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洛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就站在门边,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后月离去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连她走近都没注意到。
晏如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心底莫名升起一阵不痛快。
“有什么好看的!”
洛河回神便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这句话她在他耳边说过无数遍,语气各异,抱怨的、生气的、委屈的……却从来没有一次现在这样,这样谨小慎微,这样底气不足。
她生而高贵,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说是天道的宠儿也不为过。论容貌,她是天地之间最美的女子,论实力,亦是三界六道最强悍的战将之一,便是太一对上她也没有把握能胜。她有骄傲的资本,有张扬肆意的底气,卑微两个字从来与她无缘。
“抬起头来,好好说话。”洛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威严,见不得她这番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不该是这样。
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晏如被吓了一大跳,男人的手指紧贴着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头直视着他,这让她不安、无措。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在触及到男人板着的脸时更加心虚起来,下意识地就想低头,却被男人放在下颌的手指阻拦。
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生她的气?
这么一想,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就湿了。她的眼睛本就大,白山黑水清澈分明,被水一浸就像水中倒映的寒月,清亮得叫人无法不为之心折。
洛河触到那清亮的水光,手指像是被烫了一下,立时收回手,眉心陷下一道深痕,越发显得面容冷峻无情。他心底烦躁得很,只丢下一句“出去走走”便甩袖而去。
晏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委屈犹如东海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连饭桌上香喷喷的烤虚度鱼都没法让她开怀。
她把他捡回来,供他吃……好吧,是他做给她吃,但是她还供他住啊,她把自己的床让给他,还为了他跑去跟秦广王要求调换工作,不就是说错了句话吗?他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咕咕……”
烤虚度鱼的香气汩汩冒出来,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晏如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眼珠子钉在烤得焦黄的虚度鱼上挪不开。
不行,不能吃!她还在生气,才不要吃他烤的鱼!太没出息了!
陆压二次踏进阎罗殿的时候,殿顶的那个大窟窿已经补上了。鉴于一个窟窿换了一个免费劳动力,秦广王心情一好,批修复经费的时候一不小心多加了个零。地府御用施工队多少年没见秦广王这么大方过了,一个激动,不小心就把整个阎罗殿整修了一遍。
现在的阎罗殿规模虽然没变,但是殿顶新铺了琉璃瓦,远远看去光华流转犹如银河垂地。横梁雇了十个画师日夜赶工,画上了美轮美奂的图案,就连十几根承重柱子都重新刷了一遍漆,外面还象征性地点缀了些金玉宝石,整体看起来比之前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十倍不止。
秦广王正跟判官讨论中元节员工福利发不发的问题,地府里人间来的魂占了一多半,就把人间那些节日习俗也都带过来了。不过,地府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什么花灯节、重阳节是过不上的,最盛大最隆重的还得数中元节。这是个大日子,按例是要发放员工福利的。正商量着,一听鬼差通报“陆压道君到——”差点没吓趴了。
“道道道道君亲至,寒舍蓬荜生辉,道君您坐,您先坐。”秦广王下意识地看了看刚刚补好的殿顶,战战兢兢地说道。
陆压从善如流地坐了,脸上虽然没个笑,却也不像上次那般恐怖。秦广王奉上一盏从人间界搞来的武夷大红袍,提心吊胆地等着道君发号施令,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烧一次殿顶,下次可不一定能再忽悠个免费劳动力了。
不过秦广王这次想多了,陆压没想再生什么是非,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情劫渡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奈何不了天道,也不想跟天道一般见识。说来说去,天道对他再不满意也不能真怎么样,就只能靠情劫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来膈应他。
“本座欲入六道轮回渡劫,你去安排一下。”
秦广王听了惊讶,心说道君您想通了真是不容易,早这么想多好,还非得跑到超度系统里胡闹了一回。嘴上连声应道:“是是是,道君请随我来,我立即为道君安排。”说完便引着他往奈何桥边走。
因为上次捅了大篓子的缘故,孟婆这几天上班特别敬业,打起精神,一勺汤一句咒,一个鬼都不出错,就连锦娘要主动替班都被她给回绝了。
秦广王带着陆压过来的时候她正在送一群蚂蚁过桥,乌泱泱一大片,个头比蜉蝣还小。蚂蚁这种动物基本上没什么机会造杀孽,差不多都是来了登个记就排队投胎。只是苦了勾魂的黑白无常,来来回回跑不说,还特别容易被误认为玩忽职守,没把魂给勾回来。
孟婆的辈分比秦广王高,秦广王见了她一向是毕恭毕敬,闯了祸也不敢跟她大小声,平日里还三五不时地跑来请教,就地府一系列“三年计划”“五年计划”征询孟婆的意见。
“婆婆,这位是天庭的陆压道君,要入六道轮回渡情劫,您看是不是……通融通融?”秦广王一边问一边指了指后边望不到头的长队。
奈何桥这边人手不足啊,改天得跟婆婆商量商量,能不能想法子多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这么多鬼等着排队也不是个事儿啊。
孟婆手里的活计不停,撩撩眼皮看了眼陆压。论起辈分,陆压比孟婆还小一辈,孟婆跟他爹帝俊是一辈人,一位曾经是巫族的十二祖巫之一,一位曾经是妖族天庭的帝王。据大荒不可靠消息流传,当年孟婆跟帝俊的关系颇为微妙,巫族和妖族又有不共戴天之仇。孟婆虽然退去巫族身份变成了孟婆,但是对着仇敌的儿子想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等着,后边排队去,没看这么多鬼吗?”
陆压那张英俊潇洒的脸一下子黑了。奈何桥边排着的这一条长队遥遥望不到尽头,若是真如同孟婆所说排队等候,恐怕四五十年都未必等得到。他堂堂天庭陆压道君,岂能与这些凡俗蝼蚁一同排队?
孟婆念着咒舀着汤,不慌不忙地给蚂蚁送行,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压的反应,冷哼一声,“甭在我这耍威风,老娘叱咤三界六道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若是你爹也就罢了,连你爹一半的能耐都没有还好意思来老娘面前现?”
秦广王见势不好连忙上前劝和,“婆婆息怒,婆婆息怒,息怒啊……这这事是我的主意,是我想着道君日理万机……”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孟婆更是冷笑连连,“他日理万机?”清凌凌的目光在陆压身上打了个来回,眼中满是不以为然,“无所事事还差不多。”
陆压一张俊面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周身火焰四起,又变成了个大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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