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休息,一整夜,都守在大堂。萧策显的面色尤为不好看。
萧瑾然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整个人躺在司马睿的马车上睡得香甜。不过在车夫唤马儿“吁——”的时候,萧瑾然倏地睁开了双眼。这一动作,着实吓了正在打量萧瑾然的司马小王爷一跳。
不过,司马睿很快就坐正了身子,板起了面孔,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轻咳一声,从窗外收回视线。“醒了？”
萧瑾然点了点头,“昨日的事情,多谢小王爷了。不如您把司马旺财送到我府上,我替您养着,也算还您恩情。”
此言一出,司马睿的嘴抽了抽。“萧瑾然,你能把话说得再委婉点儿么？想要旺财就说想要的事情,本小王是在替你养着好不好？说话阴阳怪气的……”
本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萧瑾然冷静的双眸,司马睿竟是把话全都咽了回去。大手一挥,“好了好了,算本小王怕了你,给你给你都给你。”
萧瑾然长呼一口气,抚了抚发髻。“如此多谢小王爷了,这样瑾然心里也能安心些。”
李婆子早就等在了大门处,见到萧瑾然下了马车,赶紧上前叙述昨夜发生的事情。
“大姑娘,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昨夜刑部来人了,说是李管家被抓了。还说了些什么,咱们没有听清。只是知道老爷大怒,您又一夜未回,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现在所有人都在大堂等着您呢！”
萧瑾然拍了拍李婆子的手。“无碍,叫你媳妇去把你儿子叫过府内。我有事找他。”
李婆子一愣,“可是我那不争气的……”
“是好事,婆婆不必惊慌,只需照着我说的做便是。”萧瑾然也不再多言,径直向待客的大堂走去。
门一开,光线直接照进屋内,晃得屋内的人一阵眼晕。
“呦,这是等我呢？”萧瑾然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拣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瞧瞧这蜡油都滴到桌子上了,你们这些通房也不知道动动手处理一下。怎么？等着本姑娘回来收拾么？”
王琴赶紧从人群后面走上来处理,剩下的通房瞧着有人起了头,也赶忙起身做事。
“窗子打开吧,这一屋子的胭脂味,着实呛人。”萧瑾然拿着帕子点了点鼻尖。“换换空气,有利于头脑清醒。”
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吓了在场的人一大跳。所有的通房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萧策显一把扶开了右手边的茶盏。瓷器摔碎了的声音又使得在场的人一个瑟缩。
可是瑟缩的人,不包括萧瑾然。萧瑾然冷静的抬了眸子,也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等待着萧策显的暴怒。
“萧瑾然,你涨能耐了是吧。你眼睛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萧策显这一次决定再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亡妻留下的不孝女。
“哦。”萧瑾然轻轻应了一声。萧策显的暴怒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根本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大掌再一次的拍在了桌子上,萧策显站起身,指着萧瑾然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女,还不给老子跪下？”
“为何要跪？”萧瑾然抬着头,斜眼瞧着馒头青筋的萧策显。“就因为我辞退了管家？”
“你还有脸提？”萧策显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孽了,这辈子才有这么个孩子顶撞自己,忤逆自己。
“我为何没脸？萧侍郎,你这是在指责我么？”萧瑾然忙活了一天一夜,又走了太多的路,虽然今早在司马睿的马车中睡了一会儿。可是腿部的酸胀让她此刻并不想动弹丝毫。
萧策显一时间有些词穷。
“萧侍郎治家不严,导致李管家贪污了瑾然胭脂行的大量钱款。萧侍郎纵容家奴,导致家奴收受其他官员的贿赂。萧侍郎,我替你拔掉一颗毒瘤,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
看着萧瑾然昂起的脸面,萧策显只觉得站立不住,生生后退了两步。
“萧瑾然,你知不知道,你给萧家捅了多大的篓子？”萧策显十分想一巴掌呼在萧瑾然的脸上,可是那不光是萧家的长女,还是皇贵妃的心头肉。
“不知道,还望父亲明鉴。”萧瑾然身子往后一靠,十分舒适的半躺在了太师椅上。
玉书此时已经吓白了脸,连忙劝慰道,“大姑娘还是少说两句吧,老爷现在在气头上,您认个错,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
可是这句宽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相反许氏在一旁嗤笑道,“一个丫鬟你懂什么？要我说,大姑娘还是想想怎么把李管家接回来吧。”
“接回来？”萧瑾然一挑眉。“一个罪人接他作甚？许姨娘这话瑾然就不懂了。怎么？他还握着萧家什么把柄不成？”冷笑一声。“呵,便是有把柄又怎么样？与我何干呢？”
“萧瑾然,你可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郑秀秀此刻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怒斥道,“别以为后面有皇贵妃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萧家要是完了,你也别想得到什么好处！”
“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萧瑾然品味了一番。“啧啧,这话说的,萧字这么多笔画,怎么能一笔完成？郑秀秀你若真的有心,怎么会把萧家的东西往你娘家顺？顺走了我萧家的东西,如今又过来教训我这个嫡女,你一小小的外室真是好本事。”
说着话,萧瑾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账册,啪地摔在了桌子上。“萧侍郎,您今日摆这阵势,不就是为了这本账么？”
声音中并不掺杂着什么情感,相反,萧瑾然此刻的内心无比的平静。“昨儿,夜里李管家的外宅被抄,那是司马小王爷的手笔。他不过是查出了最近有些官员贪腐,而顺带手的查到了李管家那里。我也不知道这李管家到底有什么本事,竟是入了小王爷的法眼。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那么有钱啊。搜缴的东西,够北地军兵一年的开销。多大的数目啊,算来算去,竟是跟几个尚书都挂上了边。啧啧,这李管家倒是好本事。一手账也做的漂亮。”
郑秀秀的脸色白了三分,捏着帕子的手也抖了抖。就连一直宠辱不惊的马氏,如今也是身子微微发颤。
“看来,你们都很清楚啊。”萧瑾然眼看着萧策显瘫坐在了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又卷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萧瑾然实在是忍不住,冷冷的嗤笑了起来。
“我当是什么,原来就为了一本账册啊。可是你们要失望了,这本账册是我瑾然胭脂行的。”萧瑾然将账册立了起来,上面‘瑾然胭脂行’几个字写的清清楚楚。
“李管家为人谨慎,这一本上记载的嗾使从我胭脂行贪了的钱数。其余的我倒是也有幸见了两眼,不过已经被司马小王爷搜缴走了。”萧瑾然一耸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都围在这里,你们不舒服,我看着心里也闹得很。”
在场的,除了跪在地上的通房之外,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上一下的。尤其是萧策显,在萧瑾然话语来了个大反转之后,竟是已经忘却了呼吸,面呈猪肝色。
萧瑾然站了起来,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哦,对了。忘了跟你们说了,这府上很快就有新管家了。也姓李。李婆子的儿子,原先在刑部尚书府当差来着。想来,这个李管家,要比之前的李管家靠谱的多。”
“萧瑾然,谁让你擅作主张的？”萧策显此刻已经回过神,冷言冷语的怒骂。
“我让的啊。”萧瑾然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的回复道。“这天下,如果我自己连自己的主张都做不了了。那恐怕也没有谁能做主了。”
萧策显此刻的怒意已经十分明显了。伸手便掀翻了右手边的桌子。吓得在场的人一阵惊呼。
“萧瑾然,你是不是不想在萧家待了？”萧策显不由得质问道。
萧瑾然根本不惧怕,冷哼一声,勾起了嘴角。“萧侍郎,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全场鸦雀无声。
萧策显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
“萧家有什么好呆的？”萧瑾然不由得反问道。“是那个下了大雨屋内会漏水的院子值得留念,还是造了假信哄骗我的父亲值得留念？”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萧策显脑袋上方炸响。许氏屏住了呼吸,马氏不可置信的看向萧瑾然,便是郑秀秀也是低呼一声,拿着帕子捂住了嘴。
看了众人的反应,萧瑾然再一次的确信,这件事,除了自己。其余的这些但凡能沾边的人都知道。大家都知道信是假的,甚至是他们自己合谋,一起制造的假信来蒙骗自己。
“看来,让我说着了！”萧瑾然长舒了一口气,积压在心底的那一块儿大石头,终于减轻了些。从怀里掏出了那方,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了的帕子。展开在了众人面前,“萧侍郎,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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