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鸢城的天热的极快,城中姑娘们的衣衫也越来越是轻薄,白府的美人蕉开的极好,白泽又在院子里面移植了一棵桂花树,就等着秋天桂花开了可以在树下喝桂花酿,乔羽飒近日在学刺绣,她聪明又手巧,才学了不过月余的功夫,便给白泽绣了个香囊,喜得白泽日日挂在身上,恨不能见个人便要炫耀一番。
嘲风这些日子是嫌府中太吵闹,只带了几个人去城西的宅子陪着袭艺养胎,乔三自上次将环儿推给蒲牢之后,终于不负自己浪荡子的名声,将城里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画舫都逛了个遍,还落下了个风流公子的美名,蒲牢倒还是安生,虽然常常与乔三一同出去喝花酒,但从不找人作陪,一般便是去听听曲儿弹弹琴,从不惹事。
而白泽也终于有了白家当家的觉悟,开始学习打理家中的铺子,他本身是个药痴,医术极好,又生性慈悲,时常地给城里乡下没钱看病的穷人送药材,一时间白家药铺在绣鸢城里很是有口碑,乔羽飒也听说过不少的传言,说是城中也有不少家世不错的姑娘,是极愿意下嫁白府的。
下嫁白府,这主意自然是打到蒲牢身上了。
上次已经收进来一个环儿,蒲牢还是极不乐意,现在就放在房里做侍琴,蒲牢又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着,这环儿除了蒲牢想弹琴的时候有个差事,其他的时候,却是闲人一个,好在这姑娘实在楼子里面待过的,很是有眼色,即便是有什么心思,却也是乖巧的,不曾惹事。
乔羽飒一直担忧自家三哥与蒲牢会不会有什么,且不说别的,他们若真是有个什么,嘲风定然会认定她那个不靠谱的哥哥将疲劳拐带,指不定怎么收拾三哥,她着实是有些担心。
她与白泽说了自己的顾虑,白泽想了想道:“我修行之初,世间异兽极多,若真是有缘便是不论雌雄,哪想到你们人这般复杂,非要阴阳两极为夫妇……只是我瞧着,阿灼与蒲牢,倒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只是两个人爱好相同罢了,飒飒定是想多了。”
乔羽飒乐了:“你还记得那日在院子里面吃烤肉,若真只是好友舞剑哪里能舞得那般缠绵悱恻地？我倒也是真希望我是想多了。”
白泽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无妨,你若是不放心,我去问问蒲牢便是。”
“你可别去。”乔羽飒知道他傻,他若是说要去问,只怕是真的会去,这种事情,怎么开口问？
此时乔三正和狐朋狗友在郊外打猎。
说是打猎,不过是一帮纨绔子弟在山林间骑骑马,带着狗打两只野兔而已,因着春季刚过,山林中的动物该饿死的饿死了,该养肥的也养肥了,这个时候也该欢脱起来了,大部分纨绔子弟选择这个时候出来狩猎,不过是因为城中的姑娘衣衫薄了许多,骑装也薄了许多。
董家二公子董沐瞧了跟在乔三身后的江冉一眼,大声笑道:“三公子,怎么出来狩猎,还将贴身小厮带上？不若让那小子就在旁等着,我去便好。”
乔三笑笑:“我家这个小子可不同一般的小厮,手上是有些功夫的,万一碰上猛虎之类的,他还能算个帮手。”
这些纨绔都是不学无术的,打个兔子打个野鸡还行,若是遇上大猫,只怕只会吓得屁滚尿流,单凭他一个人,只怕是应付不来。
只是绣鸢城外山林稀疏,也极少见大型猛兽,所以这群公子哥儿倒也不担心会不会出现野猪猛虎之类的大型猛兽。
江冉倒也乖觉,骑着一匹栗红色的小母马跟在众人身后,马鞍边上的箭筒里面慢慢的短箭,和公子哥儿们那些花里胡哨的短箭相比,倒真是像来打猎的。
今年倒也奇怪,大抵是那些山鸡野兔往年被人打的都差不多了,这走了一路也没见猎物的身影,好不容易瞧见一个正背对着人群吃草的小灰兔,王家公子大喊一声“谁都被同我抢”便将箭搭在了公上,那模样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只是却飞到里离野兔十米远的旁边,那兔儿回过身来看了乌压压的一群人一眼,竟低头一钻,钻进洞里去了。
乔三嘀咕:“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么？”
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这个季节,天空中竟然有大雁,贾家公子上弓,却也只是将大雁惊走了。
已经进了山林半日,这一行人,竟是一个猎物也没打到。
公子哥儿们觉得很是丢面子,便是连跟在后面的女眷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大熹盛世,极少有女子学习骑射,特别是大家闺秀,一般都受不得那个苦,能骑上马都算是不错的了,家中备着骑装,不过是春游夏狩之时能参加参加世家公子小姐的聚会罢了。
乔三一直瞧着狐朋狗友们丢脸,倒也不曾出手,心中感叹这绣鸢城中的纨绔比曙安城中的纨绔差了可不是那么一点两点,大约是天子脚下,文臣武将家里沾亲带故的亲戚极多,世家一来是有内争在,所以纨绔们再怎么纨绔,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二来是家族庞大,兄弟姐妹又多,若是实在废物太过,只怕是在家中也会被不受重视,这帝都的宅斗可不比富庶安逸的江南,有可能就是死了也不会引起家人注意的。
刘鹏原本便是看上了方家小姐,这时候见这大半晌了,居然一个猎物也没有打到,很是丢面子,于是提议要往林子深处走。
一大群人没得一点战果,这便是说出去也丢人,公子们哪里有反对的,当即便同意往里面走。
气候闷热,娇滴滴的大小姐们有些受不住,便要下马就地休息,只是不能让小姐们单独在这林子里面,猎性大发的公子哥儿们自然不愿意旁人打到了猎物而自己却在原地,最后便将江冉留了下来,陪着小姐们以防万一,公子们策马,往林子深处去了。
江冉手脚利落,拿了软布铺在地上,请几位娇滴滴的小姐们在树荫下坐了,自己坐在了草地上。
小姐们热的一身香汗,不住的拿帕子扇着风,一边娇滴滴的谈论着城里的大小事物,娇嘀婉转,江冉在一旁瞧着,心道果然美人就是养眼。
乔三今日出来就是遛弯儿的,倒也从未想过要打个什么回去,他平日里虽然总是吓唬小白要将他养肥了炖了吃,但是若真是打了个野兔回去,只怕会将小白吓死,然后他大抵也会被妹妹骂死,只是这时候见时辰也不早了,和这群废物一同打猎,若是等着他们,指不定要打到天黑了。
林子深处果然还是有些猎物的,悠闲的野鸡,满地乱跑的山兔儿,乔三功夫好,竟是还打了一只毛色金黄的黄鼠狼。
刘鹏看着那只倒地抽搐的黄鼠狼,咽了口口水,策马到了乔三身边:“三公子,与你商量个事情可好？”
乔三用箭将黄鼠狼挑起来放到自己篓中:“不成,我早就想好了,要给妹妹做个暖手筒的。”
那黄鼠狼过去之时他便瞧的清楚,毛色金黄发亮,很是好看,便想着猎了来给飒飒做个暖手筒,所以那一箭是从黄鼠狼口中射入,透体而过,却是一点皮毛都不曾损坏。
乔三这一手惊住了所有人,大家都恨不能现在便将他踢出去干脆陪着小姐们。
刘鹏转转眼睛,压低了声音:“三公子,我家中有个暖手筒,上好的狐皮,也是金黄色的,你若是将这黄鼠狼让给我,我便将那个暖手筒送到府上去,顺便再送上《青衫霖》的乐谱如何？”
乔三转了转眼珠,没有说话,刘鹏在一旁煽风点火:“这黄皮子味道太大,就算是做成暖手筒了,只怕也好闻不到哪里去,我家中黄狐的暖手筒,可是在熏香里面熏了一个多月的,你家妹妹,定然喜欢。”
乔三有些心动,倒不是那个暖手筒,飒飒若是知道那是狐皮的,看在青丘与白泽的交情上大抵也不会用,只是那《青衫霖》的乐谱,他却是想要的。
最终想了想:“好……”
后方忽然传出一声野兽的怒吼,隐约随着风传来的,似乎还有姑娘家的尖叫声。
乔三脸色急变:“不好,有大虫！”
随手一甩将那黄鼠狼甩进刘鹏的篓子,转身策马向来路跑去。
公子哥儿知道事情严重,纷纷策马往回赶。
林间的一片空地之上,一只瘦骨嶙峋的花斑老虎正冲着一群人怒吼,那几个世家小姐们吓得乱做一团,连滚带爬地躲在江冉身后,江冉手中持着一柄短剑与老虎对恃,他的坐骑早就被老虎咬死了,弓箭散落在离他极远的地方,这时候却是除了手中的短剑,没有别的防身之物了。
是饿虎,却是比寻常大虫还要凶险的。
饿虎大吼一声,便向江冉扑过去。
乔三大急,来不及勒马,反手从箭筒之中抽出一支箭便急急地射了出去,因是在马上,难免失了准头,那一箭破风而去,正中那饿虎肋间。
饿虎狂怒,回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还未来得及收弓的乔三,大吼一声便扑了上来。
乔三骑得黑马虽然不错,但却不及家中白泽亲手喂养的那匹疾风有灵性,这时候见了大虫铺面而来,吓得前蹄一扬,差点便将他抛下马来。
乔三双腿紧夹马身,又是三支箭急急而出,那马颠簸得太厉害,只其中一支箭蹭着大虫的眼下划过去,这便更惹怒了饿虎,前掌一按地面,竟又扑来。
那马儿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候早就失了心智,拼命地向后退去,若不是乔三骑术高超,早就被抛下去了,后面那群公子哥儿们更是不堪,见到这般情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乱哄哄地挤成一团,其中一匹马受了惊,竟是一蹄子抛在旁的马上,一阵尘土飞扬,公子哥儿们掉成一团,其中一匹马撞在乔三身上,竟生生将他撞了下来。
乔三落地,脊骨一阵疼痛,眼瞧着那纷乱的马蹄便向自己踏过来,忙沉住心神,嘿的一声双手出掌,竟是将那匹发了疯的马推了出去,还未等他从地上跃起,便瞧见一张大口冲他咽喉处咬过来。
江冉早就瞧见乔三那边乱做一团,见那饿虎不依不饶地想乔三扑过去,当即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飞身扑上,便缠到了大虫背上,手臂锁住大虫下颌,用力向上一扳,让乔三看看避过那一口。
乔三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抽出一支箭对着大虫,却不敢轻易出箭。
江冉便伏在大虫身上,那大虫狂怒跳跃,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伤着江冉了。
江冉伏在虎背之上,被那大虫甩的头昏脑涨,却也不敢放手,他若是放手,不是被那大虫踩死,只怕也会被一掌拍死。
只是那大虫力道极大,他没支撑多长时间便有些手臂发软,乔三见无法瞄准,干脆弃了弓箭,从地上拾起短剑,也不管什么章程,直接向那饿虎冲去。
大虫猛地一个转身,江冉只觉得肩膀处剧痛一下,整个右臂便没了知觉,心底一凉,便知是脱臼了,连忙左臂勾紧大虫,可那大虫狡猾异常,又是反向一甩,便将他结结实实地摔了出去。
乔三欺身而上,整个人拔地而起,双臂用力,整柄短剑便没入虎脊之中,那大虫痛的怒吼一声,一掌将江冉拍飞,转头便要来咬乔三。
乔三双腿夹紧身,大喝一声:“开！”双手持剑从虎脊侧划至虎腹,那饿虎疼的一跃而起,他趁机翻身,依旧双手紧握剑柄,整个人便钻进了虎腹之下,双手一勾,便将虎腹从下之上全部划开了。
他双腿倒勾着虎身,脸便对着虎腹,那大虫的肚皮被他划开,鲜血内脏稀里哗啦地泼了他一身一脸,那大虫又向前踉跄了几步,便轰然倒下了。
乔三从大虫身下钻出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四下环顾一圈,那些个公子哥儿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其中不乏有吓尿裤子的,刚刚马群发疯,踏伤了几个人,好在伤势貌似都不重,那些闺秀们哭哭啼啼乱做一团,这时候竟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来瞧瞧。
他虽然一身是血,却也只擦伤了几处,并无大碍,江冉躺在他不远处,不知死活。
乔三大惊,上前几步将他扶起来,探了探鼻息,好在还活着,这才转眼去瞧他的伤势。
那大虫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却是没有大伤口,连出血都极少,倒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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