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的临时作战指挥中心的会议已经结束，各方的与会者暂时达成了一致以后，纷纷退席离场。
原泽目送着天人组织的代表们离去以后，坐在阴影里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吞吐着烟雾：“周老，彭老。”
面对这两位从旧世界活下来的活化石，他表现得非常的尊敬，但语气里有一股子耐人寻味的味道：“关于龙雀的事情，二老真的不知情么？我知道，您二位跟鹿少……鹿先生的关系很近。但事关重大，还请你们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弥漫的烟雾里，他的眼神有些冷冽。
“老夫还真就纳了闷了，如果龙雀真的还活着，难道是什么坏事？还是说对你原大将来说是坏事？”周著根本懒得回头，他的辈分实在太高了，想当初他可是跟着初代一起打天下的人，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原家晚辈的警告。
哪怕他如今已经垂垂老矣。
原泽眼神微动，老人家这番话无疑是在敲打他，意思是让他把心思用在对付生命灾难上，而不是内斗。
“我想，原泽大将还是想多了。我家那个女婿虽然藏着不少好东西，还掌握着天神咒缚系统的权柄，但想要复活龙雀还是太难了一些。不然的话，我们这把老骨头……”
彭献之转过身，淡淡说道：“也能活出第二世了。”
目前原泽显然是怀疑，龙雀的复活是鹿不二的手笔。
但这么一说，他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天神咒缚系统即便想要复活什么人，也需要献祭等额的起源之咒，以龙雀的位格无疑需要巨大的能量。
等价代换是这个宇宙不变的真理。
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
以鹿不二的水平，很难做到。
就算能，也需要起源之神的许可才行。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周著和彭献之也讨论过，但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靠谱的结论，只能默认为是受祭者的特殊性导致的，毕竟人家姐弟俩有血缘关系在，或许存在特殊机制。
否则的话，鹿不二岂不是可以随意复活任何人。
但事实上鹿不二的确可以通过天神咒缚系统复活任何人，但前提是起源之神的神力储备充足。
当然，这种逆天改命的操作也不是随意进行的。
毕竟有些人存在复活的次数限制。
更何况即便是那些没有复活次数限制，也有可能出现龙雀那样棘手的情况，明明接受了创生仪式但也只是勉强保住了性命，长时间没有苏醒的迹象，仿佛植物人一样。
因此还是要珍爱生命。
哪怕有复活币。
只不过就目前而言，以上的这些问题实际都不是鹿不二不敢再继续乱玩天神咒缚系统的原因。
他不敢滥用这生死之术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龙翎真特么快要找上门来了。
周著和彭献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每次看这小子乱玩天神咒缚系统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把起源之神给招过来。
那可就是地球上最高规格的生命灾难了。
“这小子也起疑心了啊。”
周著背负双手走在废墟里，向烈日下驻守的士兵们微微颔首道：“实话说，我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彭献之冷笑一声：“那你们还培养他？”
周著叹了口气：“终归是我原家的人，而且有些事总是要变通一下。事实上，选择他的人，不是戚贤。”
彭献之微微挑眉：“创始人？”
周著嗯了一声。
烈日下，两位老人的背影在黄沙路上拉得很长，气氛似乎都变得凝重了起来，耳边寂静的只有风声。
创始人。
他们这个圈子里，提到创始人就只有一个人。
欧洛拉科技的创始人。
那个神秘的掌权者。
离开了铁丝网环绕的指挥部以后，周著和彭献之迎面看到了坐在混凝土石墩上的糟老头。
那里曾经似乎是一个咖啡厅，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老人蹲在石墩上抽烟，像个流浪汉。
周老和彭老很少见这老小子这么狼狈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烟，就着矿泉水狂啃压缩饼干，真跟逃难的一样。
很显然这老小子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也没喝水了。
这倒也正常，原融掌握着焚天之骨，倒是根本不怕腐败病毒的入侵，甚至可以自主净化食物和水源。
但问题是，如今腐败死神的权柄得到了欧米伽的升级。
这就等同于，腐败病毒也更新了一个版本。
如今原融勉强能够自保，但想要净化食物就有点难了，因为他的异鬼术还远远没有精密到那种程度。
一旦吞食了携带腐败病毒的食物，他也会出问题。
这就是第三站点的情况，哪怕那些有能力自保的人，实际上也会因为食物和水源的问题，不得不面对生存危机。
“小原啊，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彭献之看到此人并不意外，顿了顿拐杖冷哼一声。
周著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过去，吐槽道：“那臭小子连我都敢怀疑，放在五百年前我早就一巴掌下去了。”
原融抽着烟，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
“子不教父之过，大敌当前还想着内斗，这成何体统？你家祖宗要是看到这一幕，保准的气得活过来。”周著教训道。
“那你就让他赶紧活过来吧，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来收拾，我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顶不住了。”原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随手把烟头一扔，咳出一口血痰。
那口血痰摔在沙地上，颜色很淡。
“受伤了？”
彭献之瞥了一眼那口痰，蹙眉说道：“不是让你保持安全距离么？不要跟龙翎死磕，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原融咧嘴一笑：“手痒痒了。”
周著冷笑道：“说实话。”
原融沉默了一秒，摸索着口袋里的烟，望着沦为废墟的城市遗址，淡淡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确认了一下巴别塔到底想干什么而已。本来打的有来有回，没想到这群异端分子竟然藏了一手。嗯……龙翎带了一尊荒神过来。”
他顿了顿：“那尊九阶的荒神。”
周著的眼神微变：“九阶？”
这一刻，彭献之握着拐杖的手都收紧了。
“嗯，曾经在临海出现过的那尊九阶荒神。”
原融叹了口气：“龙翎想要让祂恢复到全盛状态，要不是我豁出去老命阻止，那家伙可就真成气候了。可惜，楚世卿深藏不露，实力比我想象得强得多，我没完全得手。”
他的语气有些唏嘘：“只是勉强把那东西打成了七阶。”
周著和彭献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神里的凝重：“那有个屁用，伱不把祂彻底弄死，祂过不了多久就又有可能恢复巅峰战力。起源序列的恢复能力，你不是不知道。”
二老的语气严厉，神情也透着一丝困惑。
理论上，这不该是原融的行事作风。
针对荒神，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到死。
这是人类守望军内部的常识。
“这人啊，就是越老越烦人。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烦人了，没想到你们俩比我还烦人。关于这事，你们俩就别管了。我只能说，我来之前翻过了前三代神圣君主留下的笔记，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想做个尝试。”
原融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至于这个尝试的具体内容，暂时也不方便透露给你们……哎呀，饿死我了，还有没有速热军粮？赶紧给我整点去，真要死人了啊。”
·
·
阿嚏。
鹿不二打了一个喷嚏。
“哥哥，怎么了？”
小娴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仰着冰雪般精致的容颜。
“不知道，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感觉近期内似乎有什么好事要发生。等回去以后，你给我算一卦？”鹿不二低头揉着她的黑发，柔软的手感就像是撸猫一样舒适。
小娴认真解释道：“我那是预知，并不是你理解的算卦。而且，我不需要回去，现在就可以给你看。但哥哥……自从来到第三站点以后，你的未来就是一片漆黑。用你能理解的话说，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你，你一直在倒血霉。哪怕偶尔有好事发生，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鹿不二眼角微微抽搐，虽然之前这小姑娘预判他未来的时候看到的颜色大多就是黑色，但据说来了第三站点后就更黑了，黑得就特么跟那个煤球一样，洗都洗不白。
小娴认真地凝视着哥哥的侧脸，苍白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异样，因为这一次她真的在一片漆黑里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那是长久以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象征幸运的颜色。
太阳般明亮的金色。
仔细看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一尊神魔的轮廓。
“荒神的契机么？”
小娴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以鹿不二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旦把这件事告诉他以后，他可能会陷入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里，从而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拉都拉不住。
“说起来，姐姐。”
鹿不二扭过头：“刚才那个……真是你爸？”
原晴捋了捋耳边的栗色短发，微微颔首。
鹿不二舔着上牙龈：“你们咋不早说？”
艾月幽幽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解释道：“因为原融总将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们也没认出来。”
鹿不二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幻灭，仰天长叹：“所以说我刚刚在一个第十王国界面前嘚瑟了半天呗？”
原晴和艾月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是的。”
鹿不二有点崩溃：“他老人家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娴具备读心术，直接回答道：“逃难的。”
“怎么可能？我看我爸很精神啊，就是看起来有点埋汰。”原晴惊讶地睁大了美眸，父亲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了，但好歹也是第十王国界的进化者，怎么可能是来逃难的。
“原融总将受伤已经很严重了。”
艾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而且腐败死神的病毒升级以后，焚天之火也很难再净化食物，再不回来他也要饿死在外面。哪怕是第十王国界的进化者，也需要补充能量。”
原晴咬着食指思考：“原来是这样么？”
“第十王国界都没饭吃了么？”
鹿不二沉思了片刻：“那正好，刚才那批逃难者的后备箱里有些物资，你们拿去检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临时分发下去也能撑个一两天，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此刻庇护所的门口，军部的士兵们正在对那批逃难过来的民间组织成员进行例行检查，他们的越野车就停在路边，车子的后备箱里的确装着大量的物资。
“那些？”
原晴指了指那边。
“那些是从外面运来的物资。”
艾月微微蹙眉：“没用的，已经被污染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鹿不二笑了笑：“我可没让那些东西离开我十米范围。”
正当艾月和原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庇护所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敌袭？”
原晴吃了一惊，茫然地抬起头。
“不是敌袭。”
艾月转而望向东方：“陨龙之地！”
只有鹿不二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神烬术的气息！
东方光明大作，神烬术的炙热意味贯通天地。
那是异常熟悉的命理。
梅丹佐的光明系命理。
不朽之躯和秩序因子的完美结合，神烬术的力量！
“果然，这家伙也掌握了神烬术的力量。”
鹿不二抬起手挡住脸，远方仿佛日出般的无尽光明照破风沙扑面而来，仿佛把荒芜的世界洗涤得天翻地覆。
“这家伙除了命理跟我不一样以外，在异鬼术这条路上几乎跟我一模一样，他实力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了么？”
他轻声呢喃，眼神里透出一抹复杂。
恰好此刻，鹿不二的对讲机忽然响起。
那是一串摩斯密码组成的信号。
零号部门的信号。
消失多日的殷霾教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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