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亁从昏睡中醒来,他看到营帐桌案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灯,猛然想起自己在晕倒的那一刹那,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被近一百名铁骑,从灾民的手中抢了回来。
药包？药包何在？
想到这,昱亁猛的坐起了身,他闭眼适应着突然产生的眩晕,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吴狄穿着军中黑玄甲,从容的走了进来,身后的一个亲兵捧着一碗热汤,冷风随着掀起的门帘一角肆虐而入,卷起了阵阵羹香,有肉的香气弥漫在营帐之内。
昱亁看到来人,正准备起身,吴将军连忙走到军榻之侧,安抚着他说道:“莫动,你一路奔波全凭意念在支持,又过度用药虚不受补,仔细不要留下后患。”
说着吴将军一抬手,亲兵递上了肉羹汤,昱亁接过羹汤,方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昱乾知道,这样一碗肉羹汤在镇北军大营内意味着什么。
吴将军看着这个王爷身边最信任的亲卫总管,心中多了几分感慨。此时王爷派昱亁来此,却没有任何中书省颁发的敕令,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场救援,是王爷一个人的救援,与朝廷暂无关系。
昱乾隆喝了几口羹汤,恢复了些许精神,开口问道:“将军,我等带来的药包里乃是治疗冻伤的奇药,是王爷筹集的秘药,可曾给将士们分发下去？”
“药已经给最严重的冻伤将士用上了,只是药虽然是好药,可这大营中,每日新增的冻伤将士何止百千,实在是杯水车薪啊。”吴将军摇了摇头,药包中的药他叫军医看过了,军医对此药连连称奇。
“此事王爷早有计划,今日我等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办。此事一成,后续的冻伤药将源源不断的运来,请将军放心。”昱乾脚步虚浮的站起了身,从自己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
“请将军找一个开阔的地方,架起大锅,锅内添满清水,然后将此瓶中的药丸放入水中,保持大锅之中的水沸腾,一切自见分晓。”昱乾将玉瓶郑重的呈给了吴将军,脸上显露凝重之色。
吴将军略带疑惑的看着手中小小的药瓶,但还是按照昱乾说的话去做了。
“对了,请问将军,为我等带路的那个妇人怎样了？”昱乾想起了戈姑,她曾经在最后出手救了他们。凭着她的武功,如果有心在半路诛杀他们五人,也是可以做到的。如此身份可疑的女子,昱乾保持了一份警惕,但却没有透漏给吴将军,他直觉认为此女并无恶意。
“哦,你昏迷期间,她嚷嚷着要走,说是寻找自己的母亲和孩子,我派人仔细盘问过了,答应她你如果醒来后同意她离开,她才可以走。现正在外面等候。”吴将军行军打仗心思缜密,如果昱乾昏迷中便放此女走,一旦出了什么差池,难免会影响王爷的大计。
昱乾闻言立刻说道:“快请她进来,我又些话想要问她。”
吴将军冲外点点头,亲兵立刻出去传讯,因还有军务,吴将军并不准备逗留此处。
“将军,王爷正在想办法筹集粮草,请将军稳住大局,切莫自乱阵脚。”昱乾也不知道王爷筹粮筹集的如何了,但他知道王爷一直为此事忧心谋划,想必这几日也该有所动作了。
吴将军点点头,他此刻回主营帐,便是处理军粮的事情。
为了接应昱乾等人的到来,将大营外围堵的灾民调开,吴将军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只是此刻军营里的粮草,已经不足支撑两日,两日后如果再没有粮草送到,便只能杀马了。
想到这里,吴将军深深感到疲惫和无奈。每年,鄂族部落的人都会骑马骚扰大楚的边境,抢夺粮食和财物。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就是依仗了着胯下的快马。
而镇北军中的骑兵,是抵御这些部族的中坚力量,骑兵不易得,一匹训练成熟的战马更不易得。不到迫不得已,吴将军是不会动这些战马的念头的。
忧心忡忡的回到主营帐,吴将军下令将现在每日没人的食物供应,再减少一半,只为得能够多撑上几日,等到救援粮草的到来。
此刻,昱乾所在的营帐中站着一个普通的村妇。戈姑略显不安的打量了一下营帐的陈设,昱乾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凳,示意她坐下。
“你是谁？”昱乾直视着戈姑的眼睛,妄图从她的脸上找出答案。
戈姑无声一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才缓缓的说道:“我只是沈城一个挑夫的婆姨,你们找到我的时候,不是已经摸清楚了我的底细么？”
“一个普通挑夫的女人,不应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昱乾做直了身子,他感激戈姑在灾民的包围救了自己和同伴,但他有他的警觉和责任。
“哎！”戈姑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我就是一时心软,我曾将发过誓,不会在人前显露武功,你不必怀疑什么,我能看得出你们是好人,不是做坏事的,否则在野人谷我就可以扔下你们自己走了。”
昱乾微微皱眉,听戈姑的口气,她似乎有着难言的苦楚。
“今日我要走了,要去找我的老娘和两个孩子,不瞒你说,这个大营纵然防范严密滴水不漏,但我要走也自信没人拦得住我。”戈姑站起身,拍拍衣袖上的灰尘,面色平静的看着昱乾,也在等他最后的决定。
昱乾神色平静的回望着她,从她进来开始,他就没打算为难她。“你走吧,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干粮和马匹,另外这一百两银子也送给你吧,出京匆忙,身上只有这些,你不要嫌少。”
戈姑听了昱乾的话有些意外,她笑了笑,露出了几颗白牙,显现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腼腆之色,说道:“你是个好人,酬银你们已经给过了,如果你觉得我救了你的命,就该谢谢我的话,那就请你尽可能多的救救那些灾民,如果有药和粮食,也施舍给他们一些吧,就当是还我的救命之情了。”
说完她又说道:“哎,算了,这些也为难你,我走了,如果有缘再见。”戈姑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一个亲兵带着她离开了大营。
昱乾远远的看着她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冥冥中与她还会相遇,只是不知再见时人生几何！
两日后,几百只灵鸽凌空飞来,每只灵鸽的脚踝上,都系着两个小小的药囊,这些灵鸽在此稍事休息,便自行飞离,此后每日都有灵鸽往返帝京与镇北军大营。
后来,沈城的苏记分号开始承担了制作冻伤药的工作,灵鸽往返镇北军大营和沈城仅仅小半日就到了,这是后话。
随着每日陆续有药送到,镇北军受到冻伤的将士都逐渐好转。渐渐药物有所剩余,吴将军听从了昱乾的建议,将伤药分给了营门外流连的灾民。
这一举措缓解了灾民与镇北军之间的敌对情绪,渐渐的,灾民和镇北军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协定,两厢多了几分相安无事,少了几分任意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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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苏记医馆。
“姑娘,幸亏了您未雨绸缪,在南岭药园训练了这批灵鸽,没想到本来是要作为传递消息之用,却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到了灵鸽,当时只是觉得两地消息传递太慢,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姑娘,海老已经到了沈城,我们这边的药是否缓一缓？”柔霜拿起一份密函,看毕秀眉微皱,她知道,这几日虽然在城外放飞灵鸽,但有几只被人用长箭射了下来,等他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灵鸽脚踝上的药囊已经被人摘走了。
“这批做完,暂时先停一停,交代大家务必小心。”歆瑶刚刚从代煊那回来,他的腿比预想中的恢复要快,再有十数天,便可以下地走路了。
真说着话,有人急匆匆的跑入了医馆,歆瑶定睛一看,竟然是家中的一个小厮。
“姑娘,不好了,咱们家来了一队官兵,说是查什么禁药,要搜家。”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歆瑶不动声色的抬起了头,问道:“带头的是谁？”
“回禀姑娘,小的问过了,领头的是二皇子。”小厮连忙回答道。
哦？歆瑶眉头微皱,当即起身闲适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悠然的说道:“如此就让他们搜吧。”
什么？
小厮没有想到会是这番答案。
“走,我们回家去,免得二皇子搜不到东西,责怪我们招待不周。”歆瑶冷然一笑,仿佛是展翅的雄鹰亮出了尖爪,于这一刻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当歆瑶悠哉悠哉的踱回了家门的时候,二皇子的搜家大军已经搜了一半了,歆瑶站到一堆家仆之中,双手拢在袖中,遥遥的看着端坐在马上的二皇子,笑意中意味森凉。
她清楚的看到,二皇子手中的那只锦袋,正事她用来装药的药囊,原来被人射杀的灵鸽,与这位二皇子脱不开干系。
想想,该怎么惩罚他呢？歆瑶眯起了眼睛,脸上依然带着恬淡的笑意,只是熟悉的人看到会明白,这个笑容,代表着某些人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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