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生走进船舱,神色淡淡,看向许月安的眸子也是一派的毫无波澜。
许月安声音却是温柔,一如往常,“你来了?”
陈淮生点点头,在桌旁坐下,看着满桌子升腾着热气的佳肴,心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浮现。
许月安伸手执起桌上酒壶,替陈淮生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酒,而后举杯看向陈淮生,“这一杯,敬往昔。”
敬往昔?陈淮生端详着许月安的神情,只见她神色平常,一双眸子明亮地看着自己,却是真不见往日里浑浊戾气的模样。
许月安知他仍旧防备着自己,轻笑道,“我一个人纠葛了这些年,也累了,像你一直说的,过去的总应该过去才是,对吗?”
她轻声询问,声音之中酸涩情绪明显,令陈淮生一怔,而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似乎因为许月安放下执着而松了一口气。
许月安垂眸也饮下酒,将一双眸子之中风起云涌的情绪埋在眼底。
两人安静用膳,空气中只剩下杯盏碰撞的声响。许月安并不曾让下人在身旁服侍,此时的船上只剩下两个人独处着。
陈淮生放下玉箸,看着许月安道,“我明日便要去云镇,往后大嫂且自珍重。”
许月安知道这是她最后的道别,她心中凄苦面上却一丝一毫未曾显露出来。
她跟着放下玉箸站起身来,走到船舱窗前,窗下置着烛架,她白皙的手摸上那根红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半晌她才轻声道,“我知道。”
声音像叹息一般。
陈淮生不言不语坐在一旁,正想着告辞回去,却见许月安却撕拉一声划亮一根火柴,那不甚明亮的目光被窗台微风吹的明明灭灭地。
陈淮生疑惑朝许月安看去,却见她突然轻轻笑起来。
“淮生,这些日子我也曾试过说服自己,让你走吧,就不要再紧抓着不放了。”
陈淮生看着许月安的背影,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心中却腾起一丝不安来,他知道许月安的接下来还有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许月安淡淡道,“可是我做不到,只要想到你带着沈槐离开,嫉妒几乎令我难以喘息,我不能够…我不能够啊…”那声音里深深透着身不由己的无奈。
许月安手中的火柴已经燃到她的指尖,可此时此刻她竟丝毫不觉得疼痛,在那火光快要燃尽的最后一刻,许月安轻轻抬手,似乎点燃了什么。
此时她才回头看着陈淮生道,“我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淮生,所以,咱们一块解脱好不好?从此之后,我便再也不能缠着你了。”
她笑中带着泪,“你说好不好?”
陈淮生目光移向窗台,陡然惊乱,那船舱窗台上赫然是一根长长的引线。
许月安在船上安置了炸药!
他几乎立刻冲过去试图扑灭那火光,可那引线燃的飞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陈淮生冲到许月安身旁,不可置信的喊道,“你疯了?!”
许月安仍在笑,自己很早很早以前便已经疯了,她拦在窗台一副誓死也不令陈淮生跳窗逃走的姿态。
陈淮生心急如焚,若是爆炸自己与许月安绝无生还的可能,几乎是下意识的陈淮生一把奋力将许月安抱起来丢进湖中。
许月安心中一惊,竟是没能抓住窗沿阻止陈淮生的动作。
她因为重力落进湖里深处,却在同一瞬间听到湖面上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她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在湖中无声的张口呐喊,“淮生!”
谁都不知道,陈淮生在一片火光的那一瞬间,眼前只有沈槐微笑朝自己奔来的模样。
湖心亭客栈老板正拨算盘拨的欢快,想着陈家少奶奶出手就是阔绰,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老板笑都快要咧到耳根。
这喜滋滋的情绪还没散,却听湖面突然响出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响,老板心一咯噔,拨算盘的手一顿。
就见外头急冲冲跑进来个小二,那小儿神情焦急似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额头上都慌出了汗珠。
“老、老板、大、大事不、不好了!!”那小儿断断续续的嚷嚷将老板听的云里雾里,又见这小儿这么着急的样子,老板心中不由也慌了起来。
他急道,“你要把我急死是不是,还不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那小儿抹了抹额上的汗,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陈家少奶奶定的那船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就爆炸了。”
老板面色顿时煞白。
完了!那艘船可是店里最上等的一艘啊,这、这怎么爆炸了!
那小二道,“店里的伙计都下去救人了!老板您还是赶紧去报官吧。”
老板面色霎时更急,光心疼自己的船了,那船上可还有两个金贵的客人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急得一拍那小二的脑门,气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报官啊!”
小二如梦初醒,拔腿便朝警察厅奔去。
老板见此连忙赶去楼下大厅,只见店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扒拉出一条出路挤到最前头,见已经有两个小二将许月安抬了上来搁在地上。
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溺水,此时许月安竟是昏迷不醒。
老板颤抖地伸手探了探鼻息,见还有气心下一松,当机立断道,“赶紧的,给我送回陈家。”
那老板自然不可能在店内给这陈家少奶奶请大夫?若是死在店内自己还能说的清楚么!?
小二听了,几个人便又将许月安抬起来朝陈家赶去。
哪想到人刚走,湖里头又一小二探出脑袋来,“老板,船上还有一个人,湖底却没见到。”
那人定然就是陈家少爷了,老板额头都急出了汗,连忙道,“找!接着找!”
怎么着也得等官兵来了才停才行!
那小二听了,噗通一声又沉进水里。
老板眺了眺远处依然被炸成几块木板的船,咬着牙,这心头啊,跟滴血似的在疼!
那许月安被那几个小二抬着急匆匆往陈家赶去,这路上一颠簸便将腹中的河水尽数吐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
“淮生?淮生?”她眼前仍是当初冲天的火光。
小二见她含的哀戚,据实相告,“陈少爷还在捞,也不知沉到河底哪里去了。”
许月安心口一痛,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
她心如死灰,也不关心那些小厮将自己抬到哪里去,只木然的盯着天空不住的流泪。
就是陈家下人替她换衣时也丝毫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
还是许家夫人听到市井流言,心中大惊,依然猜出自己女儿想要做什么。她向来知道月安性子执拗,却不成想她竟又如此大的胆子,竟要与陈淮生一同赴死。
想着许夫人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当下便派人去陈家将许月安接回了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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