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儿一行走一行在心里盘算。
这个局,她和梁棣都是叫人推着走的棋子,吉田得胜,依照她阿姐现在的境况,自己和梁棣也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要是吉田败了,就冲着他们帮吉田关押周重霄这一桩事,山本便能要她扶起两人的性命。要破局而出,关键还在周重霄身上。
她要来探一探他的口风。要是他肯低头,就走一步险棋;要是他骨头硬,一碗安神汤送他去阴曹地府,到时候只管先报告了山本,抢了一个靠山再说。
打定主意,白仙儿将手绢绕在指尖上,便从廊下过来,走到月门前,两个日本士兵持枪一立,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仙儿整肃了一下形容,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特来问一问客人住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两个日本士兵也不知道听懂了她的中国话没有,只管垂着脸,两把枪挡得严实。
白仙儿不禁有些动怒,又要往前走。其中一个日本兵喝了一声,朝着她露出恐吓的表情来。插着刺刀的枪一提,就像要朝着白仙儿的胸口刺过来。白仙儿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她不敢再向前,瞪着眼睛往里瞧了瞧,又撤退了回来。
梁棣在电灯下见着她,赶上前问她怎么样了。
白仙儿把手绢一甩,恨道:“能怎么样?自己家里,倒不能行动自如了,这个吉田也太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梁棣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白仙儿等了等,见他垂着脸庞不说话,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梁棣在她对面坐下:“你我曾来投靠吉田的时,他说得很好,只要我们肯真心为帝国办事,他绝不会亏待我们。当时你阿姐也正得他的宠爱,还有几分可信。到了现在.....”
梁棣脸上灰败起来:“我阿爹说得对,日本人果然是信不得的。”
白仙儿面庞一僵,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吸鸦/片烟,吸得过多,将要死过去的时候,可是我们日本人救了你的性命,这你又不记得了吗?”
“梁棣,你最好不要在我这里有当叛徒的念头!”
梁棣被她急赤白脸指着一通呵斥,因压抑太久,再加上梁娉的事情,也忍不住起来,瞪得眼眶发红,望着白仙儿道:“我当叛徒吗?我早就成了叛徒,还怕再当一回?死就死罢,既你这样看重叫你们日本人救回来的,我的这条命,拿去就是了!”
说毕,将那已经摆好的晚饭碗筷往旁一掷,负气的起身就走。
“梁棣!”
白仙儿气得发抖,又喊不住他,恼恨的坐在桌旁,随手将碗碟都一齐扫落到了地上。
白仙儿是吃准了梁棣不敢做那等惊天动地大事的人,不过一时发脾气,闹过也就罢了。因此没有去追问他的下落。
梁棣却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绕着南苑那一块地方走了好几趟。心里两个念头在不断的挣扎。
他向以利为先,凡事也多听白仙儿的指示,对梁绍妒忌多年,是没有什么兄弟情分好说,可对于唯一的妹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他犹豫着,心里计划了好几个主意,却仍在南苑外徘徊,下不了主意去救妹子的夫婿。
就在梁棣左右挣扎的时候,就听到南苑里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那原守在门口的两个日本士兵互相望了一望,女人的尖叫越发凄惨起来,那两个士兵立刻赶了进去。
梁棣趁着这个机会,一闪身,溜到了南苑里面去。
吉田准备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世家女子樱子小姐,另外一个虽不是世家女子,却是他在外养了不少时候的情妇,很是忠心。心想,最好是将两个人一齐拿下,不能够,只要一个成功,对他也是有利的。
可他是万万想不到,方志清可是占山为王,当了多少年土匪头子的人。原在东北的时候也是个敢翻天覆地的狠人,他与周重霄不同,向是看不惯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当天夜里,那个叫理惠子的艺妓被方志清摁在墙上,拿了桌上的茶壶摔碎了,就去割她的脖子。场面鲜血淋淋,很是残忍。
日本士兵冲进去后,持枪打了方志清。
吉田从温柔乡里被惊扰,连夜赶到梁棣府上。方志清中了两枪,受了很重的伤,吉田见到完好的一个情人遭他毒手,更要一枪打死他泄愤。却顾及周重霄,仍令人将方志清连夜送到医院,下令用最好的医生,要将方志清救活过来。
梁棣掩在南苑的灌木丛里,见吉田进了周重霄的房间,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又见吉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梁棣等那吉田走了,小心翼翼趴到窗户边上一望,眼睛一闪,倒像是被针扎到一样。
他见到樱子小姐当着那周重霄的面在脱衣服......
白仙儿因这府里闹了这样大动静,夜晚自是睡不好的。将天亮的时候看到梁棣推门进来,面上不免有怒气,一掀被子,坐在床上瞪着他问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梁棣看起来惶惶然,似未听到她的问话,丧魂失魄的坐在那椅子上脱鞋子。
“梁棣!”
白仙儿越发气愤,下来要抓他。
梁棣忽抓住她的手,仰头定定的望着她。
白仙儿奇怪的抽手,在他额头上一抹,冰冰凉的。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凉?”
梁棣忽的大叹一口气:“我当阿爹为七妹找的,总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谁知道,人到了生死关头,都是只会为自己着想,哪里还能去替旁人想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着,将白仙儿的手紧紧一握,很有感触的说道:“倒还是你,不论我是什么模样,你总还是跟在我身旁。”
白仙儿虽心中感动,很得欣慰,却察觉他这番态度很有些疑问。追根究底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着了什么事?”
梁棣犹豫着,不肯说。
“梁棣,你也说你我夫妻和旁人是不同的,有什么话不肯和我讲?”
梁棣眉毛一拧,带着一分挣扎。
白仙儿也不催促他,只握着他的手在一旁等着。
好一会,梁棣道:“我刚才趁乱,到南边院子去了一趟。”
“你,你不要命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梁棣道:“没有旁人发现,这一点你放心。”
“我跟着吉田的守卫一道出的门,在那之前,吉田和周重霄在房里谈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还见到,吉田走了之后,樱子小姐过去,和那周重霄,睡到一块了。”
白仙儿惊讶的微微张着嘴:“这么说......”
“樱子小姐是皇室的亲族,他两人既成了夫妻之事,看来这婚姻消息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白仙儿将握着的,梁棣的手一松,急站了起来。
“我要去见我阿姐!”
将身上的睡袍一脱,白仙儿脸上带了喜色:“想不到事情进展得这样快,你和我也不必发愁了!”
说着,转身进洗浴室里去梳洗。
梁棣一夜未睡,脸灰扑扑的。
白仙儿摆弄着头上的发卡,扫了他一眼:“你上/床睡会罢。”
梁棣盯着她。
白仙儿起身,拿了披肩,要走的样子。
梁棣忍不住,开口道:“仙儿,你要见到七妹,别把这里的事告诉她。”
白仙儿提着嘴角一笑:“你是她兄弟,你心疼她,我不是她的姐妹,她和我有什么干系?”
说毕,不等梁棣开口,推了门就出去。
这一路上,白仙儿的心情都是松快的。
她原以为这盘棋局,自己和梁棣是要困死在里头了,没想到有这样快的突破。
却又不知怎的,心里令有一层隐隐的担忧。
她和周重霄固然是没有什么往来,不很识得他那个人的,但从外界传闻来看,他也不该这样轻易的就叫吉田说服。
正当白仙儿翻来覆去思考着,吉田府上就到了。
也是巧,她刚要出门,迎头就撞上了同样要出门的秋雁,还有秋雁身后跟着的梁娉。
白仙儿瞧秋雁的眼神不免有鄙夷暗恨。也不打招呼,越过秋雁就往里走。
秋雁却很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挥着手绢,作势说道:“现在的人就是这样不懂礼数,长幼尊卑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连主人也不放在眼里,可就说不过去了。”
白仙儿是很能忍耐的一个人,即便秋雁话里话外指着她说自己是吉田家的一条狗,她也不欲和她多争执。
与门房说了,要见自己阿姐,就要进去。
秋雁却把手一拦,扫了扫梁娉:“咱今天不着急出门去买衣服料子,有人叫我不痛快了。”
又对那等在一旁的汽车夫说道:“你走罢,用不着你了。”
那汽车夫眼睛和秋雁一对,点了一点头。
白仙儿被她拦着,心知没有这样好对付过去了,忍着一口气,问:“你想要怎么样?”
“自己做错了事,还要问我想怎么样,这真是稀奇。”
秋雁拉着梁娉:“昨天这个人叫你受了惊吓罢,瞧着。”
边说,那微笑妩媚的脸庞一下拉了下来,劈手就打了白仙儿两个耳光。
白仙儿被她打得一时懵了,怔怔的望着她。
秋雁得意的笑笑:“这就是主人和狗的区别。我再是不上台面,那也是主人,你再能狐假虎威,那也是狗。”
说着,拉着梁娉往外走,招手要叫一辆路过的黄包车。
白仙儿也是忍无可忍了,将秋雁拦住:“你太过分了!”
秋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服气啊?你找你阿姐过来说理啊!我不在乎的。”
边说边瞧自己新涂的手指甲。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警告你,在这个地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小的,随时要走人!”
梁娉有些奇怪,秋雁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急匆匆说要去常光顾的料子店取一块料子,这会又不着急了,根本上是故意挑衅白仙儿,和她闹这一场。
秋雁见梁娉定定的,忽扯住梁娉的胳膊,把她往白仙儿身上一推。梁娉吓得忙双手去抓握什么来稳住身体,这一来,就把力气推到了白仙儿身上。她虽勉强站住,白仙儿却叫她推出去了。
白仙儿注意力都在秋雁身上,半路横撞过来一个人,她站不住,往后一跌,顿摔得头破血流。
她阿姐正好出来瞧见了。又是日本话又是中国话的乱叫一通,立刻叫人去叫吉田回来。
秋雁像是得意,更像是目的得逞的站在一旁等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一会吉田来了之后自己会受罚。
梁娉心有余悸的扶着一旁的石狮子,身旁嘈杂,她的视线却落在秋雁身上不动。
秋雁像是察觉到她在看她,忽转过来朝着梁娉一笑,眼皮一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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