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宫室,漏入斜斜日光。排排木架上,各色茶具茶器整齐码放,皆是洁净如新,纤尘无然。
“不想,这远在北地的上原行宫竟有如此完备的茶器,”柔薇一边察看一边道,“精巧细致、种类齐全,明显是喜茶之人收聚。”
曲烟茗伫立在一排木架前,道:“而且,紫砂壶居多,其中不乏名品。”
柔薇闻言走来,望着挤挤挨挨的壶杯,摇头道:“烟茗姐姐,这些紫砂壶的确十分好看,可是,又该如何鉴别?”
“各色茶壶皆有相同的法子,便是利于泡茶。”曲烟茗说着拿过一只茶壶捧在手中道,“一来看壶口不可过小,方能便于置茶入壶、清洗茶渣,至少可伸入并拢的两指。二来看水孔,单孔易使茶叶堵在流中,而蜂窝孔最好,但需挖得细、挖得密,既可滤出茶渣又可水量充足。”
曲烟茗一手指着壶嘴道:“三来是壶嘴,应与壶口平齐,才会出水顺畅、水柱不打滚不分叉,倒完茶后也不会有余水沿壶流外壁滴落,试用就可知晓。四来是壶把,壶中满水后依靠手腕提握,壶把不适则未斟茶时就已茶水洒出,侧提壶壶把不可过高,而提梁壶要梁较高较宽才好。”
“最后,便是壶肩。壶口与壶流愈远愈好,壶口前端与壶嘴相差越大越好,这样斟茶倾斜太快也不至茶汤从壶口流出。”曲烟茗道。
柔薇认真点点头,正要再问,却听门口脚步声响起。四皇子缓步进来道:“烟茗姑娘,皇叔让我送来一些物什。”说着,一行宫人鱼贯而入,搬来大大小小物件。
“风炉、鍑、交床确是有则更好,冰鉴竟然也送来。”柔薇忙一一看去,惊讶道。
曲烟茗打开精致木箱,见是寻常衣衫、首饰、脂粉,不由得轻蹙眉头道:“桐亲王也太过细心,连日常用度都准备齐全。我与柔薇真是受宠若惊。还请四皇子转告桐亲王,我们承受不起。”
“烟茗姑娘不必惶恐,皇叔说两位姑娘远道而来,又入宫不久,不曾来过行宫,生活必然不便。况且,侍茶之事,皆在父皇嫔妃、大臣兵士面前,不可损礼半分,这些当是必要。”四皇子耐心道。
曲烟茗与柔薇相视无言,只得接受茶器用度,未及道谢,见四皇子又道:“行宫平日里是我照看,皇叔又交代夏狩时日由我照顾两位姑娘,若是两位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四皇子掌管行宫大小事情,怎好麻烦。用度已然齐全至此,想来也不会缺什么。”曲烟茗忙谦让道。
四皇子颔首道:“晚上集宴,皇叔点名让烟茗姑娘为皇族和朝臣侍茶,要柔薇姑娘给将士侍茶。请两位姑娘备好用具,皇叔也让我拨了些宫人来帮忙,就在后园中。既然东西送来,我就走了。”言罢,转身稳步离开。曲烟茗和柔薇忙行礼送出。
“这不是顾待诏吗?”四皇子刚刚走出宫室,就见顾余修伫立院中,有点惊奇道,“正巧,皇叔让我传话与顾待诏,圣上要顾待诏侍候左右,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顾余修扫视满满几箱物件,本就脸色黯然,闻言欠身,愈加深沉道:“臣遵旨。”目送四皇子离去,背对曲烟茗道,“桐亲王向来城府深重、深谋远虑,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倍加关心。你,还是小心为上。”言罢,快步离去,留下还在怔愣的两位姑娘。
明月东起,夜风清爽,燥热皆消。行宫中后园的偌大草地上,篝火明亮、人声鼎沸、肉香飘动、酒香四溢,好不热闹。
宁帝与皇后端坐正中,右手为桐亲王、四皇子、陈贤妃与洪都公主,左手边则是三皇子、高百青、高竹寒一干人等,末位才是顾余修。
曲烟茗瞥了一眼篝火旁兴高采烈起舞的兵士,不由得轻蹙眉头,给洪都公主奉茶后,向身旁宫人道:“你们且在这里续水,三皇子那边交给我罢。”
“柔薇,”曲烟茗将柔薇拉到一边,附耳大声道,“我来帮你罢,你去给三殿下那边奉茶。”
“不必了,我应付得来。高公子可是等着烟茗姐姐呢。”柔薇附耳笑道。曲烟茗回首,正与高竹寒目光相接,脸颊微红,忙低头向柔薇道:“你这妮子,故意的。也好,三殿下就麻烦你了。”
柔薇手执盖碗,点头向三皇子而去,嫣然一笑道:“这是三殿下平日喜饮的紫笋茶,今日集宴喝来,许是太过清淡了。”说着,便将盖碗放在三皇子手边。
“这茶来得恰好,”三皇子脸带淡笑指着桌上黑陶茶杯道,“那茶味道怪得很,我正愁口干舌燥。”
“那茶是北地百姓以砖茶熬制而成,加了些盐,与牛羊肉很是相配。三殿下喝惯清茶,一时不适也是必然。”柔薇说完,矮身退下。
待柔薇回来,曲烟茗正逐席奉茶,道:“这边将士许多,别说奉茶,就是煮茶也顾不上,你忙不过来的。”
话音甫落,数位宫人向曲烟茗和柔薇一礼道:“四殿下让我们来帮柔薇姑娘的忙,还请吩咐。”
“将茶壶中茶汤分与各人便好。”柔薇见宫人散去奉茶,方侧首看向远处。
洪都公主正摇着四皇子的手臂道:“让我也去狩猎嘛,肯定很好玩的。四哥最好了,有四哥在母妃肯定会答应的。”
“狩猎虽是刺激,却是危险。你年纪尚小,又贵为公主,不曾骑马射箭,怎可轻易狩猎。就算你求过我,父皇那么宠爱你,也不会答应的。”四皇子耐心道,眸中满是关心宠溺。
“可是我会骑马啊,”洪都公主扬起下巴道,“若是父皇答应,四哥就不会反对了。明日我就让父皇允我狩猎。”
四皇子无奈摇摇头,嘴角笑意愈浓,轻抚洪都公主的长发,道:“那是明日的事情了,母妃说你早就吵着要吃北地的羊肉嘛,怎么才吃了那么少。”洪都公主这才放开四皇子,认真地吃起来。四皇子便在一旁看着她,目光轻柔。
“四殿下还真是宠他这个妹妹啊,”曲烟茗感叹道,“皇家之中,能有如此亲情,也是难得。柔薇,你说是也不是。”柔薇“嗯”了一声,仍是看着四皇子,眼中流露出欣羡之情。
曲烟茗并未发觉柔薇的异常,回身为高竹寒斟茶,道:“高公子尝尝这紫笋茶,很是甘鲜清爽。”
高竹寒呷了一口茶,笑道:“可惜与这热闹格格不入,当是清幽安谧之地才配得上此茶。”曲烟茗颔首含笑离开。
到得顾余修面前,曲烟茗见他黯淡神色,一边斟茶一边问道:“顾公子可是不舒服?还是圣上所托之事甚是棘手?”
顾余修抬首看向曲烟茗,勉强扯起嘴角道:“并无不适,不过是不喜这喧闹而已。军士众多,曲姑娘多加小心。”曲烟茗微愣,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这时,桐亲王起身,朗声道:“众位,静一静。”见众人安静下来,续道,“明日便是首场狩猎,照例是两军对阵,一军为圣上,一军为本王。紫微军归圣上麾下,本王领廉贞军。”众人闻言高声欢呼,两军将士皆是激动不已。
“明日定让廉贞军全军覆灭。”
“紫薇军勇冠全军,从未失手。”
“静静,”桐亲王又道,“三皇子领武曲军,跟从圣上。四皇子领天同军,随本王进退。”
此言一出,这边将士欢呼,而那边将士唉声叹气,更有人大声道:“我们平日都从钦原将军,早已习惯,临时换将,必损士气。”
“你们昨日练兵时投机取巧,还瞒着将军。今日被划出去,也是应得。”
“将军一视同仁,是你们偏要多练一些,将我们比下去。”
“军中好比好斗也是寻常,你们不愿下苦功夫,怎能期冀将军垂青。”
说着,武曲军便要与天同军打起来,幸有别的将士拦着,集宴才未变作练兵场。
宁帝一直愉悦的神情,渐渐凝重,沉声道:“够了!景瑞,你平日就是这么治军的?争强好胜不错,却是自由散漫、不听军令。这样军队,如何御敌?”
四皇子忙起身跪倒,眉头紧锁,战战兢兢道:“是儿臣治军不严、疏于管教,请父皇责罚。”
两军将士见状,立即安静下来。有武曲军的兵士拜倒,高声道:“我等违背军令、挑起内讧,有违钦原将军往常训令。请圣上责罚,我等甘愿领罪。”
“皇兄息怒,”桐亲王作揖道,“驻守北地的兵士深受民风浸染,皆是直爽豪迈、忠心不二,想是尚未习惯这等尊贵场合。臣弟恳请皇兄宽容大量,饶过将士们。”
宁帝脸色微微缓和道:“念及北地军初次参与夏狩,朕便原谅。景瑞,这事朕且记下,若再有差池,军法处置。”四皇子叩谢宁帝,起身落座时,早已神情凝重。
“今日集宴,自是要融洽尽兴。有何意气,明日狩猎场上一争高下。”桐亲王举杯一饮而尽,集宴氛围方又如初。
明月当空,人影散尽,杯盘狼藉。四皇子指挥宫人往来收拾残局,很是疲惫无奈、无精打采,见曲烟茗与柔薇仍在拾拣茶器,走过去道:“两位姑娘且去歇息,这里让宫人收拾就好。茶器会一件不少地送回。”
“不必了,我与柔薇本是侍茶,收洗茶器也是应该。况且,宫人对茶器所知甚少,摆弄错了,还要我们重新来过。”曲烟茗恭敬道。
四皇子点点头道:“辛苦两位姑娘了。”曲烟茗转身正要将桌上茶壶放入都篮中,就见桐亲王迎面走来。
“烟茗姑娘,请借一步说话。”桐亲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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