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秦城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支几百人的车队在缓缓前行,他们离开北岭之地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天气已是三月了,有些草木已经展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队伍中一个孩子坐在车上,他好奇的看着地上浅浅的鹅黄草尖,眼中满是欣喜。从他一出生便在北岭的冰天雪地中度过,即便那里也有冬夏之分,但在如此宽广的天地中草木吐绿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对搂他在怀中的阿婆说:“阿婆,我们以后都可以看到如此美的景色吗?”
阿婆慈祥的说道:“傻孩子,这里的景色不是最美的,以后你会看到更美的风光的。”
孩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阿婆,这里我已经觉得很美啦!”
阿婆抚摸着孩子的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的女族长,会带着我们去看更多更美的景色!”
老人浑浊的目光有无限的希冀,她看向队伍前方那辆平凡的马车,从逃到北岭雪谷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奢望过还有走出来的一天。雪谷于她而言,是困顿的人生,更是无法逾越的过去,但她今天,走出来了!
她看着天上的太阳,暖融融的,一如多年前的那般透亮。
歆瑶此时坐在车厢里盯着案桌上那纸漆封的来信,凝望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打开。
这是赤炎天傲的来信,这封信通过隐秘的渠道送到歆瑶的手上,也仅仅隔了半日。算算时辰,赤炎天傲写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在深夜,此次赴南岭平乱,各项事务繁冗,他必然是忙完了一天的公务才有时间在深夜给她写信。
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三封信。
歆瑶忘不了她拆开第一封信时候的错愕,准确的说那是一幅画,画的下面只有两个字,洛水。
为了这幅画,歆瑶特地翻看了记载着地方风物的民间地理详记《水经注》,上面对洛水的描述颇为神秘。
洛水又东迳檀山南,其山四绝孤峙,山上有坞聚,俗谓之檀山坞,虞道元即舟遡流,穷览洛川,延之届此而返,竟不达其源也。
歆瑶猜了很久,竟然不知道赤炎天傲送这副画来的用意。
很快,她又收到了第二封信,这次不再是一副画,乃是一段短浅的诗行。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此刻,车窗外下起了第一场春雨,细如牛毛的雨丝契合诗中的意境,竟然让人有些淡淡的伤感。
在信纸中,夹带着一片树叶,刚刚萌发没有多久的样子,这便是赤炎天傲于雨夜相思之时信手拾起的那一片叶子么?
这第三封信,显然不仅仅是一封情诗,从外观上看去,里面包裹着什么物件。
歆瑶猜了许久,都没有猜到是什么,索性仔细的剪开漆封,发现里面只有一页写了两行字的薄纸和一个手工雕琢的人像。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雕像,整个雕像被打磨的光滑流畅,虽然从雕工上来看略显生疏,但从纤细的线条依然可以看出操刀之人的细致与用心。
那是赤炎天傲亲自雕琢的,可以想象,在每个寂静的深夜,一盏明灯下,赤炎天傲便是将所有对歆瑶的思念,化作孜孜不倦的雕琢,将记忆中她的样子,生动的还原在这只雕像上。
歆瑶摩挲着手中的小像,仿佛上面还有着赤炎天傲的余温,雕像上的她恬静安然,微微翘起的嘴唇恰到好处的展露出柔美与坚毅。
随小像一同送至的薄纸上,是两行俊秀刚毅的小字: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歆瑶心中升起一阵欢快与喜悦,从来赤炎天傲都没有如此甜心的表白,此次分别,却从他的书信中感受到了浓浓的相思之情。
看完信,歆瑶打开车厢中的暗格,将赤炎天傲的信轻轻的放入其中,这才打开几桌上的几份密报,看到第二份的时候,她不由得停了下来静静的思考。
曼筠与曼修两姐弟,十日前离开了帝京,如果他们想要取道南岭返回南理国,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那么极有可能,她们也会选择走水路。
不知道为什么,歆瑶突然想起那日在琅琊军驿外,那名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女子,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歆瑶用手指轻轻敲着几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得如赤炎天傲一般边敲击桌面边思考。
“姑娘,您那日在军驿外命属下追的人又出现了,请姑娘示下。”暗卫显身,隔窗问道。
“哦?将她擒下带来见我。”歆瑶果断的下了命令。
歆瑶在一棵抽枝吐绿的大树下站定,时间不长,暗卫便将那名女子押了过来。
“你是谁?”歆瑶语调悠悠的问道。
“我是赶路走亲戚的,你,你们为何要抓我,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女子今日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从外表上看去,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女子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眉峰不自觉的微微挑起,隐藏在眉毛之间的一粒小小的美人痦,引起了歆瑶的注意。
她是……歆瑶看着这张还算清秀的脸,记忆刹那间复苏,原来是她!
歆瑶围着女子走了几步,和声悦色的说道:“小翠!”
“嗯?”女子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发觉自己的失态,慌张的低下头去。
歆瑶笑了,原来真的是她!
“当日在周府一别,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小翠姑娘。”歆瑶缓缓踱步,轻轻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子拒不承认。
“你是不是小翠,我只需送到官府一查便知,你们南理密谍想必组织严密,只要我放出风去你被请进了大楚的监狱,看你们组织内的人还信不信你。”歆瑶吃吃一笑,轻松的击垮了小翠的心理防线。
“你,你竟然还是如当时那般的狡猾,姑娘信你,你却害她,你,你真是蛇蝎心肠!”小翠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憎恨。
她从十岁就跟着密谍头领莺儿,莺儿死得那年,她十六岁。随着南理密谍网的颠覆,小翠便是为数不多逃出来的几人之一,她颠沛流离辗转被新的组织招募,现下正秘密执行一个任务。
都怪自己当日一时觉得歆瑶眼熟,才露了马脚,小翠低头不语想着心事,歆瑶却微凉的一笑,说道:“你们要刺杀的人,还有多久到?”
小翠猛地抬起头,看鬼一般的惊骇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做为南理密谍之中的佼佼者,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地方,那么你出现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阻止曼筠公主姐弟回南理,你说是也不是?”歆瑶笃定的话语令小翠吃惊,她们秘密绸缪许久,才探知了曼筠的行程,没想到这个当日倾覆了谍网的女子,要再一次坏她们的事。
“说到底,这是我们南理内部的事,难道你非要插手么?”小翠寒声问道。
“好巧不巧,我与曼筠有些交情,又很喜爱曼修,所以对不住了!”歆瑶一副没办法是你们倒霉的样子。
小翠转头,默不作声的思量对策。绝对不能将行刺的计划透露给她!
“你不说也没关系,最多是吃一些苦头,到了最后,你还是会说,不如你自己招了吧!”歆瑶笑眯眯的看着小翠,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做梦!当时我没有随姑娘去了,便是留着今日报仇!”说着小翠突然暴起,从嘴中吐出一枚刀片,运力便要向歆瑶吐去。
歆瑶并不惊慌,只是微微一点头,一枚后发先至的树叶将那枚薄薄的刀片一切为二,两段刀片叮铃铃的撞在了一起坠落在地上。
小翠急忙抬头,只看到树上的枝桠处,身着大红长袍的逸星辰神态恣意的靠着树干,两指夹着一片薄翠的树叶,不屑的看着自己。
歆瑶亦抬起头,大声对逸星辰说道:“交给你了,问不出来,就不陪你下棋了!”
最近,逸星辰迷上了五子棋,每天缠着歆瑶教他,他听了此话用手指挖了挖耳朵,说道:“什么?我没听见!”
这幅样子还真是无端让他多了几分可爱,歆瑶笑着摇摇头,向车队方向走去。
“交给你啦!”老远她还不忘喊了逸星辰一声。
小翠看着倏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逸星辰,心中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盏茶的工夫后,逸星辰独自一人走回了车队,他满不情愿的嘟囔着:“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小事也要我动手,诶呀,真是命苦!”
突然,一只骤然出现的鹅腿被塞入了他的嘴中,歆瑶笑眯眯的说:“人家回来,是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鹅腿嘛!”
逸星辰大口吃着鹅腿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恩,他们确实要刺杀曼筠,有一个人,已经成功混到了曼筠的身边,就在秦城官渡动手。”
“哦!”歆瑶点点头,曼筠和她还真是有缘分,她的目标,不也是秦城官渡吗?
“小翠呢?”歆瑶为逸星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明媚的笑道。
“疯了!”逸星辰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动手,非死即残,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曼筠的事要不要告诉绯白衣?”
歆瑶看向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他贵为南理国师,那么对于曼筠而言,他究竟是神?还是魔?
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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