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二十六年初一,帝京没有往日新年的气象,城外的叛军依然集结,虽然没有攻城的迹象,但却如同遮蔽在帝京天空的阴云,久久不曾挥散。
皇帝端坐在大殿之上,没有说话,但他的赫赫威仪却无处不在。
殿下一干众臣噤若寒蝉。
破敌之策？
现在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怎么退敌？
本朝开朝以来,向来是到正月十五才开朝议事,初一就开朝当属首次,不过就是这样,只怕也议不出什么结果了！
皇帝的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沉声说道:“兵部吏部户部给你们一天时间商量好应对之策,孤没有那么多耐心！”
说完,皇帝拂袖离去。
众臣看了看站立在金阶之下的定山王赤炎天傲,他是当朝唯一在朝的皇子,又是战神,所有人都想从他的神情中推断出他的所思所想。
让众人失望的是赤炎天傲并不做过多的停留,而是勾了勾唇,转身走向了殿外！只留下风华无双的背影让人琢磨不透。
“三殿下,三殿下请留步”,一个内侍提着前襟快步的跑到赤炎天傲的身前,行礼说道:“三殿下,陛下,请您到长生殿议事。”
赤炎天傲露出一抹仿佛早已洞悉的神情,淡淡说道:“知道了。”
不知为何三位被皇上点了名的尚书都感觉到赤炎天傲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们一眼,难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被这位玲珑剔透的王爷看穿了不成？
赤炎天傲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一声,国家当此难关,满朝文武,文不思政武不思战,看来这个朝堂是要好好的整顿一番了。
通往长生殿的路上,邵芷蓝远远的看见赤炎天傲在抄手游廊中行过,衣角上的五爪蟒龙纹随着他的脚步上下翻动,遥远而真实。
她依例为皇帝进奉汤药,随着赤炎天傲一前一后走进了长生殿。
“天傲,帝京现在的局面,你有什么想法？”皇帝不同于宝殿之上的庄重威严,此刻面露疲态,靠在一张软榻之上。
“父皇,目前的局势不易于冒进,城外的叛军虽然不足为虑,但是帝京的防范叛贼极为熟悉,所有的攻防需要重新布置,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人员,而这恰恰是帝京守军不具备的。”赤炎天傲看着面露疲态的皇帝,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赤炎长恨带领的叛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除尽的。
“陛下……”高行接过邵芷蓝手中的玉碗,送到皇帝的手边,“陛下,该进药了！”
赤炎天傲不动声色,暗想他竟然已经从北岭回京了,看来北岭的军耗已经让自己的好父皇满意了。
皇帝接过药汤,慢慢的喝完,高行及时的递上了一块明黄的绢帕,皇帝抹了抹嘴,豪不经意的丢在了书案上。
“孤又何尝不知道,不能冒进,但帝京的民心不稳,如果朝廷不有所动作,那么天下人会觉得孤这个皇帝太软弱了。”
“现在镇国公虽然表面上驱逐皇后出了宗祠,但实际上这是一记丢车保帅之策,有皇后在叛军的手里,镇国公及大部分的军方势力都会有所顾忌,自然也不会尽全力。海河大营的兵马,擅长水战,临时调来帝京也只是个权宜之计,真的打起来,步兵的战场未必是他们所长。”皇帝语气凉凉,说到镇国公的时候明显带着不满之意。
“父皇,儿臣以为如今并不急于将叛军剿灭,而是要将其驱离出帝京范围。北岭雪患、各地天灾,朝廷的国库早已空虚,军费亦不堪重负,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赤炎天傲眼神出奇的清峻,他微微垂首,恭谦中带着冷傲,却又如此勾魂摄魄。
皇帝思索着,他又何尝不知道帝京乃至整个大楚现在需要什么？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殿外突然刮起了一股狂风,裹挟凌厉的寒气从殿门外涌入。这股邪风像经历了长途奔袭的军队,却依然后劲十足,用无形的手哗啦啦翻动着书案上的书籍文稿。
漫天绢纸瞬间随风飘落了一地,惊的高行一阵的怒斥:“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把殿门关上！”十来个内侍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在呼呼作响的狂风中将大殿的门窗紧紧的关上。
皇帝缓缓放下了遮在眼前的衣袖,这股风来的邪门！
赤炎天傲在洋洋洒洒如飞雪般飘落的绢纸中猛然睁大了双眼,他看见了那张照片,那张曾洒落在皇城禁地彼岸花海中的照片。
这张照片正静静地躺在一个人的脚下。不仅仅是赤炎天傲,皇帝的目光亦凝望着那里。
邵芷蓝低头垂目,盯着脚下的那张照片,眼中一片惊讶之色。
高行顺着皇帝的眼神看去,立刻也发现了那张与众不同的照片,他赶紧下殿走到邵芷蓝的身边,将那张照片奉回到皇帝的书案上。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邵芷蓝,道:“医侍,你认识上面的这个人？”
此刻的邵芷蓝依然痴痴地凝望着照片的方向,她被皇帝的话惊醒,连忙跪地说道:“启禀陛下,臣女并非认得上面的女子,那是对她手中所持之物,印象颇深。”
“你见过？”皇帝的声音骤然一紧,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
“陛下,当年在南岭,臣女见过一位大夫救治伤患,她手中拿的正是这样一把柳叶刀。”邵芷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说出那位伤患,正是此时侍立于殿下的这位三皇子。
赤炎天傲眸光微冷,他似乎预感到接下来有什么事情,将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划向不知的未来。
“说下去！”
“而且……”邵芷蓝顿了顿,说道:“而且在帝京也有这样一位大夫,他手中的刀与众不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臣女也亲眼看到过他用这样一把刀救人。”
“哦？他叫什么名字？”皇帝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欣喜,他万万没有想到突然间就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线索。
“此人陛下认得,就是现在帝京人人谈之惊色的姚东林姚大夫！”邵芷蓝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歆瑶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福还是祸。
“是他？”皇帝颇为意外。
凝神思索了片刻,皇帝对邵芷蓝说道:“好了,你退下吧。今日的事,你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另外叫你的师傅明日进宫一趟！”
“是,陛下”邵芷蓝躬身退下,隐隐觉得赤炎天傲似乎用不满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邵芷蓝心里即畅快又不安,她是知道赤炎天傲和姚东林的关系的,此番将姚东林引了出来,最不高兴的一定是赤炎天傲。
不过,万一能够借此机会除去姚东林呢？
一路上邵芷蓝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些时日她都在担心有人会查起赤炎若水所中媚药的来源,这件事一旦查到她身上,不仅仅是她,就连整个邵家都将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在城外的叛军身上,所以赤炎若水的遭遇竟无人查起。
此刻长生殿里皇帝已经没有了再议事的心绪,他对赤炎道:“天傲,你先下去吧！”
“是！”赤炎天傲行了一礼,退至殿外,在殿外的长廊上,一个洒扫内侍正拿着御扫,清扫着平滑如镜的玉石地面。
看到赤炎天傲出来,他不动声色的与王爷打了一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的拐入了一处偏僻的花园。
赤炎天傲站定,背对着身后跟来的小内侍说道:“你竟然还在宫中？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此地没有旁人,赤女便不再扮作那卑躬屈膝的内侍小五,她妩媚一笑说道:“本来是要走的,临时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儿,你要不要听一听？”
“说,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希望你的情报对本王有用。”赤炎天傲并不为她的美貌所动,神情依旧冰冷。
“呵,说来也奇怪了,陛下竟然在他的长生殿偷偷的藏了一个人。”赤女并不理会赤炎天傲对她的冷淡,其实这次师傅让她下山,还有一事便是让她设法接近赤炎天傲,并成为他的女人。
赤炎天傲转过身,缓缓的问道:“什么样的人？”
“人嘛,我没有见到,但是每日皇帝都会亲自为他送水送饭,而且据我猜测可能此人得了重病或者昏迷不醒。”
赤炎天傲抬起幽冷的双眸,他猜赤女不会无中生有,道:“查清楚此事,作为条件,本王答应为你做一件事。”
赤女微微抿嘴,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好,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的。”
闻此,赤炎天傲阔步离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萧瑟的枝桠里,赤女良久的站立在原地,脸上浮现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赤炎天傲如往日那般离开了皇城,可是在他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几条线索串联起来,他怎会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必须尽快通知歆瑶,他们在皇城禁地看到那双脚印的主人,那个异世来人,已经在皇城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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