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
邵吉身死,女子趁机逃出生天。晏如看着影像里被射成刺猬的邵吉,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结局……当真出乎意料。唏嘘之余,不知怎么的,心底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里倏然间闪过一些琐碎的片段,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像是眼前的故事曾经发生过。
但是,结局……不该是这样……不该这样……为什么不是这样……
晏如努力想看清那些画面,脑袋忽然间生出撕裂一般的疼痛,她试图运转真元去抵抗,挣扎半晌却毫无效果,脑袋里的疼痛非但不曾稍减反而痛得越发密集起来,好像有千根针扎似的。
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高速闪过,快得根本看不清内容,她的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汇聚成小股从苍白的脸颊落下,不一会儿便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完成一生的邵吉无人管理,“砰”一下被亡魂超度系统自动弹了出来。落地的眩晕过后便见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气若游丝的少女,是他认识的。
晏如无力地躺在地上,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就是邵吉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他怎么出来了?得把他送到下一世才行……晏如模模糊糊想着,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广百里,其高五千仞。山峰之高世所罕见,山顶之上林木葱茏,终年见不到人烟,唯有一二鸟兽居于其上。
白泽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是这座山上辈分最高的妖族。他刚刚启灵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山,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湖泊,湖里的水清澈见底,喝一口余味甘甜,比清晨的甘露还要香醇。湖里有各种各样的鱼,那时候还没有乌龟和蛤蟆,跳进湖里打个滚就能抓到鱼吃。
他一个人住一座山,寂寞了点不假,可是自由自在,白天追兔子撵小鸟,晚上看月亮数星星,多少个夜晚就这么幕天席地数着星星睡着,又在晨光熹微中醒来,天上的启明星遥遥打招呼,那简直是人生最美妙的日子。
只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白泽忧郁地望着天上浑圆的的月亮,悠悠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开心心地数过星星了。
一大早醒来,太阳的第一缕光辉照在身上的时候白泽的眼皮就开始不停地跳,左眼跳完右眼跳,右眼跳完左眼还跳。
“大人,凡间尘世里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您这是财和灾要一起来啊?”多嘴的猕猴跑上来献殷勤,被白泽一巴掌扇了个远远的。他餐风饮露,不买吃的不买喝的不买穿的,要财有啥用?至于灾,这太华山上他是老大,谁敢来找他的不痛快?
白泽不信,只当是昨晚枕着石头睡没睡好,嘶——后脑勺硌得疼,下次得换个软乎枕头。
初升的太阳跃出东边的地平线,挂在天上跟个掺了苏丹红的咸鸭蛋黄似的。白泽溜达着往湖边走,他打算来这晨浴。
一日之计在于清洁自我,把自己洗白白了一天都是好心情。湖里的鱼一听小曲声飘来,吓得纷纷往湖底躲。白泽才不管他们怕不怕,后退一蹬“扑通”一声跳进湖里,惊起的水花冲天而上,高逾百尺。被水花带起的鱼和乌龟掉回水里的时候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白泽哼着歌儿,左打滚右打滚,玩够了觉得洗干净了,心情不错,就往岸上跳。
“白泽——”
还没落地就听得半空里有人喊他,白泽被吓了一跳,前腿脚下一滑“哐叽——”摔了个狗啃泥,原本洗得雪白发亮的毛发登时沾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一张白脸更是变成了大花脸。
“哪个小贼来打扰老子!”白泽一抖身子,水花和泥汁四溅,气呼呼地问。
洛河从虚空里走出,一步迈到四条腿的白泽面前,声音淡淡,“是我。”
“喝——”白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看了足足三秒,忽然抬起两条前腿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花了眼出现幻觉,脸上立时多了两个拳头大的黑眼圈。
“你……您怎么……嗯……怎么会来这儿?”白泽结结巴巴地险些说不出话来。
洛河冷眼一扫,白泽就跟上了发条一样,立刻后腿蹲地,前腿立正,坐得端端正正同时藏在屁股底下的小尾巴球下意识地摇了摇。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泽才反应过来,花脸立时一红,这真是条件反射……不服不行。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还活着,是早就知道。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洛河手拂过一片瑟瑟发抖的叶子,瞥了白泽一眼。
白泽一愣,意识到自己漏了馅儿,吓得尾巴都不敢摇了。说什么?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说他只是误打误撞?看看洛河那慑人的目光,他会相信才怪!
但是、但是那谁交代过不许他说的……
“嗯?”洛河一个眼神看过去。
“我说我说!”白泽立马投降。嘤嘤嘤,不是他胆子小,是洛河太狠毒!
白泽身为上古神兽,自其启灵之日开始便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通过去,晓未来。这天下之大,只有未曾发生的,没有白泽不知道的。
可以说,他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洪荒历史典籍。
白泽知道洛河要问什么,洛河要问的,正是有人嘱咐他不能说的。他对天道立过誓,说了就会遭逢九重天雷劫,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但是如果他什么也不说,洛河现在就能让他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早死还是晚死,这是个问题。
白泽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
“是星君救下了您,妖族的罪责您也知道,星君救下了您,这罪责自然转到星君身上。何况,救您之举乃是举逆天而行,罪加一等。两相叠加,星君纵有开天功德和盘古遗脉护身也未能逃脱劫数。天道之怒,总要有人承担。如今这种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您还是莫要再……”做无用功了。
最后半句白泽没敢明说,这位主儿以前是最听不得逆言的,一言九鼎,杀伐独断,但凡逆了他的意思的早就不存于天地之间了,也就那位星君敢在他面前说句违逆的话。当初那般惊采绝艳的星君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委实令人感慨。
“她的残魂散落在何处?”
“啊?”这问题来得突然,白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他刚才说了半天,这位主儿压根儿没往耳朵里去?
“这却不知……我是真不知道!真的!我虽然号称通古今晓未来,但是世上能耐的多了去,要么是被人遮掩了天机,要么是根本就不存在了,我也没办法啊!”生怕洛河不相信,白泽就差举蹄子竖尾巴指天起誓了。
他不知道,洛河也没打算为难他。只是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仔细看了看他,直把白泽看得浑身发毛。
“新长出来的毛不错,比从前漂亮,洗洗干净吧。”洛河撂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留下白泽站在原地摸着身上的白毛打了个哆嗦,那句话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
白泽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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