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来两日的雨,天空总算是放晴了,这一场雨,将城里的梨树桃树都打落了不少的花瓣,那粉的白的花瓣掉落之后,城里面便渐渐显现出鲜嫩的青绿色来,白泽今日给自己放了一日的假,带着乔羽飒去涑河泛舟。
天气晴好,阳光倒是有些耀眼了,涑河上早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碧色的荷叶,因着季节还早,只能偶然见小小的荷花骨朵,乔三是个闲的,一听说妹妹和白泽要出去,自己因为下雨也在家几天不曾出门,也不介意自己究竟碍不碍事,换了身衣服便也跟着出门了。
三个人租了一小叶扁舟,乔三早准备好了纸笔,准备将这春雨之后的涑河画下来,乔羽飒撑着伞坐在船头,伸手从水中拉出一只菱角来,绣鸢城气候温暖,所以菱角成熟得也极早,但是这个时候却是有些太早了,那菱角还并未成熟,外面的壳子也是有些嫩嫩的,白泽伸手接过,帮她将壳子拨开,将白嫩嫩的菱角肉放在她的掌心,赞叹道:“飒飒这手,果真是比菱角还要白嫩。”
乔羽飒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只觉得这段日子他很会说话,莫不是跟旁人学了什么不成。
下意识地就回头瞧了自家哥哥一眼,乔三正盘腿坐在船上专心致志地作画,身边之事浑然不觉。
行至荷叶深处,四下无人,乔羽飒便脱了鞋袜将脚泡在水中,河水隐藏在荷叶之下,并不曾见光,所以那水也未曾被太阳晒暖,脚放进去,说不出的清凉。
她用脚拨了一下水,柔顺的水流流过指缝,说不出的舒服。
白泽在一旁将她的鞋袜放好,皱眉看着她一双泡在水里的脚道:“寒从脚起,这河水不见太阳,不是阳水,寒气重,你还是少泡些的好。”
乔羽飒刚想说他啰嗦,便感觉一尾小鱼顺着她的脚底游过去,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用脚掌拍打着水花道:“白泽你好没意思,这水不凉不热的,舒服得紧呢。”
有红头的蜻蜓贴着水面飞过去,将寄生在水面上的虫子抓走,偶然还有迷糊的鸟儿落在荷叶上,太阳越见毒辣,白泽怕她渴着,又从船舱里面拿了茶壶来给她煮茶,乔羽飒泡了一会儿的脚便拿了出来,她肌肤娇嫩,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吸血的蚊虫咬了好几个包,伸手想抓就被白泽止住了。
“越抓越痒,手上也脏,还是不抓得好。”白泽用帕子将她腿上的水擦干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子来,挑出一点淡绿色的膏药抹在她的腿上,果真一会儿便不痒了。
“怎的你出门还带着这个?”乔羽飒坐在甲板上,瞧着他给自己穿好鞋袜,倒是有点好奇。
白泽将她的腿放下去,又从怀中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我怕你受伤,能用得上的药,都随身备着,若是有了什么事,倒也方便。”
他倒是准备周全,眼角处忽然一道淡粉色一闪而过,便惊喜地叫了出来:“白泽,快看!有一朵荷花开了!”
白泽转过脸去,果真看见不远处的荷叶之间,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朵刚刚盛开的荷花,近日天气热得太快,总是有那么些早开的花朵,而这一朵,却是开的极大极好的。
白泽也探过头来:“我们过去,我帮你摘下来可好?”
乔羽飒点点头:“你现在身手不如我,我们过去,我自己摘。”
荷叶太稠,舟又有些大,两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小舟划到那独独盛开的荷花前,那一朵虽然是早开的,却开的极好,花朵硕大,颜色饱满,亭亭地矗立在碧绿的荷叶之间,乔羽飒瞧着心生欢喜,便伸出手去够。
白泽在一旁瞧着,直叫唤着小心小心,叫的乔羽飒都有些恼了,回头让他闭嘴。
眼瞧着就要伸手够到那朵荷花,忽然一只小小的青蛙荷叶底下钻了出来,约莫是没见过人,有些好奇,竟是后退一蹦跳到了她的手腕上。
那小青蛙滑滑凉凉,带着粘液的肚皮贴着乔羽飒的手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乔羽飒惊叫一声连忙甩手,白泽一见她慌了立马伸手去拉她,谁想乔羽飒用力狠了,用力一甩,竟是连着自己带着白泽也一同甩了开去。
乔三就坐在两人旁边,这小舟本就有些头重脚轻,再加上乔羽飒这么一晃荡,立马失了平衡,乔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岸桌震了起来,连带着砚台也高高的飞了起来,还没等他躲开,墨汁便结结实实地泼了一身,气的正要骂,那砚台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额头上,头昏脑涨地摔了下去,身子一歪,便滚到了水里。
这边白泽手快,一手抓住船帮一手拖住乔羽飒,乔羽飒满脑子都是那小青蛙跳到自己手腕上那滑腻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被白泽一把拽进了怀中,这才冷静了下来,船身晃了几晃,总算是没有翻。
白泽拍着她的后背:“你平日里面什么也不怕,怎么今日一个青蛙竟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乔羽飒有些委屈:“我倒不是怕,就是它忽然便蹦到我手上,那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好受,滑滑腻腻的,你倒是试试看。”
白泽连忙掏出帕子将她的手腕擦干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那青蛙也不是故意的,定是你的手臂太白嫩,它看错成莲藕了。”
乔羽飒倚在他怀中哼了几声:“你这些话,都是同谁学的,油嘴滑舌,你之前不这样的。”
那小青蛙却是被乔羽飒甩进了船里,这时候蹦到了船帮上,瞪着一双眼睛瞧着两个人,也不知在看什么。
白泽伸手在它身上弹了一下,便将它弹到了荷叶上,那青蛙大抵也是委屈,跳了两下,便跳走了。
白泽哄道:“你瞧,青蛙已经走了,别怕了。”
乔羽飒伸出手腕在他身上狠狠蹭了两下,才觉得那滑腻的触感少了些,一颗心总算是平静了些。
那边的水面上哗啦一声钻出一个脑袋来,上面还顶着几条碧绿的水藻,乔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们能不能一会儿再说这些体己话?能不能先将我拉上去?”
乔三也是倒霉,今日只想着好好出来做一副丹青,谁想莫名其妙地便被泼了一身的墨,额头还被砚台砸了一下,这还不算,还莫名其妙地就掉下了水。
偏生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他一身衣服全被墨给泼脏了,又不会随身带着换洗衣服,干脆就在船上将外袍脱了下来。
一面絮絮叨叨:“我就是出来做个画,怎么就会落水,这衣服脏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去?从今往后,你玩你们的,我玩我的,谁也别理谁。”
回到府中江冉一见乔三便嚷开了:“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的我就一只眼睛没瞧见,爷就成了这个样子?”
好在白天太阳极大,乔三在太阳下面坐了一个时辰便将衣服晾干了,那大片的墨迹也就算了,只是额头上被砚台砸了好大一个包,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开始发青了。
乔三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赶紧的给爷备洗澡水,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想了想又接着道:“让蒲牢给我配点药,哪里都能伤着,这脸是万万不能伤着的。”
江冉应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去了。
待乔三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面的时候,总算是觉得人生圆满了,听见屏风外面似乎有人,便头也不回道:“阿冉,过来给爷搓搓背。”
乔三公子总是有那么些洁癖在身的,那河水虽然瞧着干净,指不定淹死过什么东西,这一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痒,若是不好好搓搓干净,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江冉在屏风外面应了一声,抱着一摞干净衣服走了进来,站在原地便不知怎么办了。
乔三回头瞧了他一眼,怪道:“站在那里傻愣着做什么,毛巾就在架子上,用力给爷搓干净。”
说着整个人便趴在了浴桶上,露出结实的脊背来。
江冉拿了毛巾转过身来,瞧见乔三背上从右肩胛骨到后腰极长的一道伤痕,周围却也有些小伤,瞧上去有些年月了。
忍不住开口问道:“爷,你这背上的伤……”
乔三趴在木桶上,整个人被热水熏得很是舒坦,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之前受的伤,可是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的。”
又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伤得迷迷糊糊的,差一点就没了,怎么好的也不知道……后来爷也想过了,爷洪福齐天,定然有神仙庇佑,才起死回生。”
江冉忍不住在背后笑了。
乔三闭上眼睛。
这伤痕,便是当年逃亡之时留下的。
二哥死在乱军之中,他带着乔家一千暗卫军冲出官府的包围,一路走一路杀,杀到最后他连剑都拿不住了,身上受了多少的伤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鲜血包住了,最后终于晕死在死人堆里,当他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活人都没有,他用剑当拐杖,支撑着自己往前走,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最终还是晕倒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那段时间,真的是差点就过不来了,他只记得自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的梦,梦见自己还在乔家,那时候妹妹还不曾进宫,他日日带着飒飒出去胡闹,回来以后被大哥罚跪祠堂,有时候还会连累二哥……
他将头埋在手臂里面,觉得心口一阵钝钝地痛。
已经回不去了,那些在家里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回不去了。
旁人总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心没肺的人,就算是家破人亡了,依旧可以嬉皮笑脸地游戏人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世间的仇恨,只能用宽容来停止。
仇恨只会衍生出更多的仇恨,他若是要复仇,只怕不仅会伤了自己,还会害了整个乔家。
所以他宁愿带着妹妹在这锦绣的绣鸢城里面过着那种没有意义的安逸日子。
经历过丧家之痛,才明白这种日子是多么奢侈。
大约是那热水太舒服,也许是后面江冉搓背的力道刚刚好,就这么想着,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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