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夜之间,望鹤门上下风声四起。
不管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还是如杨树这等老弟子,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门主身体不行了,即将传位给二小姐易雅兰。
不出一日,这个消息几乎传得人尽皆知。
林中月得知消息是在早膳时。
这几日为了易长赫的蛇毒四下奔波,实在疲累至极,得空还要应付易峰,林中月更是心烦气躁。
早间先是伺候易峰吃了点东西,为了清净,专门找了借口回到自己院子里躲安静。
“真是没一刻轻松的!”林中月进门后,烦躁的将门拍上,不耐烦道:“长赫成了那样,易峰竟然没一点波澜,还吃的进去东西!”
“还有易晚那不要脸的贱人,哼,表面上说什么要断绝关系,还不是巴巴儿回来住在永安阁。”
“易峰也是个没骨气的软皮子货,要是我女儿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全当没有过,他竟也能容忍!”
丽桃看了眼周围的婢子,对她们使了个眼色。
婢子们也算有眼力见,赶紧躲出去,顺带将门掩上。
“夫人莫生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丽桃一边给林中月布菜,一边劝慰道:
“再说了,门主也成了那样,他自顾不暇,这种情况下,父爱自然有限了。”
林中月哼了一声:“说的好听,直白些就是自私自利!”
“他眼中从来没有我跟孩子们,有的只是他自己,哼!”
这话丽桃可不敢接,毕竟门主还没死。
林中月吃了几口粥,忽然间想到守在门口的婢子,早间似乎说过恭喜二字。
再想起其他婢子,面上不如之前紧张,明显放松了很多。
她当时赶去照顾易峰,没有计较这些细微末节,静下来却觉得处处都奇怪。
“长赫的病情尚未好转太多,易峰也差不多。”林中月放下勺子,歪着脑袋疑惑道。
“难道我早间听到的恭喜二字,是在疲惫紧绷之下出现了幻觉?”
丽桃的手猛然顿住:“夫人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林中月越发觉得奇怪,语气讥讽无比:“望鹤门这个德行,别说喜气了。”
“能让我缓口气,稍微恢复恢复再出现幺蛾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丽桃嘶了一声,声音小了几分:“门内上下都传遍了啊,说门主要把位置传给二小姐。”
“传的有鼻子有眼,我还以为……”
看到林中月难看的脸色,后面的话她不敢继续。
“笑话!”林中月猛然拍桌而起,道:“你跟在我身边,也算能第一时间知道易峰的各种决定。”
“你看他病成那样,有半句话曾说过要让位置吗?”
丽桃摇头:“没有。”
“这不就是了?”林中月越想越烦,没好气道:“这门主之位,是他从兄弟姐妹手中夺过来的。”
“不到死前最后一口气,他怎么可能把尊贵的位置让出来,那些个传言连我都不清楚,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丽桃心下有些懊悔没去印证真假,这会儿叫夫人不开心了。
其实她一早就听到了,只是如今望鹤门情况的确不好。
门主是老样子了,关键是少爷忽然变成了残废,大小姐呢,又不被门主喜欢。
这样一来,二小姐得门主传位,也说得过去。
丽桃还以为是门主忽然间的决定,她跟着林中月忙上忙下,不少事都要需要她亲自处理,没能及时得到消息。
夫人这边因为少爷的事,定然也会低调,不会大肆恭喜庆贺,免得叫少爷知道二小姐是传人后伤心。
没想到竟是假的!
“是我的错。”丽桃赶紧应声,认错道:“我还以为门主瞧见少爷……所以赶紧定下了二小姐的身份呢。”
林中月呸了一声,旋即又觉得不对:“你我都不知道的无根之谈,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据说是从门主院子。”丽桃小心翼翼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去深问您。”
丽桃跟着林中月许久,知道易长赫变成废物后,她是最难受,最不愿意看到的,哪里敢主动提及?
也正是因为种种缘由,造成了今日的乌龙!
林中月一顿:“难道,他真的要把位置传给雅兰?”
“没准。”丽桃壮着胆子分析道:“门主的身子肯定等不得少爷恢复,那边大小姐还住在永安阁不走。”
“门主还是念着您母子几人的,不然也不会紧着宣布自己的决定。”
林中月想到早间伺候易峰用膳时,易峰没有只字片语提及此事,她总觉得蹊跷。
易雅兰是她女儿,这么大的消息,易峰会不告诉她?!
“不对。”林中月着急往外走去:“这件事不对劲!”
丽桃跟在后面,一脸的怀疑:“您是觉得消息是假的,有人故意为之?”
“对!”林中月顾不得其他,匆匆去往易峰的院子:“既是门主院子传出的消息,一问便知!”
没想到在易峰门口,林中月看到了从屋内走出的易晚。
“你怎么在这儿?”林中月满脸的警惕。
易晚指了指手中的食盒:“苍术做了好吃的点心,想着门主喜欢,送些过来。”
“倒是夫人,刚才门主还提及你的贤良淑德呢,说你万事都紧着他为先,哪怕是伺候早膳这等小事,都亲力亲为。”
“嘶,怎么跑成这样,难道易长赫的病情又发生了变化?”
“你少胡言乱语,诅咒我的长赫!”林中月面色不虞:“你不是跟门主合不来吗,怎么还给他送点心?”
易晚幽幽叹了一声,抬起纤纤手指拨弄被风吹在鬓角的碎发,道:“唉,这不是想通了吗?”
“我和门主关系再差,也无法改变我们之间相连的血脉,尤其是听到某些消息后。”
不等林中月再说什么,易晚看了眼朝阳,娇滴滴道:“眼瞧着日头要起来了,我可不想晒着。”
“先走一步,夫人慢慢来!”
林中月被易晚一番话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盯着易晚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这小贱人什么意思,什么叫听到某些消息?”
越想,林中月心里越不是滋味:“她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灵仙宗老祖宗做见证,说要跟易峰以及望鹤门断绝关系。”
“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眼瞧着易峰要把位置传给雅兰,她就想出尔反尔,回来争一番?”
丽桃知道夫人正是气头上,她不敢胡乱劝,只能道:“大小姐再肖想也没办法,一切还是门主说了算。”
“有那件事在,门主怎么敢把望鹤门交给她,您尽管放心,咱们先进去瞧瞧门主怎么说。”
“连大小姐都闻讯过来,我瞧着多半是真!”
林中月咬着牙关,道:“你说的对,先确认了再说!”
易峰早膳后少有些精神,叫宋叔搬出了不少年轻时候的东西翻看。
没想到易晚忽然到来,打断了他的兴致。
易晚才刚走,林中月又来了。
易峰真是烦躁,摆摆手对宋叔道:“真是一刻也不得安静,都收起来吧!”
宋叔还在收拾,林中月匆匆进门,看了眼那些尚未收起来的东西后,脸色微变。
“你不是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易峰看到她脸上又是白又是红,蹙眉道:“该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多谢峰哥关心。”林中月调整好情绪,看向箱子里的物件,状似无意道:“难为你今日有这兴致。”
“怎么不叫我来帮忙,好歹我有空。”
“你身子不适,最近为了长赫和我的病,也的确累的厉害,不好叫你再折腾。”易峰不想和她周旋,话锋一转直白问道。
“不是刚走没多少工夫,怎么忽然过来了?”
林中月见状,坐在易峰身边,带着几分嗔怪道:“峰哥有惊喜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还得我从别人嘴里知晓。”
易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一路近乎小跑,她脸颊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色。
许是最近实在累了,无暇无顾及她的脸,原本保养得宜的面上,已经出现了步入中年后的松弛和皱纹。
这抹红色在她脸上,没有勾起易峰对往日的回味,相反,他心中只剩下厌恶!
林中月和他四目相对,晃神的那一瞬,她总觉得易峰眼底除了森寒,没有半分笑意!
再想看清楚,易峰已经开口了:“你说的惊喜,是我要把门主之位传给雅兰的事?”
这下,林中月是彻底惊呆了。
“夫人都高兴坏了。”丽桃赶紧提醒,道:“看来真是惊喜呢!”
林中月这才回神,看似在笑着,实则假的不成样子:“这,这也太突然了,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易峰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话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你最近忙的厉害,为了长赫身中的蛇毒几日不着家。”
“我帮不上忙已经很内疚了,定望鹤门传人这种小事,怎么还好叫你操心?”
林中月再迟钝,也听出了其中深意,何况她一点儿都不蠢。
他易峰再成为废物,那也是望鹤门现在名正言顺的主子!
她林中月再尊贵,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越过他去决定什么,更无权商议!
意识到这点,林中月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失,连忙辩解道:“峰哥,我从未有干涉你决定的想法。”
“只是因为事情太过于突然,我没个准备,所以才这个反应!”
“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易峰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我还不相信你吗?”
“其实这也是好事,我这个位置原是准备留给长赫的,奈何长赫那个身子不成,恢复之日遥遥无期。”
易峰说到这,朝自己的身子看了眼,苦笑着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道:“我也等不下去了,都说夜长梦多。”
“雅兰是你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位置给他们兄妹都一样,你不会介意吧?”
林中月身子微僵,旋即道:“我怎么会介意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大小姐到底还在门中。”
“她刚才还来过,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是反对的吧?”
说话间,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精致的盘子上。
如易晚所言,点心一看就是新鲜出炉,不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很特殊,一眼就知不是望鹤门厨子做的。
易峰的眼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笑道:“易晚啊,性子到底是变了,不过这样也好,更像我年轻的时候。”
“此前闹的太难看了,她有错,我也有错,难为她还记得我这个当爹的。”
林中月如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易峰。
因为云氏的原因,易峰对易晚一直是不冷不热。
对于很多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太过分,他都当不知道。
否则,林中月也不可能在易峰眼皮子底下,把永安阁逼得几乎没有活路。
眼下听到他这么说,林中月倒是有几分不确定了,试探着道:“你们父女若是能和好如初,我当然也高兴。”
“大小姐出去一趟,倒是有所改变,这么说,她也不在乎门主之位的去向?”
“她如今是灵仙宗老祖宗的弟子,身份高贵。”易峰叹了一声,眼底的光化作自豪,笑道。
“这么下去,她的前途不可限量,望鹤门少主的位置,她肯定是看不上的。”
“再说了,刚才易晚也说了,雅兰性子妥帖,温柔懂事又识大局,完全可以胜任门主之位。”
林中月紧蹙着眉:“这件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宣布?”
易峰一顿,掐指算了算,道:“就明日吧,明日恰逢小暑,是个吉利日子。”
“双喜临门,咱们望鹤门太久都没好消息传出去了,也是该冲一冲晦气。”
“也好。”林中月勉强一笑:“雅兰呢,她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知道。”易峰顿了顿,道:“你早间前脚刚走,雅兰后脚就来看我了。”
“我跟她说起了此事,这会儿,她应该去看长赫了。”
林中月听到这话,猛然起身:“什么?”
动作之大,不小心带着桌子的边边,整个桌子都跟着她的动作一颤。
杯中的茶水,也晃悠洒了一些出来,差点泼到点心盘中。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易峰不满的眯着眼,道:“之前还说你稳重贤惠。”
“今儿是怎么了,几次三番失了风度。”
“我,我是担心雅兰惊到长赫。”林中月知道瞒不过易峰,眼眶一红,嗫嚅道。
“你也知道,长赫那性子最是要强,如今的样子已经足够让他伤心难过了。”
“若是知道门主之位是雅兰的,只怕他心里更不好受!”
易峰哼了一声:“你既然担心,就去看吧,这件事已成定局,不会更改。”
“可,雅兰到底是女子。”林中月迟疑着道:“将来要出嫁的,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能领导望鹤门?”
“你辛苦才弄到手的尊荣,总不好便宜了外人。”
“招赘婿就是。”易峰似乎累了,摆了摆手,闭上眼道:“我需要好好休息,你先去看长赫。”
林中月还有很多话要说,奈何易峰眉眼间的疲惫过于明显。
再说下去,倒是显得她不知体谅了。
“那峰哥好好休息,我先去看他们兄妹。”林中月勉强一笑,红着眼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易峰睁开眼,朝立在一旁装鹌鹑的宋叔道:“你看,易晚猜的如何?”
宋叔叹了一声,艰难开口:“八.九不离十。”
易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意有所指道:“这位置啊,人人都看着好,实际上呢?”
“这些年我也算是尝尽了辛酸苦辣,这位置带给我的,也只有劳碌和不安。”
“以前我总防着所有人,心里做了一万个打算,想要把位置传给长赫。”
“后来在各种大小事情中才逐渐看清,长赫终究是被宠坏了,便是他不残,也没法子胜任。”
宋叔可不敢应声。
除了易晚,易长赫和易雅兰都是门主的掌心肉。
万一哪日后悔今日的决定,宋叔说的话都会成为靶子。
易峰不需要人应声,他自顾自叹了口气,哼道:“因为云氏死前那番话,这些年我都不喜欢易晚。”
“人前做好了样子,人后不肯给她半分青眼,唯独她被灵仙宗老祖宗看上,我才逐渐觉得,这个女儿的性子最是像我。”
“看来,很多事是我错了,错的还挺离谱。”
“这偌大的望鹤门啊,又要变天了!”
宋叔心里咯噔一下,想问个清楚,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永安阁,易晚提着空食盒回到屋内。
小团子和苍术出去办事了,帝谌不知去向,她独自坐在桌前。
今日之局,是她算计好的。
唯独在她算计外的,是易峰私下跟她说起的那番话。
她心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毕竟这些年以风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
这个节骨眼心软,一旦踏错,影响的便是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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