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凌冷苍白,尉迟烨踩着一地的枯叶走进了清冷的院子。
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瞧见了双腿翘在书桌上看书的人。
尉迟骞抬起眼睛来瞧着他,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书。
“陛下真是有闲工夫,怎么的想起我这个阶下囚来了？”
尉迟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眉头微皱:“你我兄弟这么多年,非要这般说话么？”
“兄弟？”尉迟骞冷笑,“我的哥哥是大熹的皇帝尉迟烨,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尉迟烨脸色急变,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陛下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
尉迟烨闭了闭眼压制住胸口翻涌而起的怒气:“她回宫了。”
尉迟骞手指猛地一僵,半晌才抬起眼睛瞧着他:“你将乔宇澈留在宫里,不就是想要她回宫么。”
“她这次回来,可能不仅是她大哥还在这里,还有你。”
尉迟骞没有说话。
“她的性子你了解,最是单纯良善,那日你被我擒住,她一直以为你是去救她……毕竟我们是兄弟,我不可能就让你在这里待一辈子,过几日,我便寻个由头,你,回西北去罢。”
尉迟骞冷冷地笑了:“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为何要去西北那苦寒之地？还是陛下想将我远远的打发了？”
尉迟烨叹了口气:“在你眼中,我便是这种人？”
“我知你心里想这些什么,只是阿骞,我若不将你当做十五弟,怕是早就对你下手,为何你还不信我？我便是我,是与你一同长大的九哥,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君臣之礼,只有兄弟之谊。”
尉迟骞只是冷笑不语。
他们兄弟走到这般地步,也不知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错,尉迟烨瞧了他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叹了口气便走了。
龙三一脚将门踹开,白泽正盘坐在床上打坐,睁眼瞧了他一眼,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展芸霏怎么样了？”
“送回西域了,现在精神还有些不正常,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给她灌了些药,过个一年半载的便好了。”
“如此便好,她嫁给乔宇澈,看上去虽是乔家的当家主母,表面上风光无限,乔宇澈却从未爱过她……她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子,总是不幸福。”
龙三斜眼瞧着他:“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白泽睁开眼瞧了他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且放心,现下里我是不会去找她的,我现在身有重伤,她现在又魂魄不稳,我若是贸然出现在她面前,怕是不仅救不了她,连自己也会有危险。”
龙三嗤笑:“你倒是少有的理智些了。”
白泽叹了口气,起身下床给自己到了杯水:“我不怕死,只是怕死了以后,就没有人能保住她了。”
龙三皱了皱眉:“那你现在……”
“我要去找青丘。”
龙三皱起眉头:“那就是个疯子,你这时候去找她,岂不是……”
“自己结的因,总要自己去结果,我若是不去找她,她心结不开,怕是我们这一世都不得安生……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飒飒……她却是什么也经不起了。”
龙三郁结,他与白泽相处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人的,虽说是脑袋里缺了几根弦,遇见乔羽飒的事情却是极度清醒和理智的,只要事情与她有关,他决定的事情,是谁也说不动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做的哪一件事情与她无关？
前几日他忽然凶性大发,身为瑞兽居然犯了杀生大忌,醒来之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龙三自然是明白那日定然是饕餮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手脚,却也不敢告诉他真相。
好在他醒来之后,倒也没发过疯。
他站在原地想了半晌,许久才皱眉道:“我同你一同去。”
白泽抬眼瞧他,眉尖微挑。
“这件事情必定也有郁婞插手,现在……袭艺在我身边,我若不与郁婞了解前事,对袭艺也不公平。”
白泽静静地瞧着他,直瞧到他脸上开始爆红才慢慢地开了口:“好,那便叫上蒲牢,若是我们一同走了,他也是不会安心独自一人呆在这里的。”
原本是准备兄弟三个一同出发,却是袭艺知道了也要一同前去,她本是个性格刚烈的,自从从郁婞那里将龙三的元丹偷出来,便与郁婞的主仆之义断的干干净净,龙三原本想着她二人相遇必定会有些不便,毕竟他与郁婞之间还是有之前的情分的在里面的,现在袭艺又来投了了他,若是见面终究是有些个尴尬的,谁想袭艺是个敢爱敢恨的,只说当初既然决定了些事情,后果是什么,终究是自己要去面对的,早不如晚,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蒲牢听见这话只觉得听出些意思来,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自家三哥,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便如此决定,几人一同上路,只是白泽到最后都没弄明白原本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怎的就变成了那么多人的事情。
青丘住在东海以东的桃林之中,几人赶到东海却未见人,想必是这段日子她一直呆在碧城的国师府。
白泽却在桃林之中瞧见了一些原本是属于乔府的东西。
缚妖索,叱天符,不周戟等等,这些早就失传的东西自然是在存世千年的乔家内库之中,许多东西威力太大,若是流入世间怕是会引起血雨腥风,乔家有瑞兽相助,才将这么些的神器封入库房之中,谁想竟然落入了青丘手中。
他就知道,她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了桃林之中的东西,白泽皱眉想了想,面色凝重,龙三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白泽深吸了口气:“乔家内库之中有几千年的神器禁物,青丘留下这些用处不大的,将其他的带走了。”
龙三脑子转不过来,又不愿多想:“那又如何？”
“怕是青丘这次不仅要对付飒飒,也要对付我们了。”
龙三嗤笑一声:“那个孽畜对付我和蒲牢我还相信,让她对你下手,我怕是不大可能。”
白泽皱眉,只瞧着那些散乱的符咒不语,许是许多年都不曾在意她,现在他是越发弄不明白她的想法了。
只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知道她若是对飒飒动手,他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她,若真想将飒飒除去,就必得先想办法制住他。只是他鲜少在世间行走,那些个人类的心思计算,他向来是不通的,为今之计,只能先赶往帝都,无论如何要见飒飒一面。
他决不能让她再因他受到一丝的损伤。
几人又火速赶往帝都,因着青丘与郁婞,指不定还有那个不怀好意的饕餮,一行人倒是掩去了气息,扮作行脚商人,此时新年刚过,天南海北的行脚商人都开始流动,几人换了容貌藏匿于人群之中倒是也不显,只是当夜探访国师府,府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四季不变的桃花寂寂,出来后又隐约听说昨日宫中大宴招待西域使者,有国进贡女子一名,居然被那不近女色的皇帝收入后宫,白泽自然是等不得青丘的,便孤身一人准备入宫,然而整个大熹宫却被结界笼罩,任是他一身的修为也找不到结界的破点。
这结界便是用乔家内库的符咒加上青丘的孤火熔炼而成,白泽有伤在身,且这结界着实厉害,不说是肉身,便是连他的精元也进不去,他试了几次未果,却被结界反噬,一时间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世间倒是有一物能破这结界。
苗刀。
苗刀认主,这般厉害的结界,若是刀主用血破冲开这封印自然也是不难的,只是飒飒既然回去了,不救出她大哥,怕她是不会自愿出来的。
她是个温柔而倔强的女子,从不肯别人为自己受一点伤害。
而他现在束手无措,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几人挤在一间小客栈的屋里,豆大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窗外是微微带些寒气的春风,龙四身体畏寒,全靠着白泽的结界和龙三的内丹挡寒,即便是这样,这乍暖还寒的夜里,他的神色依旧是有些怏怏的。龙三一脸无措地望着他:“白泽,现在怎么办？”
白泽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他们此次前来,要见的人一个都见不到,所有的事情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而此时飒飒回到尉迟烨身边,那人对她觊觎已久,时间越是久,越是容易夜长梦多,且那日他远远地见了尉迟烨一面,那皇帝身上有种他说不出的感觉,这人似乎便是他之前见过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感觉他之前也有过,只是此次一见,更让他有些肯定了。
如今的尉迟烨,决计仅仅是那个天生王者的人间皇帝。他瞧飒飒的眼神让他想起一个人。
这让他心底的感觉更是不好。
“我们去联络乔家。”
龙三扬了扬眉毛。
“那结界分明是针对你我而设,青丘分明就是不愿让我们与飒飒见面,这结界防妖阻神,只不能防人。”
“乔家基业极深,当初在宫中便有暗桩埋伏,现在飒飒入宫,宫中必然也是有人接应的,此时只有联系乔家了。”
龙三英挺的眉毛皱了皱:“乔家大公子现在还在宫里死活不知,二公子又在迁家途中死了,那三公子……到现在都下落不明的,乔老儿又远在西域,我们联系谁？”
“飒飒入宫这般顺利,你以为是谁的手笔？”
“……”龙三向来不理会这些,哪里又会知道,只眨了眨眼睛望着他。
“乔家四公子乔宇骁……自乔宇拓死后,乔家整个暗卫都由他掌管。”
龙三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地敲了敲桌面:“我也瞧过那死孩子一眼,日日跟在乔宇澈身后的那个熊孩子,一瞧便不是什么好人,小小年纪阴沉沉的,可靠么？”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可不可靠都要联系他了,只望他看在飒飒是四姐姐的份上,能出手相助才好。”
龙四咳嗽了两声,抬起眼睛望着他:“虽说是乔家一脉,他将飒飒送进宫里,无非是想借着她的手报乔家的仇,此人心思不轨,我看还是另想办法的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青丘若是躲进宫里我们一样是见不到,飒飒孤身在宫中……”
一想到她呆在那个心思叵测的男人身边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白泽便觉得心口一堵,说不出的烦闷暴躁来。
“乔宇骁若是想报仇,我们答应帮他便是,飒飒昨日进宫,不知道……”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白泽更是坐不住。
“他便是让我去杀了那个尉迟烨我也帮他！”
不止是龙四,便是连龙三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疯了么！”龙四咳嗽了几声,语气有些微喘,“你是瑞兽,不可杀生！”
猛地住口,他便是不能杀生,也杀得不少了。
白泽满心焦躁,这会儿谁的话都不愿听,一挥手道:“我便这样让她呆在那个人身边？他若是动她,我杀了他也不为过！”
龙四瞧见他这般样子便知道他是什么也听不进了,只伸手拉住他的手:“我们去联系乔家便是,你且不可冲动,她若是有事还只望着你去救她,若你滥杀无辜,且不说这几千年的修为,便是天谴你也受不住的。”
白泽知自己是冲动了,这会听了龙四的话才慢慢平下来,深吸了口气:“明日一早我们便想办法联系乔宇骁,不管怎样,我要知道她如何了。”
龙三点头,给他倒了杯水:“那我们怎么联系他？”
白泽眨眨眼睛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龙三一壶水浇到了他手上。
瞧着他要发怒,袭艺伸手按住他的手:“去找那西域一行人,乔宇骁既然通过西域使者将她送进宫里,这西域人里必定是有他的暗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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