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老辣的蔡京和神秘的方天宝
蔡鞗(tiao)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儿子给爹爹惹祸了!”
蔡京取下玳瑁框水晶叆叇(眼镜),连同书一起放在旁边的桌几上,“五哥,说说吧。”
“爹爹,东南那件事,儿子一早就被人误导了。他们原行虚实之道,以丰诚为虚,以绸商为实,可我们一无所获。后来顺藤摸瓜抓到了王靖和,才知道,在丹阳,可能虚实易换了,绸商是虚,丰诚才是实。”
蔡鞗低着头答道。
“虚虚实实,这些读书人不好好地读圣贤书,读什么兵书啊。那丰诚这个实,你抓到了吗?”蔡京继续问道。
蔡鞗喉结上下动了动,低头老实答道:“丰诚死了。”
“是不是被你借老童的留宅护卫,蒙面行凶,灭了口?”
蔡鞗不敢出声。
“好你个武侯再世,算无遗计,自己却把最后的线索给灭了口,呵呵。”蔡京笑了几声,又说道,“你最敬佩武侯,处处学武侯。武侯一生谨慎,你何时谨慎过?武侯偏居西蜀一隅,进退不得,窘困半世,你也想如此吗?”
面对父亲的问话,蔡鞗只能连连磕头。
“老夫年迈了,再也不能遮风挡雨,你们一个个自立的自立,攀附的攀附,结党的结党,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你们姓蔡,跟我是同一条根上连着的。断了我,能好了你们?”
蔡鞗抬起头,惶恐地说道:“爹爹,儿子无能,给爹爹惹祸了。”
“惹祸?唉,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孽债啊!说吧,你们几个,密谋这么些日子,人也杀了不少,还闹出伽蓝寺、玉津园这样破天荒的荒诞事,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蔡鞗低着头答道:“是东南士子们收集的爹爹、童太尉和朱勔,结党营私,借花石纲敛财,敲诈勒索,巧取豪夺,为祸地方的确凿证据。”
“哈哈,哈哈,我的痴儿啊,我的痴儿啊!”蔡京忍不住仰首大笑,双手扶着座椅扶手要站起来,只是年老体迈,用不上劲。
蔡鞗跪行几步,抢到跟前,把父亲托举起来。
蔡京站起来,左手在蔡鞗的左肩上捏了捏。
慢慢地走到窗前,窗户半开,外面芭蕉、假山半隐半现。
远处水池的流水声,哗哗作响。
背着手,望着这景色,蔡京许久没有说话。
蔡鞗跪在圈椅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五哥,你那些话哄别人可以,哄不了我。为父三起三落,因为什么?
因为为父能理财,聚得九州四海之财,官家才能穷侈极奢,才能广修宫宇,大筑万岁山,才能西北拓土。
因为为父能肃政,压制党争,朝堂上不再你争我吵。官家才能安安心心地文会游宴,修道醮章。
所以就算为父名声再臭,再不为朝野清流所容,官家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五哥,你说的那些罪证,再确凿无误,也伤不到我半分。你知道为什么吗?”
蔡鞗迟疑一会答道:“因为那些钱帛,大头都供官家享乐所用。”
“你看,你不傻啊。”蔡京指着蔡鞗,哈哈大笑。
转身走了几步,回来站在书桌前。
“为父老了,没几年活头。你们还年轻,筹谋各自的前途,人之常情,为父也不拦着。你与他们图谋所为何事,我心里有数,但不想知道。
五哥,我只想告诉你,有些事可做,有些事不可做,做臣子的想法,跟君上的想法,迥然不同,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要自觉得神机妙算,却犯了官家的忌讳。”
蔡京拍了拍书桌上一叠书信,“我已经给道夫(童贯)去了密信,不用多久,谢三这批人会被调回西北,以后不会有人能看到他们。”
蔡鞗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道:“儿子不该私调童太尉的留宅护卫。”
“五哥你记住了,这些西军精锐,做仪仗队是一回事,充当生死赌局守关骑手是一回事,蒙面在京畿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禁军,以后尽量不要碰!有些事,不上秤只不过二三两,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
蔡鞗磕头答道:“儿子记住了。”
“今天上午,老夫在上清宝篆宫当值。官家向我们抱怨,说筑修万岁山的进程缓慢,恐怕赶不上吉期,甚为不满。老夫对答,说是开封府顾忌官声名望,征发民夫不力,这是其一。汴河河床淤泥沉积,开封府疏浚不力,使得东南木石转运艰难,这是其二。
元妙先生前些日子得了老夫的好处,当即附和了几句。官家大怒,当即传下御笔,罢黜薛如珪,除为澧州团练副使,交郴州编管。
御笔已交中书省,薛如珪不日要被押解去郴州。荆湖南路山高路远,民风刁悍,路上说不定会遇到盗匪,一命呜呼。”
蔡鞗马上应道:“爹爹,儿子马上就去安排,必不让薛如珪活着到达郴州。”
蔡京挥挥手,“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五哥,记住了,你老父是蔡公相,以后求人办事,不要再这般低声下气。”
蔡鞗眼泪水一下子就出来,哽咽着点头,“儿子记住了。”
刘国璋和岳飞回到东京城里,沿着繁华的相国寺东大街向北走。
刚走到一个路口,被旁边的一人给拉住了。
“刘二郎,可算找到你了!”
刘国璋转头一看,正是袁东家,他满脸欣喜,王佛陀站在身后,微笑着拱手示意。
“袁东家,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太巧了,天意,天意。走,喝几杯去。”袁东家拉着刘二郎,死活要去附近的熙熙酒楼喝几杯。
“这位小哥是谁?”袁东家好奇地问道。
“陈广兄的徒弟,岳飞岳鹏举。”
“飞哥儿啊,一起去,一起喝几杯。”
刘国璋拗不过,跟着一起去了。
在熙熙酒楼二楼要了一间雅间,四人坐下,袁东家嘴巴一直没停过。
“啊呀,二郎啊,蔡河一别,有月余了吧。”
“对。”
“这一个月,我俗事缠身,忙个不停,但是也耳闻二郎的英雄事迹。街口打杀杨鼠头,伽蓝寺,还有今日玉津园,真是令人振奋。只是可恨这两日有事,不能亲身去玉津园,目睹二郎跃马提枪之英姿.”
消息真灵通啊。
刘国璋突然问道:“袁东家真姓名是不是方?”
袁东家一愣,迟疑一会答道:“正是,在下方天宝。出门在外,有所顾忌,所以用假名行事,还请二郎见谅。”
“那方兄与浙西睦州青溪县大豪,方腊方员外,可有亲缘?”
方天宝脸色一僵,王佛陀的神情也瞬间变得紧张。
“我与方员外是同族,往日里来往得不多。”方天宝矢口否认。
呵呵,我信你个鬼。
“二郎是如何知道方员外?”方天宝目光锐利,盯着刘国璋。
“我此前不是说过吗?我生长在明州,两浙只有那么大,当然知道。”
“明州?明州可养不出二郎这样弓骑精绝,刀枪无双的人物来。”方天宝嘿嘿地说道。
“方兄,我依稀记得,从小跟着长辈出海行商,多走东北高丽。那里鞑胡众多,道路不靖,为了安全生计,跟着那边的高人胡乱学了些骑射之术。”
“二郎又能记起东西了?”
“是的,不过记忆就像便秘一样,一点点地往外挤。”
方天宝嘿嘿一笑,又问道:“二郎骑射之精绝,可不是胡乱能习到的。”
“可能我天赋好吧。依稀记得,族中长辈说我天生神力,什么恨天无环、恨地无把。因此这些学得快。”
“恨天无环、恨地无把?”方天宝眼睛一眯,“章回说话里,隋唐李元霸和五季李存孝,这两员绝世猛将,才配上这句话。只是这两位,下场都不大好啊。”
“是啊,有勇无谋,活不久的。”刘国璋哈哈一笑,反问道,“方兄这些日子在东京忙些什么?”
方天宝哈哈一笑,“跟各路商贾谈生意,西北的药材,朔代的皮毛,河东的牛角,西蜀的朱砂,河西的颜料。为了家里的生意,忙于周旋。”
“哦,方兄还是当代陶朱公,能请教一二吗?”
“二郎居然对经商行贩之事感兴趣啊?”
“我对赚钱感兴趣。还请方兄赐教!”
“好说,好说。”
四人谈笑风生,吃到一更多,这才尽兴而散。
出了熙熙楼,拱手告别,刘国璋拉着岳飞转进热闹的马行街走了一段。
“哥哥,怎么了?”
“有人跟踪我们。”
“怎么办?”
“把他们引出来。”
刘国璋拉着岳飞转进东照街,这里人开始减少。再转进旁边的水车巷,这里十分冷清,除了刘国璋和岳飞,再无第三人。
突然,从巷子那边的角落里,转出一行人,挡住了两人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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