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别枝就感觉一团阴影迅速笼罩了自己,随后传来的是温热的触感,发梢触碰到脖颈,传来痒丝丝的触感。
是一个来自陆熹朝的拥抱,他将头埋在赵别枝的肩头,身躯微微还在微微发抖。
谁都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连赵别枝自己也都是隔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她抬眼,正好捕捉到庄管家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微微摆了下头,示意对方不用管,伸出手轻轻地搭上了陆熹朝的后背。
“对、对不起……”少年哽咽着开口,“都怪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泪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赵别枝甚至都不用特意回头都能猜到他现在肯定是眼眶、鼻头都红通通的了。
“我、我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陆熹朝断断续续地道着歉。
或许他也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一个宣泄情绪的机会,只是敏感纠结的心绪却一直阻挠着他,直到网络上舆论的变化成为了压倒他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别枝没有说话,她知道对于陆熹朝来说,这是难得能够发泄出情绪的机会,就让他哭吧,哭完了也就好了。
低低的啜泣声夹杂着抽抽搭搭的道歉在屋内回响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对赵别枝道歉,还是在对过往人生里那些积压在他内心里的陈年旧事道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终于渐渐平息,陆熹朝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他抬起头,松开了一直抱着赵别枝的手往后稍微退了两步。
因为哭得太久,就连薄薄的眼皮此刻都洇出红来,长长翘翘的睫毛也被泪水打湿,黏连在一起,随着眼皮的抖动而不停颤着。
他吸了吸鼻子,似乎也为刚刚的情绪失控而感到羞赧,低垂着眼,耳朵粉嘟嘟的,透出一种纤细少年特有的柔弱。
看他一直抿着嘴不说话,赵别枝开口打破了沉默:“发泄出来以后,感觉好点了吗?”
陆熹朝抬起头看她,可怜的模样看得人心都软软的,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尖就像小兔子一样,他微微点了下头,说话依旧结结巴巴:“好、好多了。”
根据庄管家告诉赵别枝的情况来看,陆熹朝这种失语症恢复起来就是比较缓慢的,不是说某话以后就能重新突然回复流利的正常说话能力,而是要重新一点点练习发音吐词。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到眼下这种程度,已经是陆熹朝非常努力练习的成果了。
赵别枝拉着陆熹朝在沙发上坐下,同时悄悄给庄管家使了个眼色,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对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悄悄退了下去,准备趁着陆熹朝好不容易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先劝他吃点东西。
两人坐在一起,却又是长久的沉默。但赵别枝却能察觉到,身旁的少年一直在偷偷地用余光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就好像怕人的猫猫在墙脚偷偷打量陌生的两脚兽。
赵别枝也不着急,默默地等着那人鼓起勇气开口。
又过了几十秒,他终于按捺不住,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赵别枝的袖口,见她侧脸看了过来,陆熹朝的脸上沁出了薄薄的粉意。
“枝枝,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承担了、很多…骂名…”
他期期艾艾地说着,看起来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焉哒哒的。
“这样……不好……”他小声说。
赵别枝被他的小模样可爱到了,嘴角翘了翘,没忍住去逗他,故意板起一张脸:“陆熹朝,我今天其实特别生气。”
此话一出,陆熹朝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他抬起眼,看起来很是慌乱,想要询问赵别枝原因,但又因为说话速度的限制而将一大堆话都堵在了嘴边,最后反倒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赵别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搞得陆熹朝的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然而下一刻,对方却突然笑了出来,很自然地伸出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两把。
“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啊,好笨。”
陆熹朝还傻呆呆的没反应过来,乖乖巧巧地看着赵别枝,就见对面那人敛起了颜色:“我生气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程天。”
兀地听到这个名字,陆熹朝的身躯一僵,他到现在也还没能完全调理好被师兄背刺的创伤。
“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陆熹朝没有立刻回答,他下意识垂眼,似乎这样就能躲开对面赵别枝的视线。
“他…一直、都是在…利用我。”
“甚至……希望我…死在、三年前…那场车祸里。”
赵别枝默不作声地听着,但陆熹朝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她不由得讶异。
“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
陆熹朝一字一顿地说着,“可是,这一次,不行。”
“这幅画,不可以。”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陆熹朝都总像是一个糯叽叽的雪媚娘,软乎乎的,没什么脾气,而现在,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坚定,几乎突破了赵别枝对他以往的认知。
再强大的人,有了软肋之后也就都有了弱点。
但与之相应的是,哪怕是再软弱的人,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都会迸发出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坚定和倔强。
“好。”赵别枝眉眼弯弯地望着他,“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会全力帮你的。”
陆熹朝怔怔地盯着她的笑颜,只觉得盈盈宛若天上的皎月,隔了好一阵,他才顶着连耳朵尖尖都红透了的脸点了点头。
又是好一阵沉默,陆熹朝正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余光撇向身旁那人时却发现赵别枝已经侧着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软蓬蓬的枕头中,双眼微阖,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连夜坐飞机过来,在快捷酒店也没休息好,又加班加点地赶到别墅里,还要想办法把陆熹朝从自己的蜗牛壳里逼出来,各种问题压在一起早就是疲惫极了。
眼下,最大的心事得以了解,再加上陆家的沙发实在是太软了,坐在上班就感觉人都陷进去了似的,不知不觉中她就浅浅地睡了过去。
陆熹朝站起身来,动作很轻地拿起了另一边的毯子悄悄盖在了赵别枝身上。
这个时候,庄管家正好端着熬好的粥从厨房里出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他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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