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忽然吧嗒抽了口烟,睨着司空茉老气横秋地道:
“你这丫头,也不要太怨恨你母亲,她虽是个没用的,但那也是身不由己,皇帝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所以……”
原来十数年前,蓝翎不肯嫁给皇帝,一意孤行地嫁给了靖国公,况当时蓝翎为了表示自己也无意于皇帝,告诉皇帝,女儿是他的。
但是她恨透了他,绝对不会看这个女儿一眼,若是强逼她入宫,或者害死了靖国公,就要带着女儿一同撞死在金銮殿上。
蓝家倒台的时候,司空茉已经两岁了,而蓝翎也已经出家两年,当年蓝翎出家就是为了保住司空无言,以向皇帝表示从此心如死水,与司空无言再无瓜葛。
但是皇帝此时终于大权在握,正是扬眉吐气,一扫心中怨怒的时候,怎么肯轻易放过靖国公府和蓝翎?
蓝家树倒猢狲散,发配充军的发配充军,入宫为奴的入宫为奴,连着被收养在蓝家的裴炎和裴洛两兄弟也跟着遭殃。
“那时候蓝大将军极为疼爱洛儿和炎儿这一对养在府里的义子,他们与蓝翎也是姐弟相称,皇帝那个混帐强逼要把洛儿和炎儿送进宫里去势,就为了让蓝翎知道她的愚蠢选择会害死身边所有人,他没法子直接折磨她,就对她身边所有在乎的亲人们动手。”
司空茉微微颦眉:“那爷和裴洛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血婆婆沉默了一会,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痛苦与自责的神情:
“说起来,当年老婆子我也是认得皇帝那小子的,只是当时没看出来他是个那样的混帐,还以为他若是坐上皇位了,也能对老百姓都好,所以以前就给了他一种噬心蛊,让他去对付他那些敌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在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身上。”
“但是血婆婆,蛊是你养出来的,为何你没有解药?”司空茉特别不能理解这种做事不留后路的人。
至于裴炎居然算是自己的……义舅舅,这是当初他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吧。
血婆婆满是褶子的老脸上一红,抽了口旱烟,嘀咕着:
“我哪里知道那个混帐玩意儿是用来害自己人的,就给了一种要用人血做药引子的蛊,谁知道皇帝居然用了蓝翎的血去喂养那些蛊虫,结果……。”
“结果若是蓝翎要救他们,就得自己也要拿出全身的血,舍了命来,但是那我母亲不甘心大愁未报,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我那父亲去死,所以就牺牲了他们兄弟两个,只肯按时做了解药给他们服用?”
司空茉挑眉道,她想不到皇帝老儿看起来那么颓丧的模样,当年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把蓝翎的心理都算到了,就是为了折磨她,所以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但是总觉得又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血婆婆叹了一口气:“你母亲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老婆子认得她的时候,也是江湖里人人都喜欢的小灵仙,也就是认识了你那爹以后,事事都以你爹为优先考虑。”
司空茉想了想,却忽然打断血婆婆:“若只是如此,为何爷看起来那么恨我母亲?”
血婆婆一顿,声音里也带了些愤怒不满:
“还不是你那母亲觉着洛儿和炎儿既然已经被迫净身入宫,不如想法子和皇帝斗上一斗,所以在炎儿和洛儿的解药里也下了东西,因为洛儿和炎儿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若是皇帝稍微靠近他们一点子,也会慢慢地跟着中了蛊,变得有些浑浑噩噩的,精神不济!”
靠近就会跟着中蛊?
这种说法……
司空茉沉默了一会子,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劲,但是又一会子没想出来。
她摇头轻蔑地嗤笑道:“这种事,果然也就是我那愚蠢的母亲才会做得出来的。”
将自己视若弟弟的双胞胎也跟着绑上了自己仇恨的战车,向皇帝陛下复仇,难怪裴炎会如此怨恨她。
被自己最信赖和仰慕的姐姐利用与背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许是当年蓝翎最早的时候给血婆婆的印象极好,所以听着司空茉这么评价自己的母亲,不免有些阴恻恻地道:
“女子有了心上人,最难过就是情关,血婆婆我也算是过来人,瞅着你的意思,你倒是比你母亲要有主意?”
司空茉淡漠地道:“若是我,首先就会选择嫁给皇帝陛下,放弃那没用的情人,起码不会连累满府败亡。若是实在不喜皇帝陛下,嫁给他之后,再想办法让皇帝陛下驾崩也就是了,扶持自己的儿子坐上宝座之后,再与情人双宿双栖。也可以入宫之后再徐徐图之。”
看不懂得男人,特别是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的心理,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骄傲公主,因为愚蠢而没用的自尊连累了所有人,这才是蓝翎最失败的地方。
血婆婆纵然是一个蔑视世俗礼教的江湖中人,但还是被司空茉这样惊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谋逆反叛的言论给彻底震惊了。
这种狼子野心、谋朝篡位的话,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说出口的!
血婆婆盯着司空茉好半天,发现她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拿起旱烟抽了一口,看着司空茉复杂地道:
“你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像你那母亲,倒颇有汉朝吕后和前朝女帝的味道。”
司空茉看着血婆婆,漫不经心地一笑,顺手将裴洛的衣衫给拉好:
“婆婆说笑了,茉儿哪里能与女帝想比,茉儿倒是很愿意去做一做那心狠手辣的吕后的,万人之上,大权在握,总好过如我那母亲一样孤苦伶仃半生,到了地下也要被斗了半生的二夫人鄙夷。”
血婆婆垂下眸子,暗自叹了一声,一个惟情至上的女子,生出了一个惟权至上的女儿,还真是……冤孽。
也怪蓝翎,竟然为了司空无言那没担当的小子,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弃了,也怪不得这丫头如此生性凉薄。
小小女孩儿,就看尽世间沧桑,也算可怜。
想到这里,血婆婆对司空茉的敌意又消减了不少,她忽然间觉得有些没意思,这些小辈的爱恨情仇让她看了那么多年,几乎都对所谓的爱情已经没有了什么期望。
她有些倦怠地对司空茉道:
“行了,老婆子对你这丫头没什么要求,就是对炎儿好点儿,有那老不死的在,洛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好好地照顾着他就是了,老婆子要去歇一会子。”
司空茉看着血婆婆,温婉地点点头:“好,婆婆慢走。”
虽然她很想知道裴洛到底为什么会疯癫,只有六岁儿童的神智,但是看着血婆婆的样子,她便没有再多问。
等着血婆婆走了,司空茉又看顾着发烧的裴洛好一会子,不知是否因为她在身边,裴洛安静了许多。
直到她实在是觉得乏了,方才回了房间,书房已经被司礼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给恢复了原状,何嬷嬷和白珍、白玉都早早地备下了热水和吃食等着她回来。
司空茉沐浴换了血衣之后,简单吃了点,就上床歇着了,她的身子骨虽然好了不少,但是今日折腾得厉害,她只觉得确实累,想早日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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