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烨挥手让人将白泽架了下去,乔羽飒求之不得,连忙跟再白泽身后也想就这么跟着走了算了,却听尉迟烨在主座上漫不经心的笑道:“说起来,小雨哥还救过朕两次,算是救命恩人,如此,朕正是该敬你一碗才是。”
说着便端着碗从主座上走到她的面前,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乔羽飒眼皮子一跳,心里大叫不好,看来这厮果真是让人故意灌醉白泽,这时候将她留在帐中,不知又要起什么幺蛾子,于是后退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尉迟烨见她的神色不禁心头一痛。
这普天之下,他便是人间的王者,有谁见了他是不怕的？
可是偏偏,她不怕他。
这天底下,他最是不愿她怕他,也最不愿她不怕他。
当年她怕他,不过是因为乔家,现在她不怕他,是因为白泽。
她有了白泽,却是什么都不怕了。
天子敬酒,竟然还有人敢不接,一时间账内气氛有些沉闷,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药童抬起手来将酒碗接过来。
陛下重伤之时,瑞兽不在,便是这位一直跟在他身边关系又有些不清不楚的小药童救了陛下一命,当时所有军医都不敢亲自动手,偏生陛下又将所有人赶了出来,当时账内是何种情况,谁也不知道,后来这小药童被妖兽掳走,大家便知他身份不一般,只是白泽又将他护得紧,除了同他一道过来的一个不知叫什么的三公子,谁也近不得身,军中有谣传着小药童便是当年暴毙在外的那个妖妃,但是瞧着那小雨哥不声不响的样子,却是怎么看也是不像的。
尉迟烨慢慢抬起她的手,将酒碗放在她的手中,轻轻一碰:“只是感激,并无他意。”
乔羽飒这才接过,也轻轻碰了碰他的碗。
不管如何,这个人,终究是和她纠结了前世今生的那个人。
乔羽飒一饮而尽。
尉迟烨朗声大笑,将酒碗摔在地上,大声道:“既是如此,今日便不醉不归！”
众将士一同举碗,和声道:“不醉不归！”
乔羽飒从帐篷中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大抵时喝多了酒的缘故,周身暖洋洋的倒也不觉得寒冷,乔宇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她身后探出脑袋来。
“飒飒,这眼瞧着战事将了,你是随骁儿一同回西域,还是和哥哥一起去绣鸢城？”
乔羽飒见他神色之间满是探究,不禁微微一笑:“哥哥有话直说便是,怎么又拐弯抹角的？”
乔三知道自家妹妹自来都是聪慧近妖,这般被她说破了心事倒也不恼,四下里看了看,轻声道:“恐怕飒飒是不能随着白公子回宿海了,先要回曙安城一趟。”
乔羽飒皱眉。
她想过三哥会劝她回西域或者绣鸢城,也想过三哥也许会跟着他们一同去宿海转上一转,但是没有想到三哥竟然会让她回曙安城。
于几人而言,曙安城是一个禁地,乔家的老宅便在曙安城中,那个帝都,埋藏了太多她曾经纯澈的,不堪的过往。
乔三见妹妹挑眉,便又轻声道:“妹妹可是记得家中祠堂最上面的那个牌位？”
乔羽飒自然是记得的。
那是个无字牌位,乔三那时候经常被罚跪祠堂,又没得饭吃,乔羽飒总是偷偷半夜溜过去给他送点心,也曾问过那个牌位之事,但是乔家上下,却是不曾透漏过半点口风。
“那是大帝的牌位。”
乔三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初乔家迁徙匆忙,做法请大帝移至别处却是失败,形势紧急,爹爹只得将大帝的牌位留在了曙安城,飒飒你这次遭逢大难,还是要请一请大帝的好,你毕竟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你若真是天命,便只能请大帝帮忙了。”
乔羽飒想了想:“那我同白泽商量一下。”
正抬腿欲走,却被乔三一把拉住,有些疑惑的回头,却见乔三脸色凝重。
“不可。”
乔羽飒吃惊的看着他。
“我与白泽是不分开的,怎么能我回去他不回去？”
乔三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当年若不是白泽将玄女信符给了轩辕氏,大帝也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没有再说下去,乔羽飒却是明白了,若是白泽与她一同前去,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乔三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你这次前去,最好是不要告知白泽,让他先回绣鸢城。”
乔羽飒更是不明:“这又是为何？”
乔三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看着她硬着头皮道:“你要同尉迟烨一同回去,尉迟烨是皇室,只有皇室的祭天祭祖才请得动大神的残灵。”
尉迟烨算是火族后裔中的贵族了,乔家两千年来与外族通婚,自然是血统不如尉迟烨血统纯正,当年乔老爷请大神的残灵也只支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次若是请大帝,自然是要尉迟烨出马的。
白泽若是听说乔羽飒要跟着尉迟烨回去,只怕会炸起来。
乔羽飒不知道的是,在她来西南之前,尉迟烨同白泽都已经交过手了。
两个人却是谁也不肯放手,当日尉迟烨便于白泽赌咒,说待战事结束,不管乔羽飒跟着谁走,另外一人却是不得纠缠的。
乔三在心底暗暗心惊,乔羽飒刚来西南之时,便日日跟在白泽身边,任是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而然尉迟烨心思之深,果然常人不及。
乔羽飒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我要同尉迟烨一同回去？”
“当今之际,也只能如此。”
乔羽飒默然了。
祭天大典,便是在初春时分,她若是跟着尉迟烨去了绣鸢城,大概便是要跟白泽分别许久,且不说别的,她心中也是舍不得的。
且她又不能喝白泽通气,这可是怎么成。
回到营帐的时候白泽已经睡着了,被人规规矩矩的放在床上,似乎是睡得很沉了。
乔羽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熟睡的脸,一时间竟是有些怔了。
好像是自从宿海中出来之后,他们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乔三神色隐晦,说是不然她告诉白泽她要随尉迟烨一同回曙安城,可是她却是要怎么和他开口？若是不开口,她就此消失,只怕是白泽又会上天入地,四处寻她,又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白泽似乎是感应到了,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轻声道:“飒飒。”
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眼中的眷恋却是清晰的。
“刚刚我做了个梦,”他讲她的手扣在手心,“梦见我们一起回到宿海,一起过了好多年,过的最后我都忘记你头发白了几次,但是就算是你白发苍苍,你也是当初倚在我怀里的那个撒娇的小娘子。”
乔羽飒鼻子一酸,心中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瞧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
白泽对她的心,便是瞎子也瞧得出来,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此番回去,不过是要救自己的命,她本是不怕死的,但是她害怕她死了以后,他会伤心难过。
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和生命,怎么能为了她一生郁郁寡欢？
他的深情,她只能用生命来报,让自己好生生的活着,哪怕是多活一日,也让他多一日的知道,她乔羽飒心中眼中,只有他一人而已。
她慢慢的扣住了他的手,眼睛微微垂了垂,微笑道:“白泽大概是睡得不安稳,竟然还在做梦。”
白泽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却是连同眉毛都一同皱了起来:“飒飒,我心中真的是不安生的,我总觉得你会离开。”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了,所以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也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只想回到营帐之后好好的睡一觉,只是这一觉乱梦纷扰,或喜或悲,总是睡不安稳,好在睁开眼睛醒来,却是正好看到乔羽飒的脸。
心中很是安慰,这便是拉着乔羽飒的手不肯放开了。
乔三的话在脑海中千回百转了半晌,乔羽飒还是开口了:“这段时间,我瞧着战事马上便要了了,待大军回京,我大概,是要和尉迟烨回一趟曙安城。”
白泽手指一抽,随即又扣紧了。
他屏住呼吸看着她,目光带了丝丝的冷意:“你要和他走？”
乔羽飒连忙摇头:“不是要和他走,只是我要跟他回去一同祭天,当年你与我父帝之间有怨,所以我只能同他一道回去。”
看见他越发冰冷的目光连忙又柔声道:“你不必忧心,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不怕别的,只怕是不能留在你身边,你既然说是有生门的,我便去寻那生门,也是为了我们日后能回宿海。”
白泽的目光才松懈了下来,轻轻地吐了口气:“我不能同你一道去么？”
乔羽飒有些为难:“你若是在,我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白泽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刚刚我又梦到,那日在尚云台……”
乔羽飒心中一痛,尚云台之事,自她出宫之后便再没提起过,她是知道那定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是没想到竟是扎的这么深,这么些年了,她还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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