宫的宫主。
至于她心里不痛快,他能明白但不支持。
景远山眼珠子滴溜一转,露出讨好似的笑容:“长老,其实每个长老都会受很多苦的,景家被景佩兰牵连,景家弟子……”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晃,景远山下意识后退,不曾想跟后面人撞在一起。
一堆人倒在巨大的光牢中。
姒离昂首阔步地离开。
她不想听他们说正确的废话。
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这是她应当做的。
因为你强大,所以你受的苦是上天给你的考验。
如果没有通过考验呢?
他们会说什么?
姒离走在小路上,自从用六杖光牢锁住景远山等人外,再没有碰到旁人,也许他们都躲开了。
很快,她来到村西头。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民居,背后是巨大的山麓,有三间不大的房子,院子前刚刚翻新的几亩地,中间有一条窄窄的路直通院子。
南方多雨,田地和院子前还有一条新修小河,从院子面前缓缓淌过。
抛开新修的那些东西,这个院子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不说别的,挑水就要走很远,穷人才会住这种地方。
姒离有些紧张,手中便多了把剑,紧紧握住剑柄,剑身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院子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
有个年轻女子抱着一木桶衣裳走出院子,似乎要在小河边洗衣裳,骤然看到姒离,她愣在原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姒离冷冷地看着她,白白净净的,弱柳扶风的。
“胭脂,你等一下让我洗吧……”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紧接着,妇人离开房间走到院门口。
“我来洗吧,这么冷的天,别把你的手冻坏了,小姑娘的手冻裂可不好看,又肿又红地还会痒……”
妇人便是景福的妻子伍氏。
伍氏觉察到不对劲,瞥见胭脂流泪,心疼地声音都颤了几分:“怎么哭了?这里是比神农山冷,但族长不是送来炭火吗?
对了,你爹从外面买糯米快回来了,你先去屋里烤火,一会儿跟你爹一起做糍耙,我跟你说,糍粑可好吃了……”
胭脂拼命摇头,指了指田地对面小路上的姒离。
妇人循着胭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是那么一眼,妇人如同被雷劈中,身子不自主地抖了一下,胭脂连忙扶了她一把。
被雷劈中的还有姒离。
两个人真是太像了,由不得姒离怀疑。
姒离握住剑的手微微发颤。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助过。
不到一百米的小路,竟然那么远。
对面的一对母女相拥着,笑中带泪,满含期待地看着姒离,似乎希望姒离能够走过不长的小路,走到家里来。
但她们的期待落了空。
姒离消失不见。
“刚刚对面是不是有个人?”中年妇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胭脂重重点头。
“这孩子,真不懂事。”
……
姒离来到景福家后面山上,坐在山顶上,俯瞰景福家。
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身子微微发抖。
尽管早从曹恒那里听到看到,而当伍氏真真切切出现在她跟前时,彻骨的寒冷再次袭来。
她很感激姜原及时赶到。
她压根不清楚怎么面对景福一家。
姜原坐在她旁边,也是把头伏进膝盖里,侧过脸,眼中含着泪水,心疼地看着她。
许久,姜原突兀的笑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呵……我就说初次见你就看着你眼熟,原来很久之前,我们真的见过面。”
说罢,他注视着姒离,希望她能回答自己,转移下注意力,不要沉浸在难受的情绪里。
又是长久的沉默。
姒离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在很小的时候被人喂了两次忘忧草……”
伴随着她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是身体轻轻的晃动。
“嗯,我知道,我跟你说那次相见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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