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烨转过脸来瞧着她:“可还喜欢?”
“陛下为何……”
他又转过脸去,瞧着天空中爆裂的烟火,微微一笑:“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的大日子与朕撞了,自然是不能一起过的,只是朕实在是不愿委屈了你,便着人准备了下,你一人在宫中,总是要有人记得你的生辰的。”
他犹豫着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
“朕知道,你要的,向来不是寻常女子要的那些东西,只是你若是要,朕定然,倾尽江山天下,也会给你。”
可却是独独不愿放她走。
乔羽飒慢慢地低下头去,两个人就静静地站在烟火盛大绽放的夜幕之下,漫天的繁华,偏生两个人之间,却是寂静一片。
一朵巨大的烟火在空中绽放,明明灭灭的光芒落在她的发梢,她忽然抬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将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想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近段日子朝政散漫,尉迟烨如同沉迷美色的昏君一般日日不上朝,却在自己三十一岁生辰这天,忽然上了朝。
左右国泰民安,这上朝的头等大事,便是接受左右朝贺再阖宫铺张摆宴,乔羽飒向来不喜这些热闹,这宫中有了大事,向来是要请宫廷中最好的伶人来唱大戏的,她顶讨厌这些,便借口头痛躲在茨玉阁中练字练了一天,因着天子生辰,这茨玉阁中的宫人也被调走了不少,去了正殿忙碌,这天气燥热,乔羽飒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午膳也没有用多少,袖儿机灵,很快便通报了尉迟烨,这时候乔羽飒正在练字,他也不让人通传,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乔羽飒抬起眼睛瞧了瞧他,倒是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就过来了。
他伸手扯下金冠的带子笑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生辰,不是大宴便是大戏,好生没意思,羽飒陪着朕出去走走可好?”
她心中早就不耐烦了,听他这般说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当即便和他一同换了衣服从角门悄悄地出去了。
只因还是盛夏天气炎热,帝都之内行人倒也不多,尉迟烨带了两个贴身侍卫牵马,她换了男装也像模像样地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城郊去了。
碧湖之上泛着几艘画舫,隐约可见窈窕的舞姬妙曼的身姿,想起当年她与三哥便是一同在这里参加象王的酒诗会,时过境迁,她那三哥,现在也不知安全出宫了没有。
尉迟烨见她这般怔怔的样子便扶她下马问她怎么了,她自然是不会与她说起三哥来,只摇摇头。
她二人在湖边坐下了,身边满是开的及其鲜艳的凤凰花和美人蕉,有开的过盛的花朵零星地坠落在深绿色的草地上。
大熹民风开放,有三两的公子小姐打着纸伞清声笑语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尉迟烨瞧着,眼中的情绪有些深。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羽飒,若我不是大熹的皇,你也不是乔家的大小姐,我们便在这碧湖之上相遇,会不会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乔羽飒皱眉瞧着他:“公子的意思,莫不是说我们现在这样不好么?”
他微笑着摇摇头,眼中却是悲伤:“羽飒,你在我这,可是你的心,却不在我这。”
她低下头去。
微热的风中传来画舫上歌姬轻柔的嗓音。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画满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这是曹公的《红豆词》,她原是不喜这些的,只因阿寒当初喜欢,她便单单记了这首红豆词。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一团忧愁便笼罩在他的眉尖,乔羽飒瞧着他,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他也许,真的变了好多。
她凑过身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今日是你的生辰,陛下定要开心些才能整年顺意,在我的家乡,老人就是这般说的。”
“哦?”他的声音变得饶有趣味,“你家乡怎么过生辰?”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城郊一家极小的面馆,三哥之前带她来过几次,这家面馆并无特色,只是整整一天都开着门,店里的老板是个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子,神情慵懒,每次来这里,见她都是神情淡淡,对生意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这样日夜开店,不像是做生意,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面馆人是极少的,乔羽飒牵了尉迟烨进去坐下,直接找到老板娘给了锭银子便进了厨房。
老板娘倚在厨房门上看着她,淡淡道:“姑娘好几年没来了。”
她回头惊奇的望着她:“你认得我?”
老板娘目光懒懒:“我这里向来客人不多,三公子带你来过几次,我便记得了。”又往外望了一眼,唇角微挑,“那是你心上人?”
乔羽飒微微一笑:“那是我夫君。”
她轻声笑了:“姑娘当真是好福气,看的出公子对你很是上心呢。”
锅里的水开了,她将面下进去,用长筷搅着面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见这一时半会儿的熟不了,又转头问她:“娘子在这里,怕不是做生意的吧,倒像是等着什么人。”
老板娘微微一偏头,耳边的发便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笑着:“姑娘好敏锐的心思,猜得不错呢。”不等她再问,便自己回答道:“我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尉迟烨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她将面放到他面前,拿了双筷子放到他手中:“这是长寿面,我做不出一碗一根的,你将就吃便好,上面有一个荷包蛋,一定要吃的,吃了便会万事圆满。”
他怔怔地看着:“你做的?”
她点点头:“若是不好吃,公子尝一口便好,今日生辰,必定要有个好兆头的。”
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面,抬起头来望向她:“当真会万事圆满?”
“会的会的,快吃吧。”她哄到。
他拿起筷子将碗中的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
从面馆走出来,尉迟烨的心情万分的好,牵着她湖边慢慢地散着步消食,午后阳光正烈,他也不让侍卫们打伞,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打着伞踏着草地踱着步,倒像极了同在湖边散步的夫妇。
两人租了一艘小船在湖面上慢慢的划着,两个侍卫在另一艘船上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划着舟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在宫中呆的时间长了,倒真是烦闷得紧,所以羽飒才喜欢在外面吧,自由自在。”
她从怀中慢慢地掏出丝帕擦了擦他脸上的细汗:“公子可是乏了?不若就让船自己泛着吧,这碧湖就这般大,公子快过来歇歇。”
他一丢船桨便坐到她身边来,一手接过她的伞一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叹道:“若是就这般与你坐着,一直坐到老便是有多好。”
她靠在他的肩头淡淡地道:“公子放心,羽飒这一世,定会陪着你到老的。”
他在她肩头的手一紧:“羽飒,记得你说过的话。”
回到宫里时已是夕阳西下,暑气微微散了些许,我们又悄悄得从角门进了去。
怕引起惊慌,他们都是乔装打扮出门的,只让袖儿和李愿说两个人一直在茨玉阁里面呆着,想来尉迟烨宠她宠得荒唐整个宫里都知道,这大白天的两个人在屋子里不出来院子里的人都习惯了,倒也没有怀疑。
晚上又是大宴,她出去逛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强撑着吃了几口便回屋了,袖儿服侍她沐浴就寝了尉迟烨还没回来,我翻来覆去地反而是睡不着了,听着后院之中隐约传来的唱戏声更是烦闷,便叫袖儿拿了夜明珠放在床头看书,不知觉的便看到了三更时分,尉迟烨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自是有人服侍了他沐浴,再进了屋子里面之时已经是一身的清爽。
他向来公事繁忙,只是再玩也会抽时间来瞧瞧她,今日回来地有些晚了,却是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见她在看书便将书从她手中拿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仔细眼睛。”然后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只墨黑的簪子来:“今日也是你二十一虽生辰,朕知道你向来是不爱那些个珠宝首饰的,便亲手给你雕了支发簪,羽飒看看,可还喜欢?”
她愣愣地接过,趁着昏黄的烛火望去,是一只沉香木发簪,雕着一朵简单素净的睡莲,就这般瞧着,却想起白泽将发簪插到她鬓间的模样,目光温柔如水,他说,以后每年我都为你雕一支发簪,看着你青丝变白发。
“羽飒可是不喜欢?”尉迟烨的声音有些紧张,她摇摇头:“我很喜欢。”他轻轻吁了口气:“那便好,以后你每年生辰,朕都为你雕一支发簪可好?”
这一句话,如同天雷闪过天际,让她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慌了,用手指擦着她的眼泪:“可是朕做错了什么,羽飒别哭,朕改便是……”
她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别说话,让我抱一会。”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好,朕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羽飒莫要再哭了。”
乔羽飒闭了闭眼,她是知道,这样的日子,再不能如从前般心安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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