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歆瑶便看清了代煊脸上的苦楚之色,结一走上前,查看自己为他金针封穴之处。
还好,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毒没有蔓延到代煊的伤处。
“这金针封穴,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再有一柱香的时间,便要失效了。”结一担忧的说道。
歆瑶仔细查看了代煊的伤腿,那里暂时没有毒素蔓延过去。
代煊勉强睁开眼睛,他淡然的笑了一笑,清明的目光中有一丝歉意。
歆瑶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指微凉,骨节纤瘦,皮肤有着一种颓然的美,仿佛清莲经雨,秋菊经霜。
“怎么样,可有办法?”结一心念主子的安危,低声问道。
“没有!”歆瑶轻声说道。
什么?结一如遭电击,连歆瑶都说没有办法,那除非医圣出手,否则王爷他……
看着结一痛心疾首的样子,歆瑶又说道:“我说的是以前。”
“那现在呢?”结一听出了歆瑶的话中话。
“前几日,我偶然得来一株奇草,叫做'玲珑冷水花',这株草有着解毒的奇效,解王爷的毒自然不在话下。”歆瑶露出淡然的笑容,结一听了自然是又惊又喜。
“我已经着人去我府中取来,想必也快要到了。”歆瑶从贴身的药囊中取了一丸药,蜜白的蜡丸刚一捏开,一股奇香弥漫在身侧,仿佛天上的神君揭开了仙药的丹炉,让人闻之便心驰神往。
歆瑶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才笑着说道:“我这'回天丸',普天之下便剩下这一颗了,今日送你吧。不过此药药力霸道,你且忍一忍。”
说着小手将这枚珍贵的药丸送入了代煊的口中,又用针刺入代煊的督脉,缓缓引导药力的释放。
正值此时,“玲珑冰水花”送了过来,歆瑶示意结一将整株草药都送入王爷的嘴里。
难道不需要捣碎,或者熬汤么?王爷又不是大白兔,难道要叼着草药一口口吞下肚子?
看到结一的迟疑,歆瑶解释道:“这草药年份太足,如果炮制后药力太过,所以才让王爷吞服,你快快送入王爷口中吧。”
代煊含住药草,很有涵养的缓缓咀嚼,此药草入口微甜,可是嚼了片刻,方觉得一股苦涩绕在了唇齿之间。
歆瑶看着他身体上的毒线,在服药后一点点的淡去,才搓搓手说道:“好了,时辰一到,你便撤去金针,王爷的毒应该是无妨了!”
结一千恩万谢的点头称是,歆瑶又说了:“咱们眼下还要找到这毒是如何下的。”
“姚大夫您看,这些便是王爷昨日和今日的饮食。”顺着结一手指的方向,歆瑶看到了一桌的食材。
歆瑶仔细的一一辨别,眉头却不由得轻轻皱起。
想了片刻,歆瑶拿起了一把洗摘干净的芹菜,放在鼻子下仔细的闻了闻。
“这芹菜可还有带着菜根的?”歆瑶又掰开了菜叶,在手指间捻了捻。
结一立刻叫人取来了尚且沾着泥土的芹菜。
歆瑶接过一看,便了然一笑,她清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寒,道:“为了下毒,可真是下够了心思。”
结一不明所以,问道:“姚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
歆瑶指着手中的泥土说道:“去查查每日给王府送药的是哪家菜行,能给王爷府中送菜,必定是在官衙中备了案的,顺着这道线索查下去,必定能够找出幕后之人。”
“这些人一定是早就策划此事,这些芹菜,由褐齿花药汤浇灌长大,此花与王爷用的一位药乃不仅相克,同服会产生剧毒。用银针是试不出毒性的,这些时日随着王爷食用芹菜,褐齿花药性积少成多,才在今日毒发,不得不说,下毒之人心思之缜密,难道一见啊。”
听完歆瑶说的话,结一眉头深锁准备召唤护卫,他既然知道了下毒的手法,如果再被人用同样的方法暗害,那就是他们护卫不利了。
“且慢!”床榻上的代煊此时已经有所好转,他本就有武功在身,况且歆瑶和结一刚才的对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都被代煊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中。
“查是要查的,但不能打草惊蛇,对外这几日只说我毒发,用药吊着一口气,并且谢绝一切的探视。”代煊一直便有着谦谦君子的风度和涵养,尽管琅琊国民风彪悍,全民皆兵,但由于代煊远离朝中皇权的争斗,且脚有跛疾,所以温润如他这般的皇子,在世上是找不出几个的。
如今他的脚有希望康复,他便有了一争的可能。对于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只有手掌无上的皇权,才能保护住那份于己无比珍贵的所在,比如说眼前这个面目平凡却有着铮铮风骨的姚东林。
“主子,您是想……”结一出言问道。
“自然麻痹敌人是首要的,我的脚没有完全康复之前,还要防着他们。而本王也需要一个时机站临在天下人的面前。”代煊明眸微闪,有些权术,他了然却不屑施展,但当他决心登临政治舞台之时,他便需阔别曾经的自己,做一个自己曾经不屑成为的人!
或许这便是人生。
得到一些便会失去一些,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取与舍都在自己的心念之间。
代煊平静的似乎不是在说着有关自己的事,他玉指轻轻拿起一张请柬,目光深远,宁静如渊。
“十日,十日之后我保证可以让你站在万人瞩目的惊叹中!”
“好!”代煊轻轻吐出一个字,脸上是对歆瑶深深的谢意。
十日后,便是大楚年末最隆重的迎新诗会了,大楚皇帝已经着礼部早早的将请柬送了过来。虽然明知琅琊国这个皇子行动不便,但必要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东林,十日后的迎新诗会,你陪我去可好?”代煊手轻轻放下手中的请柬,意味深沉的问道。
歆瑶没想到代煊会邀请她一同出席整个大楚最具盛况的年会。
看着代煊希冀的目光,歆瑶粲然一笑,“好,不过,您是不是先把今日的诊金和药费付了呢?”
说完,歆瑶调皮的将手掌伸到代煊的眼前,竟似讨要一般。
看着歆瑶的纤纤玉手,代煊不自觉的拉住她的皓腕,“如果有一天,你向我讨要这个天下,我都会给你!”
歆瑶一愣,没想到代煊会说出如此深切的话语,她微微偏头,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我要那个累赘做甚,还是请王爷付了我二十两的诊费就好啦!”
代煊心中一暖,他岂会不知道,歆瑶是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欠了她才故意这样说的。
钱资两清,他们之间便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大夫与病人,但他不愿。
“还是先欠着吧,也好让你多跑几趟上门催讨。”代煊身子向后靠了靠,一缕墨发垂到了身前,无端端又为他凭添了几分神韵。
歆瑶眼神一滞,她眼中的那抹欣赏和赞许透露了她的心思,代煊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快若游丝的一瞬,嘴角缓缓牵出了一个弧度,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儿虽然是个面目平凡的男儿,却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在琅琊国的时候,各种莺莺燕燕他也见过不少,有些纵然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但论气质却远不如眼前的这位,本没有可比性的两类人,就是让他在心中生出些许联想。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代煊无奈的摇了摇头,歆瑶以为他累了,便告辞离去。
走出代煊的府邸,歆瑶正欲上车,就听见远处传来一片马蹄之声。
还没有看清来人,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她身边骤然停步,骏马收不住势人立而起,唬的歆瑶下了一跳。
等一切尘埃落定,歆瑶才看清马上的来人,那张脸冷俊如山,眉眼如玉琢般的精致,阔鼻长眉,两片薄唇凝成千山最寒的雪线——赤炎天傲!
“王爷?!”歆瑶脱口而出,话语中有惊讶,有不解,有质疑,有询问。
“上马!”王爷轻启薄唇,不容歆瑶回答,长臂一勾,已经将她拉上了马来。
说是拉上来的,还有些客气,其实说是抓的,更为贴切一些。
“王爷,您能不能斯文一些!”歆瑶被赤炎天傲搂在身前,赤炎天傲不屑的哼了一声,整个大楚,能得此待遇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有什么不满意的!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果然,歆瑶在最初的不满过后,很快发现了周边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无数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看得她小脸一红。
幸好还有面具,歆瑶用手抚了抚脸颊,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样。
赤炎天傲才不管周边人的视线,他一手搂着歆瑶的腰,一手牵着马缰,身下的白马如同明白主人的心意一般,四蹄踏雪,向城门跑去。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发现赤炎天傲竟带着她有出城之势,歆瑶忙问道:“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里?”
“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赤炎天傲话语轻吐,吹拂在歆瑶的耳畔,让她全身一阵酥酥痒痒。
城门的守卫远远的看着赤炎天傲的神驹驰骋而来,连忙扫清了道路,二人一马风驰电掣般穿过城门,向东郊方向而去。
出了城又行了几里,赤炎天傲才缓步勒马,在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边驻脚。
“这是……”歆瑶不解的问。
赤炎天傲下马,打横抱着歆瑶上了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驾车,却不发一言。
又乘着马车走了片刻才停住车,歆瑶用手掀起了车帘,映入眼中的是两间草屋,和一个菜园。
菜园被几根疏离的篱笆围住,一个矮矮的栅栏便是这个村院的大门。
院里有一口水井,井边有几只家禽在闲散的琢食,冬日虽然满目的萧瑟,却能想象秋日这小院必是一片硕果累累的场面。
赤炎天傲推开了篱笆,自然的牵起了歆瑶的手走进了园中,草屋此刻已经是炊烟袅袅,赤炎天傲看歆瑶仍在出神,自己走入了草屋,片刻后他褪去满身华贵,只穿了大楚寻常男子所着的布衣长袍走了出来。
尽管衣衫不再雍容贵重,但即便是如此平凡的装束,依然掩盖不了赤炎天傲身上隐隐霸气。
“王爷?”歆瑶真的呆了。
“两间草屋,二亩薄田,这种田园相伴的生活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赤炎天傲上前站在歆瑶的身边,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冷厉,眼中一片深情。
“今日,我不是王爷,只是大楚平凡的一人,只与我心怡的女子相伴!”赤炎天傲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情话,但此刻是他真实心意的表达,自然是真情流露。
歆瑶低头,看着王爷的胸膛,她努力将微红的眼圈藏在低垂的脸上,这一刻,她又一次动摇了自己的心神。
“三天,我可以不做大楚的王爷三天,这三天我只陪着你!”赤炎天傲低低的说道,那话语中有着一丝的蛊惑,让人心神激荡。
三天,歆瑶知道每天赤炎天傲有多忙,他可以抛开俗务,只为圆她一个心意,这份情,真的很重。
歆瑶抬起手,轻轻抚平赤炎天傲的衣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触赤炎天傲,第一次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智抛在了脑后。
如果人生美好,哪怕是仅仅片刻,便无憾了吧!
歆瑶抬起头,对上赤炎天傲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他瞳孔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她轻轻扬起小巧的下巴,踮起脚尖,将微凉的吻,印在了那抹嫣红的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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