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飒反手握着匕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冰冷若霜。
翠儿走上前来将她护在身后,车夫和护卫加起来也只有三人,四个人将她护在中间,各自扣了武器在手。
前方的空地上稀稀落落地出现了几个身影,她大约数了一下,人果真是不多,只有八九个人,却个个步伐沉稳,目光精悍,一瞧便不是好打发的主儿。
雪光将整个地方映得亮堂堂的,对方为首之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用手中的长刀直指着她:“留下这个,其他的,杀！”
翠儿率先提着剑冲了上去。
乔羽飒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喊杀声震天,四处都是飞溅的血液,四个人将她护在后面,让那些人一时间怎么也无法接进她。
她明明已经鼓起勇气要面对的,这个时候却仿佛是被人点了穴一般,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她果真是个没用的。
对方功夫都是极好的,又仗着人多,他们这边连续日夜兼程,体力本来就是有些不支,只半柱香的功夫,便有落败之势。
一柄长剑递出,直刺她而来,翠儿时刻瞧着这边的动静,见到这般情形便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一名男子趁机上前,一剑刺入了她的小腹。
乔羽飒只觉得呼吸一顿,头痛欲裂,眼前一花,她便落在了那男子身边,右手一挥,妖异莹绿的光闪过,便有腥气四溢的滚烫液体喷了她满头满脸。
是血。
她只觉得心头发热,似乎是有一把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过来了,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肯放过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些对她好的人都会受伤？大哥也是,二哥三哥也是,整个乔家都是,便是连翠儿也是,他们全是因为她,可是为什么她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她只是想回曙安城去救大哥,可是那些人,为什么偏偏不让她如意？
体内的那把火烧的她血管都要炸开,偏生一个男人又持刀上来,她心中恨意更重,掌心微缩,那莹绿的光便从她掌心飞出,没入了那人的胸膛,转了个圈又飞回了她的掌心。
那人死死地瞪着她,一道血迹从发顶流下,紧接鲜血喷涌,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劈成了两半。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融化了一大片的积雪,她心底瞬间有一刹那的痛快,似乎是那把火也压下去了不少。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一双眼睛竟是纯黑色,连眼白都瞧不见了。
天地间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妖怪！”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跌倒在地,指着她惊恐地叫道:“她是妖怪！快跑！她是妖怪！”
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她握着苗刀站在原地,只觉得头痛欲裂,被寒冷的风一打,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满头满脸都是粘稠腥气的鲜血,被寒风一吹便紧绷绷地黏在脸上,在她脚边,躺着一具分成两片的尸体,内脏流了一地,再不远处,另一个男子胸骨尽碎,血肉横飞,脸上还带着临死的惊恐。
是她杀的。
她杀人了。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翠儿用长剑支着身体,手捂着小腹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小姐,骁公子到了。”
一双黑色的靴子走到她的面前,紧接着有人扶起了她,一个清朗却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四姐,上车吧。”
她愣愣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冷若寒冰的眼眸。
这双眼眸的主人异常的俊气,五官和大哥很是相似,只是眼神不同,大哥望向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暖如春的,然而他望向她的,却是说不出的冰冷,和憎恨。
是的,憎恨。
他微微扯开唇角,似乎是在笑,声音中却是连一丝的笑意都不曾有:“这么些年没见了,四姐莫不是认不出弟弟来了么,我是骁儿啊。”
骁儿……乔宇骁,她的庶弟。
他将她连拉带扯的从地上拖了起来,粗鲁地塞进马车,自己也钻了进来。
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才不阴不阳地开口了:“四姐想必是受了惊吓,也怪弟弟来晚了,此地凶险,弟弟想着今夜就不要休息了,赶紧进城吧。”
车厢内温暖而逼仄,浓重的血腥味瞬间便挤满了整个车厢,那两具尸体的样子不住地闪过她的脑海,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已经干涸的鲜血。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眼对上乔宇骁冷漠的双眼。
“骁儿……”
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四姐可是在害怕？”那双漆黑的眸子瞧着她,不见任何情绪,“四姐不必害怕,杀人这种事……多做几次,就觉得也没什么了。”
他的眼神空洞得紧,让她瞧着只觉得心慌,一时间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记忆中的骁儿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他也还年少,一脸认真的稚气,时常跟在大哥身后,稚嫩的面容带着几分的腼腆,眼神干净,却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一脸的阴戾。
他的手指慢慢的收紧,捏的她的手腕生痛,他的语气也渐渐冰冷:“姐姐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二哥,三哥,荛儿,乔家上下几百口人,还有宫中的暗桩,哪个不是因为你死的,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乔羽飒瞪大眼睛瞧着他,一时间脑海中有些接受不了那些消息,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姐姐都已经杀过这么多人了,怎么还会害怕呢。”
乔羽飒尖叫一声推开他的手:“我没有！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这样……你说二哥三哥……荛儿,还有荛儿也……我也想让大哥好活着,我……”
乔宇骁冷哼一声,目中精光暴涨,伸手便掐着了她的脸颊。
“不是你是谁？！可怜我那小弟,还那般的小,就是因为你死在了路上！他还不到十岁！还拉着我问四姐姐何时回来！还有大哥,那是承担着我乔家所有希冀的家主,因为你现在还被软禁在宫中,疯癫成魔！你就是个祸害！就是个灾星！你又不是我乔家什么人,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我乔家上下要为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家破人亡！”
她的大脑轰的一声。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她想起荛儿,那年她抱着他在膝上,他白藕般肥肥白白的手臂圈住她的脖颈,柔软的脸颊蹭着她,奶声奶气地说,荛儿最喜欢四姐姐了,四姐姐要一直对荛儿好……
她泪如雨下。
乔宇骁慢慢地松开了手,也不瞧她,也不知在看着什么,目光有些迷离。
“曙安城之内有多少大世家内肮脏龌蹉明争暗斗,我生母从来不受爹爹宠爱,乔家虽然百年来兄弟和睦,但世家后院哪里有清净的？大哥却是从未厚此薄彼,我自小跟在大哥身边,他总是待我那般好,比姨娘待我都好……我自然也是要学着大哥一样,待下面的弟弟也好些……那个时候我便想着,我总有一天,要变成大哥那样的人,他便是我这一生的梦想和希望……”
他慢慢转过脸来瞧着她,那眉眼果然和乔宇澈有惊人的相似。
“可是四姐姐,我乔家没有了,大哥疯了,二哥死了,三哥下落不明,你知道那天乔家死了多少人么？他们甚至是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乔羽飒浑身发抖,眼泪簌簌地落在衣襟之上,混合着鲜血,在裙摆上绽开一朵朵淡粉色的花。
乔宇骁抓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开口道:“四姐知道荛儿是怎么死的么？他的生母被人一刀砍死,他瞧着害怕,就想上去救人,谁想竟是被人一枪挑开,就摔在一块大石头上,脑浆迸裂,连个全尸都没有……”
“还有二哥,二哥死的时候,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儿已经不在了,他拼了命将我送出来,让我保护好二嫂和侄儿……”
“你不要再说了！”乔羽飒尖叫着捂住耳朵,浑身发抖。
她不想听,她不敢听。
“都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若不是我荛儿他们就不会死！骁儿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终究是个外人。
她与乔家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乔家在几千年前与父帝有过歃血之约,可是她却是知道的,大哥对她,却是真的。
当年她对他的情意,却也是真的。
即便是现在她心中有了个不能的人,那些曾经存在的,却是真的。
骁儿收回了手,慢慢地在他身边跪了下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语气轻柔,似乎是在对情人说话。
“所以四姐,你这次回曙安城,一定要将大哥救出来,那些害过乔家,害过你的人,一定,一个也不能放过！”
乔羽飒转过脸来,慢慢地向他瞧过去。
她脸颊苍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却是不见一丝神采。
那双眼睛,却是连一丝的眼白的都不见。
只一瞬间,那双眼睛便恢复了正常,乔宇骁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四姐,可千万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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